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不可违

    温世白就这么陪着我一直坐在门口,他不来我还能玩玩手机,结果他一来就往我边上一坐,也不玩手机也不看书,就这么单纯坐在那里陪我等着。这种让人挺有负担的陪伴逼得我只能不断没话找话,随便聊了聊才知道温世白专业是建筑设计,同时有着极强的美术基础,平时的爱好就是看画展之类的。

    “这些是我画的,”他用平板给我看他画的画。也许是继承了母亲的艺术天赋,他的审美素养极高,配色尤其好看,有种与外表反差的浓墨重彩的美感,在所有的画中,只有一张是清新而淡雅的颜色,是在蓝天与绿草间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女子。我看着这幅画陷入了沉思——那是沈月婉,我知道的。

    温世白的梦里经常出现一个白衣美丽的女孩,而在沈月婉和冷亦寒的订婚宴上,恰好沈月婉穿着白裙子出现。而也就是在这个瞬间,温世白爱上了曾经当过他的绘画模特的沈月婉。

    我看着那副画,心里有些五味杂陈:温世白也好,冷亦寒也好,他们所享受的幸运与不幸都是由于他们是男主角,是为了沈月婉而出现的男主角,因为是霸道总裁小说,所以他们一定富有又英俊,而同样是因为需要一个他们爱上沈月婉的契机,他们的情感和家庭一定残破不堪,而这种破碎则需要沈月婉作为女主角去填满。

    温世白凑过来看了一眼:“这是一个,经常出现在我梦里的女孩子,每次她一旦出现,我就会感觉自己从噩梦中苏醒。”他手指在画面上轻柔地拂过,“后来,我就把她画了下来。”

    “其实……”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其实我觉得,就是,别人是救不了你的。”

    我隐约记得温世白的结局,那不是一个很好的结局,他好像病得很严重,无法出门,后来最终似乎给了他一个孤独终老的结局……但是他能不能一直活到老呢?或者,对于一个从来没有得到过关爱的孩子,孤独终老这种诅咒到底多可怕呢?

    假如他能不执着于沈月婉,是不是就有可能,他也能逐渐修补好破碎的自己,最终走向不同的结局呢?

    我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是还是没有忍住,委婉地劝了一句:“靠别人,幻象,靠一些虚妄的东西去填补自己,我觉得不可取……伤口也好,缺憾也好,总要面对的,不能用一张创口贴一贴就自己骗自己说我已经好了。你得让他自己长好。”

    温世白沉默地看着我,表情阴晴不定,我不确定我有没有激怒他,或者我的否认是否让他不舒服了,只能缩着头坐回去:“我没有任何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用外在的东西去支撑自己……这不是长久之计。”

    就在我为这沉默而懊恼的时候,我听到了他的笑声,带着不属于温世白的爽朗:“你说得对,欢欢……”他忽然的称呼变化让我有点难以适应,转头就看到他删除了这种照片,“她不重要,即使她带来的梦是好的,但是幻想只是幻想,现实就是现实。”

    ——啊?

    我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温世白什么意思,忽然就陷入了焦头烂额,带着满肚子吐槽阻止他:“不不不,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啊!这是你的美梦啊!你怎么……这,你也不能……”

    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劝,满脑子都是我完了。

    ——我是真的完了,这明明是温世白爱上沈月婉的动机啊!本来这剧情已经被搅和得稀巴烂了,现在温世白居然还跟我说他不需要那个梦了?那沈月婉再穿白裙子到底还有没有机会啊?这厮怎么这么听劝呢?

    “她,我是说你梦里那个人,她陪伴你这么久,你不能,不能因为我两句话就把她的画删了啊?”我小声嘟囔,“她支撑了你温暖了你这么久,对不对?”

    “于欢欢,”温世白忽然出声,他瞳孔的深处并不是偏褐色或棕色的暖色调,反而透着雾蒙蒙的灰蓝色,这让他的眼神忧郁得如同十二月的细雪,这样一双眼恰好又配上清淡细长的水湾眉,一旦对视就忍不住会生出怜爱与保护欲,“你不是说服我,而是给我一个契机,让我终于愿意被自己说服。”

    “我没有……”我小声辩解道。

    温世白摇摇头,眯起眼望着我:“我不止一次这样想过,如果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是命运带走了我的母亲,是命运把这个女孩送到我梦里来安慰我,如果这一切都是命运……”他沉默了一会,“我不愿意接受这种怜悯,我不愿意。我知道这是我父亲的责任,他的放浪让我母亲离开我,但是我不想接受安抚,我不想被迫接受病弱的身体和失去母亲的痛苦后,对着梦里的幻影表示幻影。”

    他说得很复杂,但是我却理解了:“你不能,不能这样想……”

    “……我不喜欢命中注定,于欢欢,你理解吗?我不喜欢,我的命除了这可有可无的温家长子的身份,实在太糟糕了……而那个人一直出现在梦里,每一次都带来美梦,就好像在告诉我,这就是命中注定会爱我的人。”温世白停顿了一会,摇摇头,“可是我不应该接受命中注定,因为我失去的,让我痛苦的根源,就是命。”

    “不是这样的……”我小声辩解,却又不知道怎么劝他,或许从我编剧的角度来看,温世白所经历的好与不好,确实都只是剧本的一部分,而他现在就好像要从什么角色里挣脱一样。

    角色挣脱剧本,可能吗?他为什么要经历这些,我真的有答案吗?

    温世白看着我,忽然笑了起来:“你真的挺奇怪的,于欢欢。一般人听到别人这么说,都会嗤之以鼻,但是你真该看看你的表情,你为什么会这样看着我呢?就好像我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一样……我不过放弃了我的一个梦,你表情怎么会这么担心呢?”

    我无话可说,我不知道怎么去解释自己的反应,我有点难过,有点害怕,有点想哭,很多很多情绪一排一排海浪一样翻上我的心头:“我……”

    温世白垂下脸,睫毛扑闪着,他低下头望着自己的手指对我说:“于欢欢,我今天很想和你倾诉,多忍耐一会儿吧,我想告诉你最后一件事情。我和妈妈的生日差一个月,我七岁那年,本来就体质偏弱的我在妈妈生日的时候,她忽然喊我去庭院里和她一起拜神仙,她让我乖,抱着我亲我的脸,她说我如果够虔诚,爸爸就不会再去外面找其他女人。我陪她从上午跪到晚上,当时是冬天,下着大雪,就是那一天,本就体弱的我落下了病,从此不能温度差一大我就必须喝很多药。爸爸回来后,把妈妈关起来不许她见我,我迷迷糊糊烧了一个月,在我生日那天,我还在发低烧,我跟爸爸说我想见妈妈,我们去房间里找她,妈妈已经走了很久了。”

    这段话让我不知所措。我好像知道这一段情节,温世白的妈妈小时候有一天让他受冻,冻出病根,原作里写得潦草诡谲,这也是为什么温世白渴求沈月婉的温柔。但是我没有想过,现实里听到会是这样的。

    “那天,我妈妈很奇怪,她忽然哭着向我道歉,忽然又眼睛发直地扶着我让我跪好,她好像被什么控制了,像是犯了什么精神类疾病,又像是中邪了。”温世白说到此处,叹了一口气,“我想不通,那时,我没有怨恨,只是想知道妈妈怎么了。我现在也想知道……于欢欢,你知道答案吗?”

    我僵硬地摇摇头,抿嘴不说话。

    温世白眯起眼睛笑了,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个答案。

    ·

    手术室的灯恰好灭了,我赶紧站起来逃避开和温世白相处那种窒息的氛围。

    没过一会儿,门就开了,两个护士推着床出来:“家属呢?家属呢?过来推床!”

    我顾不得解释,小跑过去,就看到赖志龙带着呼吸面罩,脸色青灰地陷入了昏睡,耳边能听到有人在交代:“目前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是血液情况仍需观察。”

    我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无论赖志龙本人究竟如何,但是此刻把他救回来我也是很高兴的。不过眼下的问题倒也不少,最突出的一点可能就是二院老牌医院,床位实在紧张,我跟着温世白去缴费的时候被通知目前只能暂时睡在走廊里。我也不知道这么一个玛丽苏世界里究竟为什么连床位紧张也能和现实里一模一样。

    我有点为难,主要是虽然我不了解,但是我也知道赖志龙现在一定不好受,接下来如果还有几次透析,那他一定难受到极点了,连个病房都没有,走廊里人来人往,连休息也困难。

    不过我还没开口呢,温世白却忽然在我身后添了一句:“实在没有病房就在我房间里加张床吧。”

    负责安排的医护抬头狐疑地看了一眼温世白:“是,温少是吗?”

    温世白点点头。

    ——话说这个世界的人为什么接受“温少”这种称呼这么如鱼得水啊。

    “您是单人病房,确定要加一张吗?”

    温世白点点头:“加一下吧,他算我半个朋友,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

    半个朋友?我好奇地看向温世白,还没开口,他就仿佛心有灵犀一样看向我,笑着在我脑门上用指节敲了一下:“朋友的朋友,不就是半个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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