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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地重游

    自从昭爔醒来,她的伤愈合的速度就加快了许多,不过半月,竟已好得七七八八了。乔尚来诊过脉,惊奇于她之前的郁病竟也消弭无踪。

    “果然是心病还须心药医啊……”乔尚很满意地点点头,“上将军的病,我会写进医书里,这可真是史无前例。”

    昭爔看他奋笔疾书,问了一句:“裴翀的伤也无碍了吧?”

    “他啊,从一开始就没啥事,早养好了,现在壮得跟头牛似的。”乔尚写着写着停下笔,向外张望了一下,悄悄凑近昭爔,“我有一事很好奇,上将军,你和裴帅怎么还没挑明关系啊?”

    “上次其实就差一点点……”昭爔无奈地耸耸肩。

    她刚醒来的时候,曾问裴翀,听到他说心悦自己,究竟是梦还是真的。裴翀那时太过紧张,心乱如麻,口不对心的老毛病又犯了,脱口而出“是梦”。

    昭爔没说什么,但他已经慌不择路,将她放回榻上,就夺门而逃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乔尚乐不可支,“没想到啊没想到,驰骋沙场的裴帅在这方面竟然只有这点出息!”

    嘲笑完裴翀,他又问:“那你主动表明心意不也是一样的吗?”

    “我……”昭爔叹了口气,“倒不如说,我反倒庆幸那时他没有说出口。其实我也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如果我决定归隐乡野,游历天下的话……我并不希望他也舍弃朝堂,跟着一起来。而如果我决定留在朝堂……两个手握军权的人走在一起,又会太过于威胁王权了。”

    “是吗?”乔尚之前也听她说了想要辞官的事,他用笔杆子戳着下巴做思考状,“我觉得你可以更信任大王一点。”

    “但是朝臣们也会上奏弹劾的吧,人言可畏,大王看得多了,时间一长终究容易心生芥蒂。”

    乔尚有些疑惑:“上将军,你以前是这样顾虑重重的人吗?你要是担心朝臣上奏,那我可以告诉你,罗丞相早就察觉裴帅心悦于你了,而她对此可是支持得很。若丞相都支持此事,其他朝臣,尤其是那些碎嘴子御史还能说什么?”

    见昭爔还未能放下心来,乔尚又从医生的角度给出建议:“缠绵卧榻确实容易胡思乱想。已是谷雨时节,上将军的伤也恢复到可以骑马了,不如趁着迁都前这段时间,提前去山野游历一番,顺便还可养阳养肝。在屋子里想不出结果的事,说不定在路上就会突然知道该如何做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

    战争结束已有三旬,从百废待兴到一切井井有条地运作起来,军队方面终于能歇口气了。除了常备军之外,其余军士们纷纷带着赏赐归家,又给各地掀起了一阵新的热闹。

    岳双乾提心吊胆地打开昭爔递上来的手书,发现不是辞呈,而是告假,才长出一口气批准了:“我想到去年与你初见时,你也是如此举棋不定,在曜阳与赫月之间不知该何去何从。那时你何尝不是心系曜阳百姓,最终却还是选择了效忠于我。”

    他如今的目光仍然真挚充满渴求,昭爔心中感触:“因为臣知道大王是个明君。”

    “就以我在永安殿举行登基大典和加冠礼之日为限,你若决定继续留在朝堂,就回来见我。若还是想归于乡野,就不必回来了。”岳双乾以袖掩面,偷偷吸了吸发酸的鼻子,“省得我万一忍不住当着朝臣的面哭出来,那未免有些丢人。”

    昭爔哑然失笑:“大王在朝堂上还是要学会喜怒不形于色才好。”

    “知道的,你真烦人。”他挥挥手,“趁天色还早,快出发吧。”

    昭爔应了声好,拱手告退。岳双乾抻着脖子目送她,就差把“一定要回来啊”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一定要回来……”他喃喃自语,发觉眼泪还是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他也不想哭的,可是……

    可是,昭爔,你这一走,也可能是就此别过、永不复见了对么?

    ——————

    春日里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昭爔站在城外狠狠地吸了几大口清新的空气,感觉整个人里里外外都被洗涤了个干净。她心旷神怡地骑上马,又有些无奈地转过头:

    “所以……你为什么也要跟过来?”

    裴翀不紧不慢地把马缰在手上绕了两圈:“我也告假了啊。感觉自打出生以来都没有这么清闲的时候,可不得趁此机会好好放松一番?”

    “那你准备去哪?”昭爔故意问。

    “你去哪我就去哪。”裴翀朝她的包裹扬扬下巴,“带地图了么?走远了可别迷路。”

    “哈,”昭爔轻笑一声,阳光在她眼中骄傲地跃动,“这天下可还有我不认得的地方吗?”

    裴翀真的差点就惊呼出声,这样明亮而骄傲的昭爔,他已经太久都没有见到了!这正是他在战场上最初见到她时的模样,是让他又恨又慕,魂牵梦绕的模样。

    是他深爱的模样。

    “走吧!先向北去襄城,再一路去往游明山。”

    “这路线不是……”裴翀有些惊讶。

    “对。我想故地重游,将和平的消息告诉他们七万人……”昭爔目光远眺,心里仍有磨不尽的遗憾。

    那七万将士,本是曜阳军最为精锐的一支队伍,因为当时的对手是裴翀,昭爔才带了他们出战。如今斯人逝去,血肉沉入大地,随着高山长河而永存不朽,白骨会化作还活着的人前行路上的丰碑,若是想念了便回头看看,他们永远都在。

    从襄城到游明山,两人快马,路途就显得没有当初逃亡时那么漫长。用木板刻下的墓碑早就不见了踪影,但昭爔还能清楚地记得每一处安葬了将士们的位置。

    那时没有粮草,辎重车上拉着的全都是同袍的遗骨,装不下了,便寻一处好地方,一并安葬。然后再拉着空车前行,直到空车又一次被装得满满当当。

    逃亡时太仓促,连悲伤的时间都不被允许拥有。所以这次每路过一个野葬地,两人便在那里露宿一晚,让昭爔好好与他们告别。曾经因他们死去而在心上留下的一处处创伤,都在如今故地重游的一个个夜晚被悄悄治愈弥补起来,每当次日朝阳升起之时,昭爔身上就会少一份沉重的牵挂。

    游明山谷地的入口还堆着那堆被裴翀破坏的石块草木,两人小心绕过,进入谷地。经过一个冬天的冰雪滋养,又得到了雨水和阳光,谷地里又重新长出了丰茂的野草,清澈的水正顺着当初挖掘的水渠汩汩而流。

    “这就是我命运的转折地。”昭爔寻了块石头坐了下来打量着四周,“好像还能听到当初赫月军围困我的战鼓声……说起来也还不到一年,但我已经感觉恍如隔世。”

    裴翀从包裹里掏出一只碗,从水渠里舀了些水,想了想,又抓了一把泥土扔进碗里用手指搅均匀,喝了一口,然后脸色难看地艰难咽下:“有点恶心。”

    “你在干嘛?”昭爔不可思议地叫住他,“傻了吗,为什么要喝泥水!”

    “因为……”裴翀拍了拍胸口压下恶心感,“因为你当初也喝过。我想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昭爔闻言,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傻不傻,我那是迫不得已,你这却是自讨苦吃。”

    “在你面前,我傻就傻吧,要不然怎么会屡屡败给你呢?”裴翀涮了涮碗,放回包裹。

    “说什么呢,在这里你不是赢了我吗?我可是被你追杀得丢盔弃甲。”昭爔笑道。

    “那不一样。”裴翀认真地看着昭爔,“不一样的。”

    他从包裹里取出了一个长盒子,郑重地放到她手中:“打开看看。”

    “是何物?”昭爔看了看这盒子的大小,恍然大悟,边开箱边调侃道,“不会是我写给你的《昭侯兵法》吧?你随身携带,是不是要时常拿出来研读?唉!想当年,我也——”

    话音未落,她看清盒子里的东西,笑意渐渐褪去。

    这是两面陈旧、残破却干净的旗帜。赤红的底色如火,图腾和文字用金线刺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当初昭爔在此地交给裴翀的,曜阳军的旌旗和帅旗。

    “你说过,这是你的荣耀,要我珍重保存。我就帮你清洗干净了,只是破损之处我不会缝补,也不好交于别人之手,所以就只好按原样保存下来。”

    裴翀在她面前蹲下,轻抚着旗帜:“你此次出游,我也不知道最后你会如何抉择。如果最终你还是选择辞官,我想至少,能把这旗帜还给你,好作为留念。”

    往事种种,在昭爔脑海中呼啸而过。她说的话,裴翀竟都记得!一瞬间她潸然泪下,捧着盒子泣不成声。

    从很多年前,他以敌人的身份出现时,他们的缘分就已经开始。那时昭爔少年意气,本没有把裴翀放在眼里。可是随着之后的交手,年少的裴翀被昭爔一次次打得灰头土脸,又一次次不服输地卷土重来,笨拙地汲取着每场战争的经验,顽强地追逐着自己,不得不令她逐渐对他重视起来。

    昭爔开始越发谨慎地布局,越发享受在战场上与裴翀对弈争斗。当两人金铁相交,血脉贲张的感觉传遍全身,每每都令她酣畅淋漓。

    她厌恶战争,可是和裴翀交手,她却感到如痴如醉。

    当她被司伯嵩陷害,走投无路之时,是裴翀向自己伸出了手;当她衣衫褴褛,是裴翀一掷千金为她量体裁衣;当她诉说自己满腔悲愤,是裴翀与她饮酒赏月,侧耳倾听;当她在宴席上被下毒,是裴翀替她执剑质问;当她很怕再失去谁的时候,是裴翀握住她的手,告诉她,还有他在,不要怕。

    他就那样沉默地跟随着昭爔,将她的彷徨、难过、痛苦、绝望全都吸纳,小心翼翼地补缀着她破碎的灵魂。

    他一直都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手中的盒子质量极好,厚实沉重,浮雕细致,看起来像是御赐之物,想必原先里面装的东西定然价值连城,如今却被两面破烂旗帜所替代。只是因为这旗对她很重要,所以在裴翀眼中,也就同样如珍似宝……

    啊……裴翀……裴翀!

    昭爔声泪俱下:“既然我还没做抉择,又为何要现在把它还给我?裴翀……若我当真要辞官归于乡野,你又该当如何?”

    裴翀笑道:“我大概没得选择。大王不会允许我们一起辞官,为了国家安定,朝中必然要留下一位上将军。我留下来,只要我在朝中一日,你便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自由地游历天下。然后待你闲暇时,记得来看看我就好。”

    “天各一方是很痛苦的事,你不在乎吗?”昭爔问他,却更像是在质问着自己。

    裴翀的心猛然揪在一起,带得五脏六腑都痛不欲生,恨不能通通从肚子里掏出来才好。天各一方……只是想想就觉得无尽苍凉。从此岁岁年年,他会在无数个昼夜冬夏里饱受相思之苦,直将青丝熬成雪,满面沟壑生。

    那会是何等的熬煎?

    可是,只要想到昭爔濒死之时,那灰白的面色和冰冷的体温,他就不敢再奢求更多。她能活过来已是奇迹,所以他也就只求她能好好活着,如果可以再多些期待,那他希望她能活得快乐和自由。

    昭爔心里装着广阔的天地,她就是那天地间野蛮生长的参天大树,是高山,大海,和自由的风!她应该永远明亮而高悬,不该被这俗世的伤痛所侵蚀。

    这便是他爱她的方式——她就是他留在朝堂守着这片土地的意义本身。她曾饱受颠沛流离之苦,这次,他会让她的前路坦荡平安。

    “我在乎……怎么会不在乎……”裴翀眼中噙满哀伤,“昭爔,你当真不明白我此次为何要跟你出游吗?说不定,这是我最后能与你昼夜相伴的日子了。”

    昭爔倾身,与他相隔咫尺四目相对,手掌轻轻贴上他的脸颊:“生命何其漫长啊,你是准备靠着这段时日的回忆了此余生吗?”

    裴翀握住她的手:“可生命也极其短暂,纵使长命百岁,也不过三万六千个日夜,能与你相爱一场我便知足,哪怕只有一个朝夕。”

    话音刚落,他就被昭爔按倒在地。眼前天地翻转,他还没等做出反应,便只觉嘴唇一热,是她的亲吻落了上来。

    她的吻带着遥远大漠的干涸,带着战场凛冽的风沙,带着铁的苦涩,血的甜腥,像火焰一样炽热地燎灼。烧得裴翀浑身燥热面红耳赤,烧得他的心滚烫跳跃,血液也随之沸腾……

    曾经那些耻于开口的梦几欲成真,裴翀脑海一片空白,任凭昭爔对自己予取予求。即便是午后,春日的阳光也不该如此酷热吧?他晕眩在猛烈的天光里,待到大汗淋漓地回过神,只见暮色旖旎,烈日骑躺至山头,洒落无边无际的晚霞。

    昭爔的吻又一次在他唇上轻啄,激起阵阵酥麻。裴翀紧紧与她相拥,眼泪垂在她的肩上,又顺着她的脊背滑落。他心中清楚不能把昭爔的行为当做她的答复,可他还是没出息地生出一种死而无憾之感来。

    谁又能说,这段回忆不足以支撑他度过余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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