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指责来得没头没脑，我挠了挠额头不知道如何接话，只能先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蛋糕屑，有点无辜地看了吴忆清一眼：“别这么凶啦，我又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你想说什么？”吴忆清抱着手臂戒备地看着我。
——事实上，到底如何套话这件事情，我也在来之前就思考了好几晚。眼下我不希望太早让吴忆清知道我就是于欢欢，但是我又必须要让她承认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为此，我设计了很久。
“你可能不知道，我知道你借用了我的作业《商业天才》里面的男主角与女主角，男主角冷亦寒不用说了，女主角于小乐就是你笔下的那个经常欺负沈月婉的于欢欢对吧。她们出场都是绿色的头发，都有着有点莽撞的性格，都是短发，还有些类似的描写加上这个名字。你把我作业里的男主角和女主角都偷走了，对吧？”
吴忆清没有说话，眼神默默地看向地面，抬起头等我接下来的话。
“不过，可能你不知道，于小乐……她是真实存在的。我有个朋友她当年毕业的时候不小心染了一头绿色的头发，然后恰好她入职的是一家非常传统的企业。这就导致在实习例会上她就成为了每次必被点的显眼包。于小乐把这段经历讲给我听的时候，我觉得很好笑，才会有你看到的这个小故事。所以，与其说我虚构了两个人物，不如说我也借用了别人的故事。”
听到我这段话，吴忆清表情倒是轻松稍许，眉头舒展：“你为什么要忽然告诉我这个？”
“其实，我早就忘记我写过这个作业了，我之所以注意到这件事情，是于小乐给我打了电话。她说……”我停顿了一会，观察着吴忆清的表情，“她说，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好像穿越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她梦到她成为了一个叫于欢欢的人物，在一部爱情小说里面像我们现在这样生活。她醒过来之后就去查了她在梦里梦到的人的名字，后来通过冷亦寒这个名字查到了你的小说。”
我看到吴忆清表情一变，便也确定现在的吴忆清一定知道书里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你就为了这个事情？来找我？你朋友的一个梦？”
“当然不是这么简单，你听我说完啦——于小乐记得书里的人向她求救，好像是你笔下的男二号温世白。她在找到你之后想要联系你，然后她查到我和你曾经是同学，所以找到了我。而我在她说明这一切之后去看了你的小说，我也才回忆起来我自己曾经写过的课程作业。而我也查到了你最近的访谈里面，你想要让男二号温世白在病重之际因为意外去世，对吗？恰好和小乐所看到的剧情对得上号。”
吴忆清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什么？最新版本的求作者不要发刀的方式吗？”
“我自己都觉得离谱……”我也笑了起来，“不过小乐似乎觉得这个梦很真实，她用了一个很奇怪的说法，说自己穿书了。我都觉得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这种话我也就在十五岁小孩嘴里听过。”
“呵呵，你这个朋友挺有趣的。所以你到底想找我什么事情？”
“因为你可能没见到她，所以觉得也就那样，但是我见到她了，真的挺吓人的，这两天还有几个朋友已经陪她去做心理治疗了。昨天她说她想要回到书里的世界，去……撕毁这本书原本的内容，以此来拯救里面的角色。我觉得我必须来告诉你一声。因为她提到过你在书里面和她说过话？也就是她觉得你也穿书了，还和她在另一个世界对话过？我就是听了这些，才想来找你确认一下。”
我看着吴忆清有些难堪的表情，摆摆手提高音量：“我当然知道大概率就是假的啦，不过我确实也有那么一点点觉得，还是确认一下我心里有底，你别笑话我，她说得太像真的了，就是再离谱我也想找你求证一下啊。反正只要忆清你说一句你哪里知道什么穿越啊，那我也算门儿清，回去继续看着她治疗呗。对吧？”
“她，提到她准备，怎么回到那个世界吗？”吴忆清忽然结结巴巴地问。
“不知道啊？”我茫然地摇摇头，茫然地笑了起来“我问这个事情干嘛？她都去医院了，难不成我还期待她跟我说打算坐穿越机器回去啊？”
“她还没找到方法吗？”吴忆清语气似乎有点急躁。
“什么方法？穿越回去那个什么小说的方法？”我装作不解地眨眨眼睛，“她说她找到了，当时我在忙着给她开药，就没太在意。怎么了？你不会跟我说她说的是真的吧？”说完，我自己先故作幽默地笑了起来。
“……我只是有点愧疚。”吴忆清别开脸不看我，“照你的说法，我也应该为她的病负责，毕竟这是我的小说。”
我有点惊讶：“你居然会这么想吗？我以为这么离谱的事情你可能一笑置之了。”
“我能去看看她吗？我想去探病。”吴忆清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抬头说道。
“这，当然不行啦。她本来就有点收到刺激，加上你还是这本书的作者……”我沉默了几秒，有点犹豫地凑近她，“忆清，你……”
她看着我狐疑的目光，连忙摇摇头：“我就是觉得有点离谱，哪里会有人，就是，居然会幻想自己穿越了，还能因为这个生病了呢？真的是，太少见了。”吴忆清低下头，手指有点紧张地攥着自己的手腕，大概是害怕多说多错，她干脆抿着嘴不说话了。
我光明正大地观察她，半晌有点紧张地失声笑道：“你别这个表情，你这个表情我都有点紧张了，我本来还想见了你之后安慰自己说我想多了，你这个表情弄得我更不知所措了。”
“我就是有点累了。”吴忆清朝我笑了笑，表情很是勉强，“她，说到过她要是回去想做什么吗？我听你说她说想要撕毁这本书，这是我的书，我听着就是知道不可能也难免有点紧张。”
“哦，那个啊……”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别紧张啦。她哪里知道什么办法啊，那都是疯话罢了。”
“你怎么知道？”吴忆清忽然厉声道，把我都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她没有办法！”
“我……”我接着势头愣愣地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此刻已经有些自顾不暇方寸大乱的意思，“我怎么知道？首先啊，首先，什么穿越到书里这种事情，就是不可能的啊！无论小乐到底说什么，她说这些的前提就是错的啊？再说就是退一万步说，真的有穿越吧？小乐现在连怎么穿越回去也做不到，她还毁了那个世界？怎么毁啊？凡事要考虑考虑可行性啊。”
吴忆清呆愣愣地定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笑了起来，似乎被我说服了一般：“……对，你说得对，回不去怎么可能还有机会谈什么毁灭呢？”
我去自动售货机买了两罐热饮，丢给吴忆清一罐：“不过啊，说实话我也真的蛮想穿越的，现在生活太无聊了。穿越到底怎么穿越呢？我看网上要不就是车祸、要不就是什么出事故了，感觉都挺难受的。”
大约是放心了一些，吴忆清表情自然了不少，拉开易拉罐之后喝了一小口咖啡：“穿越都是假的嘛……不过穿越可能也没有那么复杂嘛。”
“看开点，有没有可能，穿越也没那么困难……”我那眼神余光瞟了一眼吴忆清，“就可能就是趴在桌上睡了一觉，就忽然发现自己穿越了，也不是不可能啊？”
吴忆清沉在路灯中的影子如同油画一般静止了片刻，随后她低下头：“不过穿越本来就不可能的啊。”
“不可能啊……”我抵着下巴小声附和，眯起眼睛享受着片刻微凉的冷风。
在没有月亮的午夜，我和吴忆清坐在同一盏路灯下，陈旧的黄色的灯光落在我们的身上，我的影子就在么重叠在她的影子上，她抱着那一罐咖啡，似乎在发呆，发丝从肩头滑落：“忆清啊……”
“嗯？”
“你真的是个不善于说谎的人啊……”我小声感慨道，站起身端着咖啡罐，“我要回去了，下次再见了。”
“等一下！你什么意思啊！”吴忆清站起身，猛然惊醒一般对着我的背影吼道，“什么意思啊！孙清怡你说清楚啊！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转过头，她紧张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局促而紧张地站在路灯下，就好像等待着什么一样：“忆清啊，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到底知不知道于小乐说的事情？”
她紧张地大口呼吸着，脸色在灯光映照下显得惨白可怖。
“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了，我不会做什么，我也不能做什么。”我转头面对她，摊开手，“你知道，我什么也做不了，那是你的小说，是你的世界——是不是存在另一个世界？”
她蹲下身，抱着自己的膝盖，很久，我在寒冷的空气里几乎感觉自己已经凝固了，才从忽远忽近的地方传来她的回答，声音很小，仿佛一片雪花落在地上的动静：“这些，和你没有关系。”
我转身就走，不在乎她到底在背后还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