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目前想要见到沈骄阳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沈骄阳被关在家里，想要强制见到他虽然也并不困难，但是问题的关键我不想打草惊蛇。目前沈月婉还不知道我已经回到这个世界，最好可以在她发现我之前找到对应的办法，无论最后是否实施，主动权都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要怎么才能见到沈骄阳呢？”

    冷亦寒却似乎早有打算：“你先跟我回公司，准备明天去见沈骄阳。”

    虽然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不该质疑人家，但是操心过度的我还是有点狐疑：“我们肯定不能潜入沈家啊！那可是月婉自己家，电视剧里面那套行不通的！”

    “谁跟你讲我要你爬窗台了？”冷亦寒皱眉，趁着红灯对我翻了个白眼，“你是觉得我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吗？肯定是让他来见你更保险啊。”

    “……你不是说他被关起来了吗？我不去沈家他怎么见我？”我小声嘀咕，对冷亦寒发出强烈但声微的抗议，“本来两个人见面就两种办法，A去见B，或者B去见A，现在沈骄阳都被关起来了，也只能我去见他了啊？不然呢？”

    冷亦寒哼了一声，等到了绿灯转上右侧的绕城高速：“你不用担心，我自然有办法。”

    ·

    门帘外两个人已经静坐了好一会儿，空气凝固了一样安静。过了很久，其中一个人才忍不住开口了，声音沙哑疲倦：“是你向我爸妈推荐这里的？我怎么不知道安而康开始推出心理诊疗服务了？”

    “你不需要吗？现在。”

    “有意思吗？你明明也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心理治疗？我需要的是心理治疗吗？”一阵桌脚在地上摩擦发出的尖锐爆鸣，“你明明也知道，你为什么不说？于欢欢的命在你看来就这么一钱不值吗？”

    “我说什么？你父母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沈月婉是你的姐姐，你这时候应该向着谁——”“她就是个杀人犯！”

    一阵争执打闹的声音，我吓得差点没有直接出去，但是意识到冷亦寒让我等待的原因，我又坐了回去，双手交握放在腿上，很有些忐忑不安继续等着冷亦寒喊我再出去。

    “我亲眼看见她把于欢欢推下楼的！她就摔死在我面前！你也好，世白也好，我父母也好，你们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你现在为于欢欢说这些没有什么意义，你应该知道，我们都不是为了一个人的利益而奋斗，你妹妹沈月婉不可以是杀人犯，所以她自然不是杀人犯。现在你越这样强调，外人只能觉得沈家内部不合。这也是为什么我抛出橄榄枝你的父母就愿意把你送到我这里试一试。他们现在需要利益最大化，需要维持你们家的稳定。区区一个于欢欢……”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吓得我浑身一抖，手下意识都已经摸在帘子上了，还是咬牙忍住了，决定如果冷亦寒继续这样刺激沈骄阳，就要出去阻止这场闹剧。

    沈骄阳的手还停在半空中，不自觉地颤抖着。他绝望愤怒的目光盯着冷亦寒：“说够了吗？说这些话你自己觉得愉快吗？你今天到底想干什么？你特地把我喊来就是觉得皮痒了欠一顿收拾吗？”

    冷亦寒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甚在意地撇撇嘴，手在脸上揉了揉，抬眼看向沈骄阳：“被关了这么久，你的愤怒只增不减，锐气也没有磨损半分。你这么情绪化，这么容易泄密，我怎么可能和你合作？你总得拿出做戏的自觉，我才能给你演员的身份啊。”

    “……你……”沈骄阳皱皱眉，他放下手臂，盯着冷亦寒，“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如果治不好你，你怎么获得自由，你没有自由，我们能做什么？”冷亦寒双手交叉撑在扶手两侧，“你知道他们需要的治愈是什么，你要真相，你就必须先做戏。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需要，你需要我假装认同他们的做法？”沈骄阳沉默片刻，坐回原位，“你有什么计划？你准备怎么找回真相？我要先判断你的计划的可行性。”

    “在你给予答复之前我什么也不能告诉你，我只希望先得到你的答案。”冷亦寒停顿片刻，“我只能说……这件事可行性不大，牺牲可能颇多，看你的判断。”

    沈骄阳思考片刻后笑了起来：“我喜欢真实，从小就喜欢。我在乎欢欢死去的这件事情，我更恼火他们掩藏真相。我最近做噩梦经常梦到她，我在想我当时如果没有喊她，她是不是就能注意到沈月婉在背后要推她的动作，我就会后悔万分。她挺好玩的，看起来傻乎乎的，实际上又很有自己的判断。即使她一直这么在我们面前装疯卖傻，我也能知道，她很聪明也很冷静。我之前想过……但是，总觉得好像应该再相处相处，如果想要再深入培养一段关系，就好像在那实在背后，是谁都不知道的神秘。于欢欢挺好的你不觉得吗？”

    这话说得我忽然有点手足无措，看起来他俩暂时也打不起来了，干脆缩在帘子后面不说话。

    冷亦寒没有搭话，沈骄阳似乎也不意外，摇摇头笑了笑：“你当然不觉得，你喜欢的还是原来的沈月婉那种类型对吧？温柔贤淑、长得挺好看的，就像是什么好看的收藏品一样。于欢欢不一样，她有她的世界，她是带着自己来到我们的世界的。她有自己的灵魂，那个灵魂，和世俗的判断是平等的，她好像一直在学习如何伪装，但是装得总是磕磕盼盼，时不时那个顽强又宏大的世界就会从她的话语和行为中冒出来。我喜欢这一点，我喜欢这种很独特的气质。这些冷总你是理解不了啦，我也没指望你理解，反正都过去了……”

    冷亦寒没有说话，但是我能听到他的手指在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

    “到了现在我已经分不清我到底是更喜欢于欢欢，还是更喜欢真相。但是无论哪一个，都比起现在我所拥有的一切更为重要。冷总，”沈骄阳伸出手，“如果你也相信我，合作愉快。”

    冷亦寒伸出手，两人就这么达成了一些契约。

    即使猜到了冷亦寒不会拒绝，沈骄阳还是微微松了一口气“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了吧？”

    冷亦寒表情轻松了一些：“不急，你首先要接受治疗才行。”

    这句话让沈骄阳一时梗在那里，半天皱起眉笑着摇摇头：“冷总，你现在没必要这样。我们已经谈好了，你也知道我没有什么问题，根本不需要治疗。眼下我还在禁足，本来能来这里就不容易，我不想浪费出门的时间。”

    冷亦寒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帘子外面就安静了下来。半晌，我听到冷亦寒的声音：“可以接受治疗了吗？先换病号服吧？等会儿我带你去看医生。”

    沈骄阳没有回答，但是隔着帘子开始窸窸窣窣地脱下衣服，并且患上了病号服。我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冷亦寒说话：“去隔壁看诊室，医生很快就来。”

    大约沈骄阳出去没几秒，冷亦寒就撩开帘子，看到我还坐在病床上：“你这次忍得不错，去隔壁吧。”

    我犹豫了一下，从病床上跳下去：“等会儿……怎么解释呢？”

    “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冷亦寒在前面带路，表情事不关己，顺便帮我打开了隔壁办公室的门，语调还有点说不出的阴阳怪气，“你自己的病人可是非常信任你，你有什么犹豫的呢？你大胆去做就好了，于医生。”

    伴随着冷亦寒的声音，我和沈骄阳打了个照面。

    空气安静到连他的呼吸声也听不到，沈骄阳全身都像石化了一样，只剩下眼神直勾勾地瞪着我，似乎难以置信到失去话语，嘴唇半张着，却只是在不断颤抖。我有点心虚又有点故人重逢的高兴，局促地摆摆手尬笑起来：“沈学长……那个，那个，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