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组建地下报社的代价不大——如果生命安全不计算在内。

    艾莉西亚起初也有点犹豫,她的胆子一直比较小,公开反对伏地魔纯血至上的言论,即使是匿名,招惹杀身之祸的可能性随时存在,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里想赎罪,她拒绝不了埃尔的请求,而且说来也怪、对方天不怕地不怕似的勇敢仿佛可以感染自己,她终究还是答应下来了。

    之所以找多一位合作伙伴,是因为埃尔弗里德做不到一个人形成多种截然不同的文体风格,如果自导自演的真相被戳破、就更没有信服力。

    幸好出身的关系让艾莉西亚很能掌握麻瓜报刊文稿吸睛的精髓,她们一致认为光是正经的文章并不够,所以报纸将包含三个部分:分别是两篇讨论时势、争论观点的短文,流行于大街小巷的八卦传闻,一则编造的小说故事。

    报纸的名字就取为《言论》,是她们致敬上世纪三十年代“连载”现实主义与表现主义论争之战的杂志①。

    打字机跟印刷器械在魔法的辅助下毫不怠慢地高效产出。但让报摊和商铺愿意出售可不容易,这些老板都是普通人,大多混血巫师,少数麻瓜出身的巫师更没胆量传阅,对此埃尔弗里德跟艾莉西亚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其实她们更把希望寄托于年轻巫师、尤其学生身上——于是,在向贩卖报刊的生意人推销自家报纸时她们无不抱着尽人事听天命的态度,不出所料看完样稿仍答应的一个没有,既然如此她们只得对所有看过样稿的人都施咒“一忘皆空”——抱歉,有备无患。

    俩人只好效仿捆绑经营模式,将报纸各种免费附赠投递、最集中的地方自然就是霍格沃茨校内。

    创刊词是邓布利多教授写的。一开始埃尔弗里德没想过动用这么大的人物为她们写赠言,是艾莉西亚在一起回霍格沃茨探究方便流通的壁炉过程中偶遇了校长,对方兴致勃勃地了解她们手里现成的文稿,看样子他似乎对她们的努力挺感动呢。

    毕业后首次返校的另一大事是埃尔找回了伊奈茨的家养小精灵罗布,也许那个年代没有“解放奴隶”的概念,与过去决裂的伊奈茨把罗布安顿在霍格沃茨的校厨房,奴仆天性致使小精灵只会一年又一年等待他们的主人,正如将近二十年流逝罗布仍在等他的小主人,直到此时埃尔弗里德告知他全部实情,他悲恸地大哭起来、泪水顺着他苍老的大鼻子两边倾泻而下,按照继承属性他应继续效忠于主人的孩子、也就是她,但她想到了伏地魔幼年在弗利家的经历、如果这闻风丧胆的恶徒也能算作罗布的主人那会很糟糕。

    验证的方法很简单,她就问了一个问题、他的左手是怎么只剩下一根手指的。

    受命令的制约,他没法说清隐情。

    推断正确。直觉同时告诉埃尔,不管从哪个角度出发,她应该替伊奈茨还他自由,思及此她将自己围巾交给他,即便他的反应丝毫不像获得自由、更像是象征耻辱的处刑,这对衰老的小精灵而言如同逐出家门般残酷,她忍住心软的妥协、温和而决绝地说:

    “我不是在惩罚你,罗布,我希望你能帮我,而假如你仍是弗利家族的小精灵,你就做不到只忠诚我了对不对。” 这句阐释让他暂时止住了哭泣,她接着小声问道:“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上一个问题了……”

    他的确能够回答——约莫十多年前的某个深冬夜晚神秘人命令他来找自己,等他一到达就被对方用切割咒取走了一只手的大半,伤口永世不可愈合,疼痛万分的罗布倒在地板,神秘人回来以后莫名非常愤怒、像失败了什么事似地大发雷霆,索命咒差一点就击中了罗布——幸亏他及时幻影移形了,伊奈茨曾嘱咐过他“好好生活”,想来也是一种对生的驱使,让他奇迹地从黑魔王手底下逃脱。

    听罢埃尔却想不明白,她知道伏地魔用家养小精灵当实验品并非新鲜事,但为什么非得是罗布?为什么是取他的肉?为什么失败一次后就放弃?太多疑点。可惜罗布自己也不得而知。

    基于霍格沃茨是整个英格兰最安全的地方,她让罗布“帮的第一个忙”是安心待在这里。

    校长写好了寄语,谦逊地表示请不要介意他的拙文,她们不好意思地一边道谢一边展开一看,剔透的蓝色墨水在羊皮纸上闪闪发亮:

    “以我最诚挚的荣幸感谢每位愿意为真理与幸福奔走冒险的青年。《言论》将会是慰藉及激励我们的共同礼物。有伟大的智者曾言:‘丑就在美的旁边,畸形靠近着优美,丑怪藏在崇高的背后,美与恶并存,光明与黑暗相共。②’我始终深信不疑,纵使是在最黑暗的时刻,也找寻得了快乐,只要永远记得心中的光明。

    ——阿不思·珀西瓦尔·伍尔弗里克·布赖恩·邓布利多”

    这份创刊语措辞精炼而意义深刻,还引用了麻瓜作家的名言,埃尔相信没有比这更好的、充满了希望的开头。

    第一期的八卦轶事专栏记录“某知情人士”偷听到艾弗里新一代继承人与未婚妻的争吵内容,显然他们的“某些行径”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相互背叛,以下是对话的个别摘录……笔者珍妮·艾洛维。

    哇,好有意思。读者想着,翻了一页。

    短篇小说/童话专栏,本故事纯属虚构,望知悉,作者克拉丽丝·泰德。很久很久从前,有一对双胞胎王子,他们为了争夺皇位想各自做出一番事迹令国王刮目相看,大王子决定当一名最英勇善战的领袖,小王子则拿不定主意,他不及哥哥的优秀,性格也温和得颇为软弱,一天他在路边遇到一个讨水喝的乞丐,小王子看这人可怜就将其带回皇宫中当他的侍从之一,不料该青年才华横溢,成为小王子笼络民心出谋划策的骑士,渐渐地小王子深受民众爱戴,嫉妒的大王子偷偷掳走骑士并威胁他转为自己的幕僚,骑士为活命而答应。野心勃勃的大王子听从骑士的建议,请求国王准许自己带领一支军队上战场,在战役中他俘虏大堆士兵并收获大量珍宝,其中被俘的还包括将军身边的御用画家,大王子让他为自己画一幅满意的肖像,否则画家的下场会和别的俘虏一样,结果虽然大王子很喜欢那副肖像、但仍选择杀掉了画家。战事一天天紧张严峻,大王子询问骑士解决战争的办法,骑士说只有向恶魔出卖自己的灵魂才能拥有绝对的胜利,大王子又问该如何与恶魔签订契约,骑士回答、您将您的心脏和画中人的互换即可。果不其然,大王子战胜了敌人凯旋,国王将皇位交由他继承。在大王子执政期间,他到处发动战争侵略邻国,百姓苦不堪言,反抗的人会被杀死挂在城堡外的旗杆,小王子不忍再目睹这无力的悲剧,他带着最小的妹妹离开了王国,后来,那位骑士也悄然离开,谁都找不着他们了。许多年过去,大王子的子女们相继夭折,他一直没有继承人,在极度的无奈下寻求民间的法师帮助,法师说没有心的人是不会有孩子的,他要将真心换回来才行;大王子又问长生不死的办法,法师说亲手杀死血亲有永恒无法转生的机会,画里的人就能重生。于是大王子杀了尤未逝世的母亲,肖像中的自己果真变得如活人般可以言语,却是一副没有思考能力的空壳,并不能代替衰老的自己处理政要。狂怒的大王子把肖像烧毁,他以为这样自己的心就会重新复原,然而火苗像猛龙扑向了他,把他拉进熊熊燃烧的火炉中,一齐拖入了地狱。故事以小王子与妹妹回到了王国为结局,小王子认为只有自始至终不渴求权力的人才有资格当国家的领导者,因此妹妹成为了女王,她也是整个漫长皇朝以来最明智、亲和、伟大的君主……

    嗯,看来这份报纸还适合留给孩子读睡前故事,怎么订购来着?读者又往后翻一面。

    时事专栏,第一篇《纯血主义真的能统治麻瓜吗?》,作者梅格·普莱特,从动员组织能力等社会视角探讨巫师与麻瓜一旦开战会出现的可能性和后果,全文分析客观、中肯,明眼人清楚没有说错。

    直指敏感主题,恐怕有些危险了啊……读者打消了订购的念头,再翻到末尾。

    时事专栏第二篇《假想全世界是他的奴仆或敌人——探索神秘人强权背后的真实心理机制》,作者玛格丽特·维克多。

    梅林的蕾丝袜,这是可以写的吗?!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分析一个名字都不能提的魔鬼!尽管……不得不承认,写得很严谨,甚至颇有道理……但是,这直言不讳、百无禁忌的言辞风格,可比上面用灵魂换前途的王子可怕多了!

    成年的巫师读者看完这份躺在家里壁炉灰或是被窗台外猫头鹰扔进来的奇怪报纸后、都害怕得匆匆“毁尸灭迹”。

    反倒是学生们不仅读得津津有味,各年级还四处传阅,第一期堪比一记重磅炸弹,里面的每一篇文章都是重头戏,特别是后两篇,绝不留情的揭示,令人热血澎湃的笔力,在《预言家日报》充斥不实报道和虚伪言论的衬托下,《言论》才是真正勇于发声的报纸。发行的一连几周,从刚开始仅有寥寥几位高年级阅读、到礼堂早餐时段整条长桌不分年龄与学院都在看,连教授们也略有耳闻。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是支持的态度,除格兰芬多一些激进派以外,实际持中立观望看法的是大多数。

    主创们好像要把“身先士卒”的精神贯彻到底,第二期很快出版,作者仍是那几位,《亚克斯利家族目前资产堪忧的实情》,《受诅咒的山谷》,《由历史的战争简述麻瓜发展的底层逻辑》,《巫师界的规训与惩罚④:我们“畏惧”伏地魔的原因》。

    这次已是直呼其名的程度。

    顺带一提,主编很体贴地为新一期报纸设置“阅后自燃”魔法,换言之类似于吼叫信能自动撕毁的功能,免去了有所避忌的读者们费劲的销毁,从第二期起启动翻阅完毕自动消失的服务实在怪贴心的。

    正当人人近期的开场白无外乎“……看没看最新的《言论》”之时,食死徒这边无疑察觉到它的流行,他们采取对策、即一贯“死人不会说话”的思维,扬言追杀作者们,要她们落得可怕的下场。

    以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为首的狂热分子,踊跃向大人请缨追捕创刊者,但意料之外、伏地魔并没有他的手下那样恼怒,更准确来说、是他对这点伎俩很看不上,见到首期邓布利多的致词无不解读为凤凰社的反击方式之一,邓布利多要玩文字游戏,他就拿实质行动证明一切反抗皆是徒劳,这种小事不配让他伤神,就交给属下去干。贝拉特里克斯兴奋地先是吩咐几名擅长搜刮情报的食死徒查清她们的住址,殊不知找根本不存在的人与盲头苍蝇没有实质区别——

    是的,毫无疑问“珍妮·艾洛维、克拉丽丝·泰德、梅格·普莱特、玛格丽特·维克多”其实都只是埃尔弗里德和艾莉西亚两个人,自从第一期释出引来热议,邓布利多就提议俩人考虑加入凤凰社,一来能保护她们的安全,二来组织里确实缺少舆论宣传的角色,这时候埃尔才发现原来邓布利多招募社员一向不拘泥于固定的身份地位,内部成员是形形色色的多样化,是她以前误会了它的性质,听完邓布利多的解释才豁然开朗,艾莉西亚也答应得飞快,终于涌现一股归属感、埃尔长久紧绷的神经舒缓了点,接受邓布利多的邀请晚上到总部开会,被重点保护的新成员得被秘密而正式地介绍。

    等会议的时间点一到,邓布利多站在准时到场的重要老成员前和善可亲地宣布他们要欢迎两名敢于以笔为戎的新人,原本听说是《言论》的创作者们这一消息大家已足够期待,当艾莉西亚与埃尔弗里德一先一后进的门,她们都有一丝尴尬、毕竟像认领“干坏事”似地现身在大伙面前,不过众人的反应十分热情且钦佩、他们还真的以为有四个作者呢,莉莉等老朋友们更是惊喜,詹姆不停地夸奖她们可贵的勇气和犀利尖锐的行文,西里斯由衷地感慨那是他看过最好的报纸,他们都真心实意地笑了笑。

    热闹过后,邓布利多严肃地强调食死徒最近越来越卖力调查报刊创办人的真实信息,出了名疯狂的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又是领头人,保密及保护的任务必须被重视起来,《言论》必须办下去。

    短会结束,詹姆借着庆祝好消息的名头想周末在家中开展聚餐,莉莉自然看出他是在仗义地给好兄弟创造机会,但她不认为掺和进去是好事,正想制止他,埃尔却已经很及时地回绝了:

    “谢谢你詹姆,可惜我休息日就要忙着整理稿件……抱歉,以后有空再聚吧。”

    一旁的西里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噢、噢好,没事。” 詹姆表情复杂地看了下沉默的西里斯,莉莉无奈地拉着埃尔的手接话道:

    “没关系亲爱的,专心忙你的事……” 说罢轻飘飘地朝詹姆投向“回家给我等着”的眼神,詹姆赶紧低下头为自己的擅作主张捏一把汗。

    “那我先走了,晚安。” 埃尔低头亲了亲莉莉的脸颊,再朝西里斯和詹姆挥了挥手,和等在不远处的艾莉西亚踏上回家的道路——创刊后为更高效率地写稿埃尔让艾莉西亚住在了自己家,瓦伦娜给房子施加的保护咒也比较安心。

    “晚安。” 西里斯平静地回应。

    回去的一路上她们异常安静,埃尔弗里德没怎么讲话,一抹淡淡的沉重仿佛笼罩着空气,心思细腻的艾莉西亚旁观了散会的那一幕、她不可能看不出是什么样一回事。

    “……不知道你听没听过,那会儿女生宿舍特流行的一件传闻。” 艾莉西亚想缓解气氛的僵硬,更想哄埃尔开心,主动开口道:“说布莱克长年暗恋波特。”

    埃尔弗里德果然被逗得笑出了声。

    艾莉西亚放松地跟着笑:“我当时真信了!霍格沃茨那么多美女,他只顾黏在波特身边……老实说,正是他对漂亮姑娘们不理不睬、才更吸引人更受欢迎,有个词叫欲罢不能,人的本性是有征服欲的。”

    恰好到了家,埃尔静静地认真听着,像在听教授讲课,还提出了问题:

    “你的意思是,过多的拒绝反而会引起征服欲造成的纠缠吗?”

    “呃,可以这么理解。” 艾莉西亚沉思着点点头,“尤其是对于叛逆性格的人而言。”

    猫咪跳上桌子钻进她的怀里,瓦伦娜正收拾着工作台的设计稿、问女孩们要不要喝点热巧克力,艾莉西亚起身去厨房帮忙。

    “……我知道下一期该以什么开头了。” 埃尔弗里德蓦地跳转了主题,她微微皱着眉,语气不带半点波澜,灯光渲染下的深色眼眸却神采奕奕,“既然食死徒想取作者的性命想得不得了,那我们就施舍他们这个荣耀……”

    或许不是质朴的文学,却又何尝不能演变为一种“作者之死”呢?③

    一度产生“她们刚才在聊情感话题”的错觉,艾莉西亚不禁怔怔看着打字机边的一张白纸显现出一行行字——

    “ ‘读者的诞生的代价就是作者的死亡。’

    我们无所谓那些狂妄的放言,无所谓那些将会遭受的恐怖,甚至即使面临无法再一期接着一期与你们相见,我们也绝不向黑暗、向谎言妥协。

    因为我们不是其他企图掌控你们思想的报纸,你们对我们言语的破解才是我们创办《言论》的初心。

    因为言语外蕴藏千千万万的深意是由你们所书写。

    我们相信无论是谁来当这个作者、谁来发这一句声都没有关系。

    因为你们同样拥有着话语权,你们既是读者,也是作者。

    最后的最后,献上永远的爱与怀念、予玛格丽特·维克多。

    ——凯尔·维克多,珍妮·艾洛维、克拉丽丝·泰德、梅格·普莱特”

    ……她在制造一个本不存在的“生与死”。

    犹如宣告终结与开启——终结读者被动的接受,开启他们由愤怒激发的共鸣。

    尽管是有赌的成分,但客观来讲她并不会输掉什么。除非是骨子里就与恶为伍的一派,否则每个正常人都肯定会选择相信这段委婉的讣告、这段暗示由“死者”的“亲信”接替其事业的前言。难道食死徒可以对此作出回应“他们真的没有杀掉‘玛格丽特·维克多’、上边写的是假消息!”——恐怖.分子声称自己没杀人,就像邓布利多实际是神秘人帮手一样荒谬得笑掉大牙……再气急败坏,食死徒们也不至于做出这等蠢事。

    而且以她对伏地魔的认知,这样的做法反倒更惹怒不了他——原因?艾莉西亚随口一说却尤为贴切的“叛逆理论”……刚开始埃尔是在对应生活里感情的小麻烦,想着想着就联系上了正题,她总是能将思考的精力耗在正确的地方。

    短短两天,《揭秘罗齐尔家族和特拉弗斯的合作纠纷》、《猎犬之死》、《纯血结合所造成的遗传病危害——治疗师的自述》和《论伏地魔与格林德沃暴力主义理念的异同》四篇终稿敲定,成品被附有魔法的印刷机小帮手叠得整整齐齐,估计如今还如此快乐的只剩魔法本身了吧,瞧它们这副迪士尼公主般哼着歌包装报刊的模样……熬过通宵疲倦得躺倒在沙发的她们不约而同地心想。

    “……我们真要把这一期发表出去?” 艾莉西亚深吸一口气,再次向她确认,肩负重大谎言的不安感消减昔日的果决是人之常情,埃尔弗里德承载着相同的情绪,她盯着标题看了一会儿,才给出简短明了的答案:

    “对。”

    早在创刊准备时期她们就和瓦伦娜一起研究通道速递的魔法,分别改造家里的两只壁炉,客厅连接的总地点是霍格沃茨,由此可衍生出校内不同的小地点投递、譬如公共休息室或宿舍,主卧的壁炉则连接大范围的巫师居住地,通常每份报纸在生成“阅览后自动化灰”魔法前会绑定好收件人住址,等全数整理完毕,它们排排队一卷接着一卷跳进壁炉、从而来到每一个读者的手中。

    这生产流程是三人讨论过统一的点子。虽说魔杖施魔咒完成不少功夫活,做好一期累得要命,重点是零收益,埃尔并不想让艾莉西亚像家养小精灵似的连报酬都没有,可是上次直接给钱时她脸红着拒绝了。

    细想来这的确不太好,后来干脆建议住在自己家,免去衣食住行的开销,只不过显然艾莉西亚不是受得住白吃白住的家伙,她经常半是央求地请母女俩收下以表谢意的小礼物,或者偷偷支付账单——相当于收支扯平、没有获得任何好处……为什么呢?

    在象征“生接替死”的新《言论》发行于周一的大早上,埃尔弗里德问了她这个问题。

    然后犹豫片刻的艾莉西亚娓娓道来她的旧忆。

    对入学选进赫奇帕奇这件事,父母皆是麻瓜又算不上多聪明或胆大的艾莉西亚·克里斯不觉得奇怪,她跟绝大多数普通学生相差无几,从二年级起教授称赞她的论文,在一众要么被拉文克劳截获学术奖项要么被格兰芬多截获魁地奇杯的赫奇帕奇学子中、践行“不管是个人荣耀或集体荣耀,没什么比崇高的品质更可贵”的价值观念是必然的,然而在青春期短暂的野心冲昏头脑阶段、艾莉西亚不希望这种“必然”阻挡她的成功。

    三年级在礼堂上第一次正式看到埃尔弗里德·韦勒克——这在霍格沃茨也许你没见过真人但一定听过的名字——那时被拉文克劳级长和莫名沸腾的欢闹声“推”上台的埃尔,台下的艾莉西亚注视着她、目光不知不觉地呆滞,台上的人像天生笼罩着一种光环:一种不论她怎么试图低调地隐藏,只要站在众人前,那奇妙的、仿若沉淀已久的智慧及意志所形成的气质就会凸显无遗,好比带着几次轮回的记忆出生、浸润着不符合年龄的阅历,整体属于经典的麻瓜世界里崇尚精英教育的中产阶级家庭所培养的小孩样子,并多了几分悲悯的神性。

    实话实说,艾莉西亚的心底不可能只找得出崇拜而没一丝嫉妒,同学之间就有小部分表现明晃晃的嫉妒,上个厕所都听到过杜撰她的谣言、无非是无聊的鬼话,作为置身事外的听者艾莉西亚都替埃尔感到冤枉,可三年级的自己不但没有制止,三年级的自己还是一只罪恶的迷途羔羊——为去舞会答应四年级的彼得·佩迪鲁的邀请,在对方羞涩地说起以示赞扬的场面用语,在目睹这恍如神坛上的人给热烈鼓掌的观众优雅地行礼,在听了无数遍此人轻轻松松赢得多少荣誉、已拥有一切的感叹,那一瞬间艾莉西亚坠入裹挟自己的天罗地网:由一句主动的“……她有没有参加今年的论文大赛?”询问,叩响长达五年的噩梦的大门。

    是什么时候意识到埃尔弗里德·韦勒克也只是个普通人、高尚却也有弱点的普通人——

    是论文案后错愕地发现她根本不认识自己,是次年假期一晚庆祝赫奇帕奇级长生日的大型女生聚会中她克服人群焦虑、勇敢反驳他人的错误观点,是再过两年震撼又悲伤地听闻她父亲逝世的消息……艾莉西亚不由悔恨自己读书时代从未鼓起勇气靠近她正式致歉。

    所幸命运给予了今天的机会。

    “……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在人多的场合发言,我知道瞩目之下的观点自述有多难熬,但是那天,在那个姑娘评判其他女孩‘不够自爱’时,整场争论你都忍耐着心里违背你息事宁人本性所带来的痛苦、你没有退缩。” 艾莉西亚回想着那一刻埃尔背在身后悄悄捏紧的拳头,那一刻她竭力清晰地表述着或许对同龄人来说太过前卫的看法——

    “那一刻是你让我醒悟每个内心即使存在一点点勇气的人、也成为得了英雄。”

    埃尔弗里德当然记得艾莉西亚提及的事,五年级冬假前赫奇帕奇的女级长请自己去宿舍的生日会,在此过程不知是谁聊起遇到去对角巷药房买避孕魔药的高年级,专属深夜的闲聊题材拉开帷幕,她向来是沉默的听众,直至听到“她们怎么能这么随意?不该为这不珍爱自我的行为而羞愧吗?”的七年级女生发言——

    顿时,在所有人惊讶的眼神中,她冷不丁地静静开口反问:“这为什么是需要羞愧的事?”

    “……看来你赞成她们的做法,韦勒克?” 七年级颇为尴尬地皮笑肉不笑了下。

    “我不是赞成她们的做法,我是在反对您的观点。” 她其实已经有点神经紧绷,但表面心平气和地说:“在你情我愿和保护措施的前提下,为什么还要让她们觉得羞.耻呢?只针对女巫的审判是不是有点太多:‘纯洁’、道德、‘奉献’、牺牲……我们自己就没必要再往这框架上多加几笔了吧。”

    一时陷入一阵无言,后续是别的同学赶忙打着哈哈把话题圆回去。埃尔极少将自己置于难堪的局面,可就算重来一次、她也会这么说的。

    今天艾莉西亚的话对她是虽迟到但分量最重的安慰。

    事实证明俩人没有赌错:仅仅过去几小时,订购《言论》的人数远远超于她们的想象,并且不止是学生了、还有从事各行各业的巫师(从他们留的地址中推测),包括预料以外的某些魔法部同事,包括最难以置信的出现、巴蒂·克劳奇先生。

    当听说霍格沃茨有孩子自发举办悼念活动,埃尔和艾莉西亚难免内疚得有些汗流浃背,无奈,大局前不得不用卑鄙手段对待卑鄙的人物——

    而这位“卑鄙人物”④正坐在宝座睥睨着手中白纸黑字的挑衅,忠实的奴仆们畏惧地匍匐在一边,站着的黑长发女人半低下头,恭敬、卑怯和稍稍克制的愤愤扭曲在她美丽的脸庞上。

    “再给我几天时间,我能抓得住那几个泥巴种!主人……”

    “我给你的时间已超过快十天吧,贝拉。” 猩红的两眼扫过报纸上的字句,既没瞥向女人,语调也很平缓,却令她更畏缩得退了一小步,“再给你多少天都是一样。” 他明显懒得解释,细长如蜘蛛的手指翻到结尾一页、那儿写着把他与格林德沃那过时老货色摆一块儿的评价,四周寂静得连时钟秒针的颤动都听得见,视线刚掠过最后一个字眼,突然印在“言论”旁边的小火苗发出“呲”地刺耳一声蔓延开来、使纸张化为灰烬。

    众食死徒依旧大气不敢喘地要么低头站着,要么埋头趴在地面。

    “……卢修斯。”

    站在贝拉特里克斯后边的卢修斯·马尔福被冷不防点到大名,袍子底下的手抖了抖,僵硬着走上前:

    “主人……?”

    比雪花幼小、所剩无几的纸屑从黑色长袍间滚落,伏地魔抬了下手,灰烬即刻飘得远远的。

    “你去找。” 他简洁地说。声线的质感如同冰冷地窖中蛇在呼吸。

    卢修斯·马尔福不禁后悔出席今晚的会议,贝拉还朝自己投来嫉恨的目光,卢修斯挣扎着想扯更多食死徒下水、小心翼翼地争取道:

    “主、主人,想必邓布利多那老谋深算把这群小丑藏得很神秘……我一人……”

    “现在连找人的任务都成你的困难了,卢修斯。” 伏地魔眯了眯眼,即便一张融化蜡像般诡异的脸做不出表情,隐约的怒意仍然很好识别,“那你还能帮得了我什么呢?”

    “我不是这意思!主人,只……只不过……您知道明的战斗和暗的杀戮都确实不是我的强项。” 卢修斯·马尔福不在乎出丑了,接手暗杀凤凰社重点保护的人这烂摊子可不是闹着玩的,丢脸事小、没命事大,要他单枪匹马上怎么行?

    “我什么时候让你杀人了。” 对方不耐烦地冷冷道,“我说的是留活口。”

    闻言贝拉特里克斯的黑眼眸闪灼兴奋的光芒,她再次请求:

    “主人,让我帮——”

    “你有另一个任务。” 伏地魔站起身毫不客气地打断,下达几乎是随口一说却又像深思熟虑过的决定:“雷尔,你和卢修斯一起。”

    被点到名的男孩神态自若,微微颔首:

    “……是,主人。”

    名义上是双人行动,可卢修斯·马尔福才不屑于被一小鬼使唤,看在纳西莎的份上对雷古勒斯·布莱克适当的关心可以,行动的组织权让出来决不允许,马尔福是典型“少干事多权力”的政客嘴脸,会议一结束他就不掩打发地吩咐雷古勒斯一些不痛不痒的枯燥小忙,比如每家报社打听打听这类之前调查早走例行过的环节。

    默契的在于,雷古勒斯本人也没闲心与精力真的理会这个任务。

    无须担心自己被抢功劳的卢修斯·马尔福左思右想:那些胆大包天的主谋无疑是凤凰社成员,没有内部人员的协助就是无头苍蝇……谁既能近得了凤凰社几位公开核心人物的身、又处于灰色地带底线灵活?唯一符合标准的名字渐渐浮现于脑海。

    自作聪明地把全部线索串了起来、卢修斯·马尔福以势在必得的姿态及时联系约定见面的时间地点。

    收到马尔福的密函,仍逗留在办公室的埃尔弗里德一时半会没有猜到他找自己的起因,她的计划尚在铺垫阶段,希斯也没汇报关于纳西莎的什么特别状况……难道他察觉出了不妥?不应该啊,她这些天跟平常没丝毫的区别。

    怀揣着困惑的心情,她准时赴约。

    马尔福挑的位于伦敦北部某家私人酒馆附近不是巫师住民区域,他显然不想被熟人撞见,才找如此隐秘的地方。

    包厢空间大小适中,深酒红的墙壁,花哨的光线呈暗调的薰衣草色,木质的酒桌在中间把两个对立的位置隔开,两只形式上的酒杯地被摆在角落。

    他们没多余的问好,一前一后走近门,面对面地坐下了椅子。

    自以为是掌局者的卢修斯·马尔福开始傲慢地侃侃而谈、他把“背叛朋友”的怂恿说得十分动听:想想她的朋友,想想那几个家伙对她来说仅是陌生人,想想她在魔法部的前途、大选在即克劳奇先生身边正缺一名秘书,可比即将下台的敏坎靠谱几倍,再想想她从事麻瓜工作的纯血妈妈,想想她死于麻瓜政斗的爸爸……诸如此类,省略那堆无关紧要的废话修饰语,总结是叫她多想想——

    埃尔弗里德神情平静地听着,心中已像坐完一遍高空来去翻转的过山车,有一刻她多想反问他、他自己有没有先多想一想?

    直截了当地跳入她还没布置得很完整的圈套了,虽然无伤大雅,她不介意他提早踩进陷阱。

    “我最多给你一个月。” 马尔福一如既往拖着鼻音,胜券在握似地在临别前撂下威胁:“你清楚我在为谁办事。”

    兀自点头佯装顺从,埃尔奇怪地发现她感觉不到一丝惧怕或忧虑,可能是因为目前整件事怪好笑的。

    回家后她整理清思绪,伏地魔想活捉的原因很简单,既可以通过要挟获取情报、折磨致死又更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躲追杀是人心惶惶的漫长历程,只得辛苦艾莉西亚少点出门或社交。现在她们用到的保密魔法是都很精妙,但迟早有一天读者甚至也有被杀的可能,躲藏不是长远的对策,她所希望的最理想状态是未来可以伪造《言论》的死亡而激起其他人的自发创刊,倒下一个会有千千万万个延续下去,才是她最终目的。

    发表的节奏从半月刊缓和成月刊,内容从短文延伸为中长篇,而且出现非常感动的现象:有读者直接给她们投稿,还要求稿件通过的话就标注本来的姓名、不用笔名。

    孩子们写的议论文精彩多样,观点新颖,弃稿实在说不过去。

    在事先过问邓布利多的意见后、她们才把合适的文章放上报纸。

    小作家们人人都把两金加隆的稿费退回来,说要当作建设报社的捐献……质朴单纯的处事作风真令人感触万千。

    由于埃尔太多事忙于准备,《言论》的相关事宜暂时一概交给艾莉西亚处理。

    转眼到烈夏炎炎,远在美国的希斯·斯图尔特带来令她石头落地的好消息——

    纳西莎终于怀孕了。棋盘上的所有人现在都没有了退路,包括埃尔弗里德自己。

    她相信卢修斯正沉浸在极度的幸福当中、久久清醒不过来。

    轮到她耐心等待他沉不住气的“传唤”,有句俗语怎么措辞?“兼顾家庭与事业的美满”以此形容卢修斯·马尔福再贴切不过。

    这则消息后的将近十天,她才收到马尔福的第二封密信,上面赫然写着上次的地点、改为晚上的七时。

    随即,延迟已久的紧张排山倒海压向她的内心,她努力平复着深呼吸,出汗的手握了拳头又放开,锁在橱柜一瓶包装精美的威士忌恰恰映入眼帘——

    是今年生日西里斯·布莱克送给自己的礼物之一。

    原本她想聚会时大家一起喝的,但此刻她觉得没有什么比这一口高浓度好酒更能舒缓心底的压力了,她没有踌躇地打开酒瓶,仰头喝下一大口,呛得咳嗽几声,却如往常那样什么事没有,大概又是随的伊奈茨酒量不错,从前跟西里斯对饮连续三杯金汤力也没有醉,他也一样……等等,她不能分心想别的事。

    魔杖放进最方便及时抽出的腰后口袋,埃尔弗里德最后检查完一遍正要出门,家里的电话铃声响了、精神绷紧的自己吓了一大跳,缓过神来想起家中全部设备都有绝佳的魔法加密,于是接听了通话:

    “……喂?”

    该说不说莫名的巧合、西里斯的声音传进话筒:“埃尔?呃,没什么其实,就是莉莉叫我打电话问你九点钟左右过不过来……真的,她在厨房忙着烤蛋糕……今晚为彼得庆祝生日。”

    听得清他现在在打电话旁边站着几个忍着不起哄却窃窃私语的家伙,她想象得出这景象,一刹那温暖柔软地包裹住原来焦灼的一颗心,难以道明、心里的暖意蒸腾上眼睛,热乎乎的却并不叫人伤感,反而是明朗与痛快。

    “好啊。” 她朦胧的视野很快褪去,那一丝泪意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溢满内心的坚定与希冀,“我可不可以带上你送我的威士忌?虽说我没忍住打开喝了点。”

    “当然可以!” 西里斯快乐地说,围在他身边的朋友们都在无声地手舞足蹈表达兴奋的祝福。“那么九点见?”

    “……九点见。”

    心思杂念就搁置到结束后的庆祝。

    房门拉开,深沉的色彩透过昏沉的光线投进视线,她下意识阖了阖眼睫,再抬起头走入这熟悉的、隐藏压抑的环境,门锁扣上时响起清脆的一声。

    比她早到几分钟的马尔福直奔来意:

    “我要你找的东西。” 他背对着她,没有坐下,“够久了吧。”

    她不认为站着的敌人更好对付、这是与瓦伦娜练习对战时学到的场景判断,因此她神闲气定地首先坐下身,再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用急。” 她从外套拿出一个雪白的信封,“我不会空手来见您。”

    暗暗松了口气的卢修斯·马尔福坐下椅子,她敏锐地看到他的魔杖是放在长袍口袋的,他没发觉半点异样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她将信封交给自己。

    放在桌子底下的那只手已然触碰着魔杖一端,埃尔弗里德把信封推向桌面的另一头。

    卢修斯用看似锐利的眼神紧盯着她半晌。

    见她回以镇静自若的坦然神色,他才拆开了信封。

    里边装着一张同样雪白的信纸、空无一物的雪白。

    “看来韦勒克小姐是嫌克劳奇司长助理这职位不够高啊。” 他勉强地抽了抽嘴角,悠然而冰冷地说:“是想再加点筹码?我倒是有纯粹出于好心的一言相劝,年轻人,旺盛的野心容易陷害你自己……”

    “马尔福先生误会我的意思,这毕竟是绝密的信息,我不加密好它怎么行。” 她礼貌地微笑着打断,挨向身后椅背时另一只手顺带从桌面撤离,现在她双手都在桌子底下,“我设置了一个锁定的魔法,只有您的魔杖才可以解锁:拿魔杖敲一敲邮戳就好。”

    也许是本质上的轻视,也许是天性中的自大,他仿佛吃定了这各方面地位与阅历都不如自己的青年可以被任意使唤或操纵,一边直视前方一边抽出魔杖照做,高傲地抬了抬下巴,俯视着信纸上展露一行接着一行青蓝的墨水、密密麻麻的地址霎时铺满了整张白纸。

    “……这儿远不止五个人的住址……你在跟我耍花样吗韦勒克小姐?”

    话音刚落,来不及反应、他的魔杖已迅速飞了出去,不禁目眦尽裂瞪向面前的人——

    对座一直以谦卑示人的“秘书小姐”竟趁他不备、用堪称完美的缴械咒偷袭成功,眨眼的功夫、自己的魔杖已经到她手中。

    然而恐怕,卢修斯·马尔福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嗤之以鼻地啧啧感叹:

    “你在做蠢事罢了。”

    断定她不会拿自己怎么样一般。

    她并不生气,轻轻挥了下魔杖,桌上的信件腾空而起并散发出薄而透明的蓝色烟雾,瞬息缭绕的银蓝气体变化得分外明亮、落到了房间的四周。

    倏忽间他们像置身于冥想盆的记忆:所见仅剩黑白,就是在这清晰的黑与白中,卢修斯看见自己坐在麻瓜官员的办公室、讨论着首相选举和商船等某些他从来决心藏到死的秘密……记忆顷刻消失,周围恢复了寻常。

    脸上的面具似乎猛地碎裂了一块,他不可自制地咬牙切齿,完全、完全想不通她是怎么做到的——

    “你觉得你能够威胁得了一个马尔福。” 他强制自己尽量镇定地应对,眼前的不过是个小鬼!他大放最擅长的狠话:“有谁又能看得见这段记忆?谁又会相信?以我的身份地位,你觉得你可以活着安全回到家,对吗。”

    换作其他人,早被他的恫吓所说服、并放弃无意义的反抗行为。

    结果她一边淡淡地笑一边摇摇头,垂下眼凝视着信封,近似苦恼地低语:

    “我不知道。不过无论如何,你刚刚已经自己动手把它们都发出去了。只要收信人拆阅,我们这张信纸上写着的地址就会消失一个……魔法真有趣啊。”

    蓦地,卢修斯如遭雷击地看了看信封上的邮戳又看了看她手里的魔杖。

    站起身慢慢踱步到门边,埃尔弗里德背靠在深得快趋于黑色的红墙壁,看起来十分平心静气:“其实很难跟你解释,马尔福先生,想想我花了接近两年来打造今天这一成果,如果我是想逼你上绝路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我是在朝你递橄榄枝而已。”

    平心而论卢修斯·马尔福没有真的蠢得无药可救,通常实在到了束手无策的境地、他会保守地先行观望,再做出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多想一想’,先生。” 埃尔把卢修斯之前的话还了回去,“想一想为什么希斯·斯图尔特一位名校创始人后裔、享誉盛名的治疗师学者愿意千里迢迢从美国辗转到英格兰见纳西莎,愿意不厌其烦为她调制药剂,想想是谁让高傲的他改变主意?”

    提到这一层,卢修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始料不及,不可置信他会被一个年轻的小人物摆了一道、她彻彻底底地堵死了全部道路。

    “所以现在,还没有人拆信见到记忆的情况下,我随时能够为你毁掉这只主信封,那些分散在他们壁炉的信件也会跟着自动销毁,你依然是什么都不会失去的、体面的‘马尔福’;说到底,是你信任别的纯血会表示体谅、混血平民不会对你指指点点、魔法部的要员会继续听任你摆布,还是你深知大家都只是相互利用的狩猎者,乐于旁观旧王新王更替的戏码,你的丑闻真实性甚至并不重要,而且雪上加霜的是,它的确是真的,经受得了法庭的魔法检测。或许以后这事迹会不会流行很多年,等你的孩子上学时听到的版本会不会有很多个…?”

    “你在诈我。” 他放在外袍口袋的手颤抖着。

    “需不需要跟我赌一把,你决定。” 她从容不迫地说,“反正我一无所有。”

    赌一把?在这种险恶的局面?

    别说是被西里斯·布莱克形容过“贪生怕死”的马尔福,再有底气的人想挣脱被暗礁四面环绕的境地也有难度。

    死寂了良久,卢修斯挤出几个字:

    “……你想我做什么。”

    “交给我伏地魔命令你保管的东西。他相对最重视和信赖的食死徒、你要负责带那个人来见我。” 刚才那飙升得快冲出喉咙、压迫内脏扭作一团的肾上激素总算慢慢舒缓,埃尔弗里德悄悄如释重负。

    没闲情顾及她敢直呼黑魔王名讳这一点、卢修斯面如死灰地挣扎道:

    “你明知我付不起这代价。”

    “你理应是个聪明人,该明白正因为你的事瞒不住我,我才有胁迫你的机会。” 她沉着地说:“我知道伏地魔不给你下达太危险的任务,他将你视为周旋于特定场合的棋子,也不要求你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他对你的态度正如同你先前对我的态度:绝无可能背叛或忤逆自己、不足挂齿的奴仆。”

    不知为何,明明她的表情很是平静,这双眼睛却令他联想到那位让一众不寒而栗的大人。

    一切悄无声息地、他就变成了瓮中之鳖,退无可退,别无选择。

    “……明天。” 他回应的声音透露着掩饰不了的恐惧、无奈和不甘,“明天能按你说的做。”

    她一诺千金地一个控制得当的厉火咒烧掉了信封,那上面没有一行地址消失,似笑非笑道:“好运气……恭喜你选择赶上这趟正确的船。”

    直到这时又有谁记得和《言论》有关的问题?小巫见大巫,早不重要了。大人一天不催促,这件事都远不够他自己的事重要。

    在埃尔眼里像马尔福这一类精致利己主义者不会忠诚于任何存在、再大威慑力也是相同的下场:一旦与自身利益相冲突,随时背叛的狡猾狐狸——当然,不论从哪个角度卢修斯·马尔福都只能被动听令:可能性之一是避免纳西莎思虑过重不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他自己承担这些秘密乖乖认命;可能性之二是如实告诉了纳西莎,而显而易见的是纳西莎比他还不在意黑魔王的事业,只会叫他做有利于他们的选项、即顺应这暗地的合作;可能性之三是告知伏地魔——但绝不会是现在,他不要命了吗?寻求黑魔王的“理解”,得等到凤凰社的人死光后、大势所趋,他才会跳出来喊冤。

    综上种种,即便马尔福有异心,也不足为惧。

    离开了小酒馆,距离到达莉莉与詹姆的公寓还有一段遥远的路途、也许并不是真的遥远,而是她感到深刻的疲惫,途中路过未打烊的店铺,参加生日派对不可以两手空空,她进去买了一只水晶球当礼物,这不是普通的水晶球、是据店员所说可分担坏情绪的水晶球,有安心宁神的效果。

    回了一趟家取好美酒,她像个平凡的好人赴约,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地来到朋友们的家门前,按响了门铃。

    理所当然一拥而上的欢迎,热闹得让她忘记了沉重的烦恼,莉莉烤好的冰淇淋蛋糕香喷喷的,她们给彼此一个大大的拥抱,她将包装好的礼物递给了寿星彼得,后者受宠若惊似地羞怯道谢,在厨房帮忙的詹姆笨拙地用魔杖把装好的饮料运进客厅的餐桌,西里斯手拿修理工具在对付糟糕的电视机天线、虽然他明显不懂麻瓜电器的奥秘,莱姆斯苦着脸困惑地翻说明书,他们想看球赛,她站旁边观察了一会儿、奇怪地问为什么不用魔法?

    两名纯正的巫师不约而同地愣了愣。

    “麻瓜自己确实不可以连接我们的频道,因为有磁场的限制。” 埃尔推测道:“但我们应该可以连接他们的,麻瓜限制不了魔法。”

    詹姆凑热闹地插嘴说:“我只想看魁地……” 后半句因西里斯捏脸攻击没能说完。

    路过的莉莉拿魔杖对着电视机来了个完美的修复咒,按下遥控器按钮,屏幕果真从细碎雪花转为清晰的橄榄球比赛直播画面。

    三个大男人纷纷露出了“还得是你”的认可表情。

    从校园起始的友谊无须多余的气氛活跃,聚在一团自然而然产生不了冷场的时候,他们聊遍了可聊的全部,埃尔弗里德感觉自己从没说过这样多的话、也好像从没喝过这样多浓烈的苦酒。

    酒精浓度从百分之二十起往上走,清爽的甜味早消失殆尽,只剩下辛辣、刺骨的痛觉,就像被人紧紧扼住了咽喉,却不能叫人屈服于此——

    正如翌日将面临另一场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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