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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亦我所欲也

    不料,下一刻,一只温热强壮的大手伸过来,司子瑜怀中一空,便见昭爔落入了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之中!

    那双臂膀的主人,身上带着与昭爔同样的味道,那是属于战场的血与铁的味道。此人是如此高大、健康、温暖,他看向昭爔的眼神里,有着不输给自己的担忧和深情。

    他与此人未曾谋面,但他一看便知,此人就是裴翀。是与昭爔缠斗了十年,与她同为上将军的裴翀。是在他无法与她相见的出征时间里,频频能与她见面的裴翀。

    司子瑜不自觉地收紧手掌……

    ——————

    “昭爔!”

    裴翀轻摇着昭爔,在炽热的火光下,她的脸色仍然苍白得如同死人,身体也僵硬又冰冷。他呼吸发颤,抖着手按住她颈间的动脉——

    ……咚……咚……

    裴翀心里一松,眼泪唰一下就落了下来。他追到半程时,武曲已经黯淡到看不见了。后来他又在这黑夜里发现了她的血迹,他真的已经绝望了!万幸,万幸老天保佑,她还活着!虽然心跳已经微弱到几乎感受不到,但毕竟她还活着!

    活着就好!活着就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欲将昭爔抱起,却发现她的膝盖就像死死钉在了地上,竟岿然不动,任凭他推拉挪动,就是不移半分。

    “为什么会这样……”裴翀快急死了,额头上的汗水混着雨水流进眼中,被他连着泪水一起抹掉,“昭爔,醒醒!你听得到吗?昭爔……”

    “我要怎么才能带走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你?你醒来好不好?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昭爔……你看看我……”

    “老天……别带走她……”

    他缓缓跪在她身边,扶住她的肩膀低下头痛哭不已,声音哀恸得像一只受伤的兽类。

    “求你醒醒啊……昭爔,我求你……别抛下我……”

    昭爔的眼皮动了动。

    她听到了,可是她睁不开眼睛。她的意识就像是沉在一片冰冷的泥潭里,她真的很累,明明马上就能彻底睡着了,却又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扰她不得好梦。

    张忠良知道明德王陵具体的位置,带着昭康抄了近道,紧随其后便赶到了。他扛着军医三两步奔到裴翀面前:“裴帅!上将军她怎么样了!”

    “她快不行了,她快不行了,可我带不走她,能不能想办法先救她?!”裴翀抓住军医,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军医一看昭爔的面色就知道她失血太多了。那么多凶险的伤,当时能活下来已是不易,何况这才刚过了几个时辰,又尽数崩裂开来,饶是再强壮的人也怕是撑不下去了。

    他顾不得那么多,解开昭爔的衣带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那白色裹帘早就被血浸透了,这样的出血量……怕是身上的血都流干了!

    “在下无能,昭帅已经回天乏力了……”军医不忍再看,“裴帅、张副帅、阿康姑娘……还是,节哀顺变吧……”

    “你胡说!你胡说!”昭康崩溃大哭,“姐姐什么样的伤没受过?她现在还没死呢!你还没给她治就说回天乏术?你胡说!”

    “昭帅在受伤之前就已经病重了,更何况她此刻看起来心存死志……”军医也急,可是他也是真的束手无策,“若她求生意志强烈,或许还有一线转机,可、可若她一心求死,那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回啊!”

    求生意志,一线转机……这话提醒了昭康,她好像想到了什么,转身策马向山下奔去。

    “神仙……”张忠良豁然醒悟,“上将军是想随先王而去,如若先王在天有灵,是不会带她走的!或许我们能做的……就是先尽力保住她的性命!”

    他拔腿向山里跑去:“裴帅稍待!我先去寻些柴火来给上将军取暖!”

    裴翀望向没有出鞘的凝岚,想起了在游明山谷围困了曜阳残军的那一天。那天昭爔便想一死了之,却无论如何都没能拔剑出鞘。莫非……这次也是一样?

    明德王!你果真还在护佑着她吗?!

    裴翀解下披风盖在昭爔身上,又开始脱自己身上的甲胄。脱完甲胄,又将上衣通通脱了下来,全部裹在昭爔身上,避免她在雨中失温过多。

    他白天所受的伤也在流血,军医见了,急得不行:“裴帅!您这又是何苦!昭帅她已经……若是您也……哎哟!这可如何是好?”

    “不做怎么知道?”裴翀抱住昭爔,抽剑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让血流进昭爔口中,“她就算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黄泉,我也要把她拉回来!”

    “可是您这样做……也没什么用的……”

    “你有废话的功夫,不如去帮张忠良拾柴火!她已经冷得不行了!”裴翀咬牙,身体因寒冷和失血而微微颤抖,“有用没用,我也要尽力!如果救不回她……我就和她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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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若先王在天有灵,是不会带她走的!】

    太自私了……我太自私了!

    张忠良的话如同狠狠打了司子瑜一巴掌,他幡然醒悟,掩面啜泣。自己刚刚竟然真的打算和昭爔一起沉睡……我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对不起,阿爔!对不起!你还是要醒过来!

    或许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唤醒她……

    司子瑜握住昭爔的手,调整了一下心情,在她耳边焦急说道:“敌军攻破丹水,前线告急!昭卿!曜阳有难,寡人该如何是好?!”

    昭爔的手指轻轻抖动了一下。

    司子瑜不知是喜是悲。喜的是她还没有彻底沉睡,还有能唤醒的可能;悲伤的是,都这种时候了,她仍然会对战争之事有所反应。

    她至死都深爱着曜阳!

    司子瑜悲从中来,大哭不已。他本来想回忆起丹水告急时自己那焦急的心情来演一场戏唤昭爔回来,可是,没想到根本不需要特意去哭。他的眼泪,永远都可以为昭爔而流……

    “昭卿!丹水告急!曜阳有难!”

    “昭卿!寡人——”

    “大王……”

    昭爔微弱的声音传来,司子瑜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半睁着眼,浑浑噩噩中还不忘轻轻捏了捏司子瑜的手心安慰他:“大王……别怕,有臣在……”

    “阿爔!你醒了!”司子瑜转悲为喜,喜极而泣,“寡人不怕,有阿爔在,寡人不怕!”

    “大王不怕……战争已经结束了……”她喃喃着重复道,却不能完全清醒过来。

    “阿爔!你不能再睡了!”司子瑜托起她的身体,“你能听得到外面的声音吗?”

    外面……是什么意思?昭爔意识模糊,几乎不能思考:“是您一直在说话……”

    “不是的!阿爔!不是寡人!”司子瑜抹了一把眼泪,“你真的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吗?!”

    昭爔顿了顿,好像是听到些杂音,但是十分朦胧,像是隔着重重远山。

    他们的声音?那是谁的声音?他们……是谁?

    ——————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

    火光熠熠,鼓声阵阵,昭康在细雨中跳着古老的巫祝之舞用以招魂。天冷地滑,她不在乎,声嘶力竭,她亦不在乎。她只知道,那死卦中的一线转机已经出现,她必须抓住!

    “归来兮!不可以讬些!归来!往恐危身!魂兮归来!君无上天兮,君无下此幽都!”

    张忠良也同样去甲脱衣,撑伞跪在昭爔和裴翀身边,为两人遮雨。裴翀的手臂上已经多了许多的伤,当一个伤口不再流血,他便毫不犹豫地再割一剑。

    “快点醒来吧,昭爔……你不是说过,若日后不打仗了,就请我喝酒吗?你说日华郡的酒我想喝多少就喝多少的。”他摩挲着昭爔的长发,那根根白色刺痛了他的眼睛,“若你醒不过来,我便追去地府找你讨债……反正我已经追逐了你十年,不在乎再多追一程。”

    “魂兮归来!反故居!像设君室,静闲安!高堂邃宇,槛兮层轩!层台累榭,临兮高山!魂兮归来!何远为些?”

    昭康想到在日华郡与昭爔见面的那天,她让自己做日华郡的太祝。那时她对自己说:“日后不管我遇到什么事,只要听到阿康的祝词,我定然可以化险为夷,绝处逢生。”

    姐姐!您既已答应阿康,便是与我有契!我会一直一直唱祝下去,直到您兑现诺言!

    “裴翀……阿康……”

    昭爔神色渐渐清明,他们的声音,她可以清楚地听到了!

    “不止他们,你要再去听,你要睁开眼睛去看!”司子瑜催促道,“快呀!睁开眼睛!”

    “上将军!”

    “昭侯大人——”

    “上将军!上将军!”

    还有人在!是谁?昭爔眉头蹙起。好熟悉的声音……是谁?她眼皮开始快速抖动。睁开眼睛!睁开眼睛——

    她看到成千上万的人冒雨爬上山来,是她的将士们,还有白天在城外做人质的百姓。他们不顾自己的气息还混乱着,就急切地随着鼓声和昭康的唱祝声呼唤着昭爔。

    她听到那千万声呼唤如山涛,如海啸,洗净了夜空,驱散了山雾,再也没有任何阻碍地传到了昭爔的耳中!

    他们举着火把,将山间照耀得一片光明。那一串串的火光沿着石阶蔓延,蔓延成一条温暖的长路,蔓延至她一眼望不到的尽头……

    “阿爔你看!”司子瑜指向那光明之处,“那便是你在人间的归途!”

    昭爔心头大震,欲回头去寻司子瑜,却见他的身影已经开始模糊起来。她慌了,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大王!您怎么了……您要走了吗?”

    “这里本就是你的梦,寡人只是借你的梦而来。现在你要醒了,寡人便要离开了。”司子瑜怜爱地握住她扯着自己衣袖的手,“阿爔的过去,确实失去了很多你爱的人。但是在阿爔的未来,还有更多爱你的人在等着你。”

    他看了看昭康、张忠良和裴翀,笑道:“他们是你的妹妹、哥哥……或许,还有爱人。阿爔在这世上,早就不再是孤身一人。这次,你想要的寡人给不了,也不用寡人来给,你会自己去缔造缘分,你还会再次拥有家与国。”

    “可是……曜阳国没了……”昭爔哽咽道,“臣想要的从来都是曜阳。”

    “曜阳国不是没了,只是成为了过去。她的一草一木、百姓臣民,都会在这片大地上生生不息地繁衍下去。她的名字也会留在史书上,被人们千百年地传诵下去。”

    “你从来都不怕死,但你也是个惜命之人。寡人曾与你说,爱以身为天下者,若可托天下。”司子瑜拍了拍她的头顶,就像初次见面时宽慰着那个惊慌的小女孩:“那寡人现在问你,阿爔可愿替寡人继续看看百姓们的生活?可愿替寡人……长命百岁?”

    昭爔的泪水扑簌簌地掉落。从前有司子瑜在,有父亲、姐姐和老师在,他们为自己撑起无边无际的天空,所以自己才能保持赤子之心,在天地间自由驰骋。但其实,自己的羽翼早就遮天蔽日,可以独自撑起这片天了……

    外面的呼唤声震耳欲聋地传来,火光将梦中的花海都照耀得影绰摇曳。在这铺天盖地的呼唤和光明中,昭爔只感到自己的心一寸一寸地充盈起来。

    原来,她也会成为和司子瑜他们一样的人。从被爱者,成为爱人者,从无依无靠,成为别人的依靠。

    昭爔俯身,垂泪下拜:“……臣愿意!”

    人的生命在宇宙苍穹面前确实短暂,朝荣夕灭,或许二十五年和七十五年也确实没有太大的区别。可是,也正是如此,又为何着急离开呢?已经有太多的人在黎明前就被迫停止了脚步,她想要放弃的今日,却是无数人苦求不来的明天。

    她应该好好活下去,为所有没能看见黎明的人!

    “如此,寡人便放心了。”司子瑜微笑道,身影已经很淡了,“寡人走前,曾命人在地宫外撒下了花种。待到明年春天你再来看看吧,想必爔山将会是一片花海。到时若有花瓣随风飘到阿爔身上……”

    他伸手轻轻抹去昭爔的泪痕,湖水般温柔的眸子久久地注视着她的眼底:“那是子瑜在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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