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一片

    知名电视台主持人走上红毯尽头的婚礼主舞台,似乎比平时举行大型晚会更加紧张,璀璨夺目的灯光一瞬间照亮了舞台上的罗马柱,丝绒地毯,以及点缀落在地上和装饰物上的羽毛与碎钻:“尊敬的各位现场来宾,大家好。良辰吉日喜相逢、天郎才女貌定姻缘。非常感谢各位能在百忙之中莅临温世白先生与沈月婉女士的婚礼,我且代表新人感谢各位的到来。”

    “本次婚礼于天梭国际休闲度假中心举行,让我们感谢天梭国际的王总;本次婚礼的所有礼品由金之美黄金提供,让我们感谢金之美黄金的刘总;本次婚礼的新人服装由艾芙洛地特提供,让我们感谢艾芙洛地特的首席设计师与CEO彼得·沃伦与马洛·修斯。同时,AFM、泰盛之巅、全美电信、南国地产等多家企业均为新人送上祝福,再次感谢各位。”

    有一说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婚礼的商业气息那么浓郁,一开始我还以为会更加浪漫一点,然后沈月婉来个惊艳登场,但是没想到沈月婉从一开始就站在了舞台最后的位置,与温世白并肩而立,说得不好听一些反而有点像两个傀儡假人,这场婚礼明明是为他们准备的,但是他们却从最开始就好像是两个精美的摆件一样站在最后的背景墙前面,首先是政界人士的讲话贺词,然后是两位商界巨擘的讲话贺词,全程从头到尾,温世白和沈月婉只是站在最后机械地鼓掌,这种感触让我极其不舒服。我拽了拽身边的冷亦寒,附耳嘀咕:“我要是有一天结婚绝对不允许别人把我当背景板,就是联姻也不允许。这么大的场合都不在乎旁人是否尊重你,那么生活中更不要想别人组不尊重了。这摆明了就是把他俩的婚礼当名利场了,你看走秀的都是什么人物啊?”

    冷亦寒勾起嘴角无声地笑笑:“好,我记住了。”

    我狐疑地瞟了一眼他,下意识想问他记住什么了,但是却忽然又自己卡住了声音。

    台上的主持人刚刚对上一位发言致辞的来宾表示了感谢:“让我们欢迎冷氏集团年轻的掌舵人,冷亦寒冷先生上台为新人送上他的祝福。”

    我早就想到了这个瞬间,但是还是有一瞬间头皮发麻,冷亦寒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对我微微点点头,就这么牵着我的手绕开宾客,走到舞台另一头,此刻我恰好站在舞台这一头,而沈月婉站在另一头,她的表情从惊异慢慢变得恐惧——我知道,她认出我了。

    同样认出我的还有坐在台下的赖志龙,他愣了几秒之后从椅子上直接站了起来:“于欢欢!”

    冷亦寒没有关心那些外在的纷扰,他接过礼仪递上来的话筒:“非常感谢沈老先生,温叔叔可以给我一个机会,为他们孩子的婚礼献上祝福。这次发言的机会我格外珍惜,甚至不知道究竟说些什么才比较好,所以在左思右想之下,我决定把这个机会让给我身边的于欢欢,于小姐,她是沈小姐从小一起长大的姊妹,也是温先生一见如故的朋友。我希望由她来替代我,为这对新人送上,未来美好婚姻生活的祝福。”

    他说完,把话筒先是放在自己身前,吸了一口气才侧过头,把话筒递给我,眼神里满是鼓励的意思:“说吧。”

    我接过话筒,手里只觉得千斤沉重,大概我再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向往沉默。

    但是,很多话必须说了,因为我们已经做了选择,因为我们已经开始了计划:“各位在场的来宾,我叫……于欢欢,是沈月婉在福利院的同学。我今天想来告诉大家一个故事。”我转过视线,不再看着冷亦寒,而是望向了台下黑压压的人,和其中唯一站着的赖志龙,“在这场婚礼落幕之前,我想告诉大家一个名叫《月光照白墙》的故事,一个福利院的小姑娘在高考前遇到了一个在绝望中准备自杀的社会青年,出于善良,她阻止了那个小混混自杀,两人都没有家庭的关爱,处于社会的底层,但是他们没有沉沦与自怨自艾,而是相扶相携走出困境。他们摆地摊,攒学费,努力找工作,尽全力在人生的一副烂牌中打出了一条生路。赖志龙,你知道这个故事吗?”

    赖志龙呆呆地站在台下,没有一点反应。

    “赖志龙,这不是我和你的故事。”我停顿了一秒,就好像在心底和什么说了再见一样,“这是原本属于你的故事,你能记起来吗?你是小说《月光照白墙》的男主角,从小被父母抛弃,没有钱上学而早早走上社会,虽然野蛮鲁莽但是心里善良的男主角,赖志龙,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你的。你记得吗?”

    周围忽然陷入时间静止的沉默,我转过头,温世白的父亲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嘴张得那么大,眉头倒竖,指着我满眼都是被打乱计划的暴怒,沈骄阳的母亲拍着桌子,她惊愕地看向台上一切,沈骄阳的父亲拽着她的衣角,那衣角的褶皱也定格在那一刻,羽毛定格在半空,彩带漂浮在礼堂之中,白色的光点就像是一场大雪,一点点覆盖热闹的一切,温柔地一点点吞噬了台上台下的一切。

    所有人的脸都开始变得模糊,变成光点的一部分,我扭头,发现沈月婉呆站在原地,她的婚纱一片片剥落,她的美丽也一片片剥落,而再一次暴露出来的,居然是吴忆清的脸。

    她脸色发白,嘴唇颤抖,最终看着我,情绪爆发为一声尖锐的怒吼:“孙清怡!”

    我对她的愤怒毫无反应,那种白色的微茫的光让我彻底意识到了,这个小小的372页的世界要彻底崩塌了,这些人要消失了。而这种痛苦让我对吴忆清的怒火只剩下麻木。

    我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任何话,只是把目光投向台下,赖志龙看着自己的身侧,似乎还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略带无措地一步一步朝我们走过来,他每一步踩下去的时候,会短暂地出现一小片实体的地面,但是很快,那实体的地面就又被白色覆盖,就好像是《月光照白墙》第一幕里面那场大雪:

    ——天地都是茫茫的一片白,都是白,就好像天和地是可以随时颠倒的,地平线是一条粗细不那么均匀的线,偏灰的一边是天,偏白的一边是地,沈月婉骑着自行车走在偏白的那一面,自行车留下一条歪七扭八的痕迹,就好像一条冬眠不成的蛇扭扭曲曲地爬行过。忽然,沈月婉停了下来,她看见了一个人的背影,那个人穿着一件单薄破旧的夹克衫,就像是任何一个无所事事的小镇青年那样坐在路旁,耸肩给自己点了一支烟,茫然地吐出一口白色的雾气。那个烟头,是红色的,带着暖意的。

    赖志龙走到台前,他是最为受伤的,眼神里带着害怕,却唯独没有防备,我蹲下身跟他平视:“阿赖……”

    他扭头向着左右看看:“这是,这是怎么回事?于欢欢?怎么回事?”

    我缓缓出了一口气,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让我解释了:“对不起,对不起阿赖……这本来就是你的世界,这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你一切。对不起……我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赖志龙茫然地伸手,在我脸上不太客气地擦了一下之后摇摇头:“没啥,你先别哭,你没啥对不起我的。你就告诉我,你怎么活过来的?你,你不是死了吗?还有你的样子?你是于欢欢吗?”

    我一愣,手指上落了几串文字,稍微瞟了一眼就能看到是于小乐的外貌描写,我扭头看了看沈月婉,也就是现在的吴忆清——如果沈月婉已经变回了吴忆清,那么我也……

    我扭头看向冷亦寒求证,冷亦寒只是点点头:“我看到你了,孙清怡孙老师。”

    我沉默,但是却忽然得到了轻松,我扭头看向赖志龙:“是我!我叫孙清怡,而对你来说,我就是于欢欢。阿赖,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们都是小说里面的人物,你是、冷亦寒也是,我不愿意你们被注定的命运牵绊,我不愿意你们成为编者的木偶,我选择了把你们的世界毁灭了。你怪我吧!”

    赖志龙瞪着眼睛,那些复杂的名词对他来说如此难理解,更何况他时间已经很少了,这是他的世界,他是这些的基石,那些文字从他身上像是泼墨的雪花一般纷飞开。他思考了很久之后,却忽然看着我,眼睛亮亮的:“于欢欢,你是不是把我当做人来看待的?你把我当做人,才会觉得命运对我不公平?是不是这样?”

    我万千话语到了嘴边,最终只化为了一个笑容:“不是我把你当做人,是你本来就是人!”

    赖志龙松了一口气,释然地笑了笑:“那不就得了,你看得起我!于欢欢,你把我当人,你看得起我,这就得了!”

    冷亦寒拽着我,看着白茫茫的一片,那只拽着我的手有些不易察觉地颤抖:“他消失了,很快就轮到我们了。”

    我怅然地扭过头,温世白站在吴忆清身边,他对这一切报以一种逆来顺受地坦然,与冷亦寒目光相交的一瞬间,他点点头,闭上眼:“是的,只剩下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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