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门外把孝昌喊来，给他塞了一枚铜元让他上街买两把青菜去。
吴林风他们八成在外头吃午饭了，我和老师，连带着胡夏明和孝昌就在家炒两个菜对付对付吧。
鱼汤炖好前胡夏明的药先炖好了，两碗水熬成了浓浓的一碗，我拿出先前买的粽子糖放手心里，拿着药让胡夏明一口气儿喝了。
胡夏明皱着眉头二话不说仰头就喝光了，我把糖往他嘴里一塞让他帮我看着灶台下的火。
吃中午饭的时候我坐在饭桌前，看着眼前的两菜一汤，觉得要是生活能够一直这样平静就好了。
下午我在院子里练了一会儿剑，想着还是得上街去打听打听，万一有活儿来呢？
先前帮张老板捉妖除魔的事儿也让我在这座小城里有了一点小名气，可我到底是打着吴林风的幌子才有了这门生意，想着吴林风先前也是靠这手艺吃饭的，会不会有人上门儿找他呢？
我来这里的时候是坐马车来的，中途也没撩开帘子看，不太记得去吴林风家的路怎么走了，只好漫无目的地在巷子里穿梭。
“啊——”突然一声尖叫声从东边的院墙里传来，我扒着墙腿上用力一蹬双手扒在院墙上，撑起身子跨坐上去，就看见院子里一个丫鬟一样的女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上半身向后撤着像是被眼前的什么东西吓着了一样。
女孩身前有一棵大树，树枝和叶子遮挡住我眼前的视线，我只好站在墙头上一个用力向前翻到树上。
树下站着一团黑影，看不真切，这青天白日的怎么还有邪祟敢出门晃荡？
我想这大概又是什么深宅大院内斗的把戏，一点意思都没有。
刚想转身离开，突然一道凌厉的劲风从我脸边擦过，我一看竟是那团黑影举着把匕首朝着我的方向刺来！
我出门没带剑，只能伸手格挡，手腕一扭卸了黑影手中的匕首，一脚他把踹下树去。那黑影似乎不打算放过我这个目击证人，手腕一翻手指间又夹着几根银针，银针在阳光下反光。只见那黑影手一甩三根银针就朝我的方向飞来，我翻身躲开，顺势跳下树枝一脚踢向黑影的胸口。
那黑影被我一脚踹到心窝，向后一倒似乎像一团浓雾一样要消散，我赶紧从口袋中掏出一把五帝钱往他身上甩。五帝钱触碰到黑影的时候，那团黑雾突然聚拢化为了实体。
“呵，装神弄鬼，你要真是妖孽，这把五帝钱扔你身上的时候你就该痛苦哀嚎了！”我一脚踢倒黑影，此时这户人家也一蜂窝涌来十几名家丁打扮的人，拿着棍子就把黑影按在地上了。
我这才发现黑影其实就是穿了夜行服的普通人罢了，只不过这个把戏我怎么看怎么眼熟，应该让胡夏明来看看，这身法和他倒是有些像。
“大白天你穿夜行服，脑子没事儿吧？”我嘴角抽了抽，这年头有没有正经坏人啊？怎么这几个反派除了圣尊教的头头智商都不是很高的样子。
黑影人扭过头不说话，那头主人家也来了，拱着手向我道谢：“多谢女侠仗义相救，家中突遇贼袭，幸好有女侠见义勇为！”
我拱手回礼，扶起坐在地上吓坏了的丫鬟，嘱咐她回去喝点茶水压压惊，响起口袋里还有中午给胡夏明的粽子糖，又拿了几颗出来给她：“吃点糖会好一点。”
丫鬟点点头，眼里还噙着刚才吓出来的泪水，抱着手里的衣物跑走了。
主人家请我去前厅喝茶，我摆摆手，表示自己是翻墙进来的，本就随意翻墙失礼在先，既然贼人已经被抓也不便在此多叨扰。今天我出门的时候扎的高马尾，刚才在树上被树枝勾出了几根头发，只好解了发带边走边扎。
这户人家的屋子建造十分讲究，回廊穿梭在屋子间，每间屋子都有的精美雕花窗处处都显示出这家不俗的财力。
我看着窗户上镂刻的图文大同小异，虽然细微之处略有不同，但都有梅花鹿的纹饰，想必是个世家大族才会有这样的家族徽记。
主家来的人身着绸缎，一顶缎面瓜皮帽制作颇为考究，针脚细密，帽檐中间还缝了一块成色不错的玉石；衣着也精细，棕褐色的底料上头绣了繁复的花纹，应该是家中的哪位大人被这边的动静惊动了，赶来控场。
“今日我齐家受女侠恩惠，必当报答，只是还未问女侠姓名，不止女侠是否愿意告知？”走到前厅的时候主人家对我躬身行礼道。
我赶紧扶起他：“不必言谢，只是我正好路过罢了。”
刚才他说的“齐家”难道是东街商老爷对门儿的齐家？难道真是老天助我，随便溜达几步都能溜达到这儿？
“不必叫我女侠，我叫姜易安，就住在贵府这儿附近，刚搬来。今日出门逛逛，还未来府上拜访，是我失礼了。”我指了指我来的方向。
那人想带我去前厅，说是老爷想留我喝杯茶，我这才知道原来来的人不是主人家，是齐府的管家。
齐老爷在前厅的八仙桌边坐着，看见我来起身迎接，我拱手行礼，坐下时管家已经在桌上放好了一碗茶。
我扫了一眼屋子里的陈设，前厅部大却也不小，四四方方的，东西两面墙摆了两架有高有大的多宝格，架子上摆满了书画和宝瓶。八仙桌放在靠北面的墙上，桌后是一把高案，案上摆着自鸣钟和矮子松。表面看似低调但又能透出家渊源来。
齐老爷穿着一身黑色长衫，剃着平头，戴着方框眼镜，眼镜绳从耳朵后垂下，上唇上留着一片薄薄的胡子。
见到我坐下，齐老爷端起茶碗用完该撇了撇浮在茶汤上的浮叶：“姜小姐，听说您是刚搬来的新邻居？”
我侧头看着齐老爷衣服对刚才的事情并不惊讶也不关心的样子，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是，寒舍在润禾巷，您若光临那寒舍可是蓬荜生辉。”
齐老爷放下茶碗笑了一下：“姜小姐说笑了，我今日是要谢过姜小姐仗义相助，这碗茶就算是齐某交了您这位朋友，日后若是姜小姐需要齐家出手相助，齐家定不推脱。”
我不太习惯这样的社交，但若是想要在这里立足，这些推杯换盏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下的。
我抱拳回礼：“齐老板讲究，那姜某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看向外面的天空，回身看了眼西洋钟，时针只在三和四的中间，我起身告辞：“时辰不早了，家中还有长辈要训话，姜某先告辞了。”
齐老爷抬手引路，使唤管家带我出门。
我回头望向身后的齐府大门，又看向斜对面十米远的地方，那扇大门上挂着的匾额上写着“商府”二字，看来我这是误打误撞碰上线索了。
想着这个点吴林风他们和侯淳应该回来了，我也往家走。
……
进家门的时候我听见院子里有打闹的声音，听声音像是侯淳和胡夏明在争吵。
“我说了让你别乱动别乱动，你怎么就这么坐不住呢？”胡夏明近乎咆哮一般对着柱子边我看不见的地方怒吼。
柱子后的椅子上坐着的应该是侯淳，看样子是又瞎操心要帮忙，被胡夏明骂了。
“我回来了。”刚才的社交让我精神疲惫，我一屁股坐在前院的秋千上晃着腿。
“姜姐你看他！”我头大了，家里人多也是有个坏处的，太热闹了，“姜姐，侯淳不好好养伤，老是来厨房打扰我！”
胡夏明跺着脚指着侯淳向我告状。
我扶着额头有些头痛：“侯淳，你是不是不动一下筋骨啊？别逼我在这里揍你昂。”
都是成年人了，怎么这俩还没吴林风和谢允诚靠谱呢？什么时候能有可爱的妹妹加入我们这个团队啊？我快被这俩人闹腾死了。
侯淳低着头挠后脑勺，我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胡夏明气哄哄地跑去厨房了，应该是谢允诚让孝昌去买菜了吧。
吴林风端了壶茶出来：“怎么这么累？刚才去哪儿了？”
我接过茶水猛灌了几口，刚才出门没带佩剑徒手和对面过招我连口茶都没喝呢，齐家的氛围实在诡异，我是半口水都不愿意在那里喝。
我突然想起齐家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又想起面对黑衣人时管家淡定的态度，不面对黑衣人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何况临走的时候齐家也并没有发落或者报警的意思，那么齐家一定是知道这黑衣人的真实身份，甚至齐家就是幕后指使，贼喊捉贼也说不定。
“齐星颀会武吗？”我转头问一旁给我添茶水的吴林风。
吴林风被我的问题问得一愣：“你刚去齐家了？”
我点点头：“我刚才想出去遛弯，看看有没有单子能接。本来想去你家门口看看有没有上门找你派活儿的，结果迷了路，看见一户人家院子里有人尖叫，我就过去看了看，结果发现那户人家是齐家。”
我把刚才的遭遇和吴林风细说了一番，谢允诚中途听见我俩在讨论齐家也加入了对话。
“所以齐家是真的有问题？”吴林风摸摸下巴，皱着眉头问我。
我也皱起眉头，齐家的事情太奇怪了，家中有贼人却秘而不发，虽说并没有让我避而不谈的意思，但是最后请我喝的那碗茶总觉得带了点威胁的意思。
“什么齐家、商家的啊？”老师的声音突然从我身后响起，吓得我抖了一下，转斗带着点怨气看他，老师扇着蒲扇捧着肚子坐在一旁胡夏明给他搬的太师椅上，“乖徒儿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为师啊？哎，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了，都不和师父谈心了……”
说罢还假装摸了摸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我气得嘴角直抽，老爷子真的戏很多。
我推了推吴林风的胳膊：“你说，我渴死了，懒得说。”
吴林风办了个椅子跑到老爷子边上，特别狗腿地把先前他们学校同学齐星颀的事儿都抖出来了。
我一边和谢允诚讨论着今天齐家的反应，一边观察老师的脸色。
齐家有问题这事儿是板上叮叮了，但问题就是齐星颀作为舆论漩涡中心的人，气价作为漩涡中心的中心，确是一点风声都没有走漏，就连商家都紧闭门户，不愿提及一般。
果然，老师在听到齐星颀后腰的手印时脸色一变，招招手让谢允诚过去问话。
我也跟过去听听看老师有什么想法。
“你们俩的师父叫什么？”吴林风和谢允诚对视了一眼，脸上有些茫然，但是谢允诚马上调整了表情。
“家师王克铭，”谢允诚回答道，我看到吴林风放在膝盖上的手擦了擦裤子，“怎么了老先生，可是认得家师？”
老师面色严肃地抚着胡子，眼神再吴林风和谢允诚之间徘徊，我看不懂老师的意思，但神经突然有些紧张，潜意识里有点害怕两家是否有旧怨。
“克铭大师若是说那手印有问题，那就是真的了，看来齐家祖上确实是用后人来交换家族气运了。”老师难得的眉头紧锁，似是有些顾虑。
我挥挥手示意他俩先去忙，我有些话想单独问老师。
我挪到老师边上的椅子上坐着，压着声儿问道：“老师，王克铭不会和咱们祖上有仇怨吧？”
老师听到我的话眉头舒展开，乐呵呵地拿扇子敲了一下我的脑袋：“想什么呢你，王克铭可是咱们这行有名的天师，连你师祖都对他赞不绝口，我竟没想到他会是这俩小孩儿的师父，也是天意啊……”
我拍了拍胸口，没有旧怨最好，可别最后我和那俩小孩儿反目成仇，多尴尬呀。
“老师，你觉得这齐星颀会武吗？”我探着头看着胡夏明的方向，“我今天路过齐家的时候，和闯入他们家的一个贼人交手了，那身手像极了胡夏明，我在想当年和齐家做‘买卖’的会不会是圣尊教……”
老师沉思了一会儿，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齐家隐而不发的架势应该就是知晓这黑衣人的身份，你去问问小吴小子那齐星颀长什么样？看看能不能对的上。”
我摸摸头，觉得玄乎：“我没看清黑衣人的脸，那脸被包的严严实实的，起初还施了法术用黑雾裹着自己，要不是我扔了五帝钱过去险些的都被他逃走，后头他被我拆穿了不是妖物而是人，就被齐家的家丁给扣了。”
“所以你是说齐家是等那黑衣人被你扣在原地现了原形才来抓人的？”老师坐直了身体，也压低了声音。
我微微点头：“齐家就算再大也不至于动静这么大却来人来得那么迟，我和黑衣人打斗虽说就那一瞬的事儿，可我翻墙进去的地方应该是他们家下人聚集的住所，按理来说家丁过来应该是很快的。老师，你是不是也觉得齐家是故意拖时间的？”
老师摇了摇蒲扇，又摇了摇头：“不一定，也许那黑衣人本就被扣在齐家，万一是偷跑出来没被发现呢？关押的地方稍微远一点家丁过来就得多花些时间。”
“或许是我们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信息……”我手指敲了敲脑袋，“我还是先去问吴林风看看齐星颀长什么样吧，就算长相没看清身形如何还是看清了的。”
我朝着中庭走去，此时吴林风和谢允诚应该在书房议事，我也正好先问问侯淳的伤势。
“小谢？”我敲敲门走进屋子里，屋子里许是泡了花茶，茉莉的味道散在各处，隐约还有一丝冰凉的气息，闻着倒是提神醒脑。
吴林风和谢允诚在靠里的一张大书案边坐着，吴林风指了指桌上的三盏茶：“快来试试老谢今天新泡的茉莉花茶，放了点冰片，喝着可舒服了。”
我转身关上房门，坐在谢允诚边上喝了一口茶，果真是清甜又提神。
“侯淳的伤医生那里怎么说？”我一边喝茶一边看向谢允诚，对于这些需要专业名词解释的东西我总是更偏向于让谢允诚来讲的，谢允诚周身好似自带一种学者的气质。
“哼，你怎么不问我？今天我可是跑上跑下忙着给侯淳拿检查单子呢！”吴林风吃味儿地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偏过头去和我耍着性子。
我看他那副极想表现又憋着让我主动哄他说的样子逗得想笑：“好吧，那你说说医生是怎么看的？”
吴林风听罢立马转头认真复述着医生的话，一旁的谢允诚也看着直摇头——幼稚鬼吴林风！
“医生说啦，他现在伤口养的不错，伤口的时间虽然有点久了，但是创面平整，做手术成功的几率也比较大明天就可以安排住院了，让我们收拾下住院的日用品明天就去医院报道。”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我听到消息的时候悄悄松了口气，也有些后悔不该一时冲动废了侯淳，哪怕是对着肩膀刺一剑都好过一剑砍了脚筋。
吴林风见我有些沮丧，以为我是担心医药费的问题，拍拍我的肩膀让我别怕，说医药费不贵的，只不过确实是得多接点单子找点活路了，家里现在可有好几口人呢。
我扭头望向前院的方向，突然一股名为“当家人”的重担压在了肩上：“哎，你说你们俩比我在本地有名望，怎么也不见有人找你俩做法呢？”
吴林风被我噎了一句，气鼓鼓地托着下巴不说话，谢允诚接过话头解释：“我俩年纪太小了，之前跟着师父的时候还能接点活儿，现下师父游历去了，我俩只能接点画纸符的小单子了。先前张老板的单子也是因为熟人介绍才有的，如今可能得等等了。”
我想了想也是，咱们这行的大多是靠熟人介绍才有活儿干。
“你们说我们去商家毛遂自荐帮他们找商老爷，游说成功的几率大吗？”我望向吴林风，哄着他多说点话。真是稀奇，先前都是他哄着我，现如今倒成我哄着他了。
吴林风大臂一挥：“可拉倒吧，他们家那小心谨慎拒人千里的样儿，才不在乎老商头死活！”
“哎，”这是我今天叹的不知道第几个气了，“我倒是有个法子，不过得辛苦你了。”
我在谢允诚的茶碗边的桌子上敲了敲：“小谢，你明儿起要是有时间就去茶馆里头坐会儿，那种八卦集散中心最适合搜集情报了，你懂我意思吧？”
谢允诚一脸了然，对着我比划了一个大拇指：“姜姐，你真是这个。”
我“嘿嘿嘿”地笑得肩膀直抖，招呼他们去外头：“走走走，看看晚饭好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