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头嫌隙

    宝钗在皇后授意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令婉发问道,“你擅口技,所以今日特意隐藏起来不声张,那日是你先将顾才人勒毙,然后又潜回卧房模仿她的声音喊救命,故意制造了假象,曼陀罗也是你事先下的,是也不是?”

    蔺贵妃见宝钗慷慨陈词,只愤恨招揽不成,竟要把自己拖下水,便挡在令婉前面痛斥道,“你一个小小的女史,有何资格在我面前大呼小叫?”

    宝钗抬头凛然道,“奴婢是尚书院女史,不是后宫之人,奴婢效忠的是皇上,即便是皇后娘娘,也未曾这样怠慢奴婢。”

    蔺贵妃咬牙切齿道,“好啊你——”

    皇后在一旁附和道,“薛女史说得不错,后宫众人包括本宫在内,薛女史都不必在乎尊卑。顾才人一案,真相已经浮出水面,本宫定要拨云见日,还后宫安宁。”

    拨云见日四个字掷地有声,各宫嫔妃、宫女、十二官皆屏气凝神,都静静看着蔺贵妃如何替令婉声辩。

    蔺贵妃迟迟未开口,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傲慢至极。

    元春忽然来到皇后跟前禀报道,“娘娘,因顾才人在嫔妾宫中丧命,嫔妾一直惴惴不安,为查出真相,嫔妾曾暗中调查过,墨轩宫宫女令婉,曾是百灵园中逗鸟的宫女,她有出神入化的口技本领,能以动人的音色召唤群鸟回巢,嫔妾早已怀疑她,究竟她是否能模仿旁人的声音,还需她自证清白。”

    此话一出,缩在蔺贵妃身后的令婉哀伤拧眉,犹如胸口被扎了一刀。

    四周响起一阵私语,蔺贵妃自知今日之事必须要有个交代,眼下她无力再抗衡,便扬眉向众人冷笑道,“说来说去,你们不就是想知道她究竟会不会口技吗?本宫若是阻挠,你们倒要怀疑到本宫头上了。本宫让她开口便是,其他的事,就由她自己说与你们听吧!”

    听蔺贵妃的语气,大有弃卒保帅之意。

    几十个人乌泱泱的目光纷纷落在令婉身上,筑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围墙,眼看大劫难逃,令婉扑通跪地,悲愤颤抖道,“薛女史说得不错,曼陀罗是我下的,人也是我勒毙的,我看不惯她在墨轩宫高高在上的姿态!”

    悠扬婉转的声音,说尽歹毒丑恶之事。

    蔺贵妃一巴掌帼在令婉脸上,狠骂道,“你竟敢背着本宫谋害顾才人性命,本宫饶不了你!”

    令婉脸上顿时起了四五个血红的指印,含泪深深呼出一口气,眸中澄明,似是终于要解脱了。

    蔺贵妃一个巴掌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皇后也不好当众问令婉是否受人指使。一个宫女为何下毒手杀一个才人?众人对其中的玄机心知肚明,碍于皇后不追问,也都装聋作哑。

    皇后自知只能查到这个份儿上了,再追查下去便会惹龙颜震怒,未免夜长梦多,当即便将令婉交给了刑部。

    紫瑕宫曲终人散,宝钗随元春入殿中闲话,二人皆唏嘘。

    “姐姐是何时开始调查令婉的?”

    元春悠悠道,“那日有嫌疑的人,我都调查了一遍。”

    宝钗敬佩道,“姐姐好魄力。”

    元春却叹道,“我也是不得不为之罢了,顾嘉融是在我宫里没的,不管真相如何我都难辞其咎,若是不反击,日后对方便会得寸进尺。这次虽然查出了令婉,我却恨不能将幕后主谋连根拔除。”

    二人正说着,抱琴来向元春禀道,“娘娘,龄官等人请求出宫,是否明日一早就派人送回府上?”

    元春点头道,“宫中非久留之地,多赏些财物,让她们回去之后不要张扬宫内见闻。”

    抱琴领命走后,元春向宝钗凄然道,“这群小戏子也算是闯荡江湖见过世面的,后宫的阴谋算计,竟也叫她们害怕。”

    宝钗劝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既已选了这条路,为了家族亲人,也只能咬紧牙关走下去。”

    元春见她态度坚决,又想到今日种种,不免疑惑道,“今日皇后给蔺贵妃摆的这一道,可也是你的主意吗?”

    宝钗点头默认。

    元春大惊道,“你当真与皇后站在一条船上了?她身边的明枪暗箭岂是你能招架得了的?”

    宝钗忙解释,“我并没有给皇后效命,今日不过是借她的手替我们拔掉一根刺,何况这也是她自己想做的。”

    宝钗再三解释,元春只担忧摇头,“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皇后不会白白让你利用一遭,只怕她已将你看做自己人了,蔺贵妃恐怕也将你视为皇后一党,接下来你要面对的,只会更凶险。”

    “我知道姐姐素来谨慎,但我们也不能总是坐以待毙,我现在人微言轻,所以有些事要借助皇后之力,旁人将我视为皇后一党也不全是坏事,至少能让一些小人忌惮些。”

    元春不悦道,“这是那个周裴教你的吧?”

    宝钗惭愧不语。

    元春急道,“你初入宫时我便劝你提防他,你偏不听,现在太子一党皇后一党你都有牵扯,将来你如何安稳度日?”

    宝钗也急道,“安稳度日有何用?姐姐以为晋升为妃就可一劳永逸了吗?朝堂之事瞬息万变,富贵荣辱周而复始,今日我们四族赫赫扬扬,难保来日不会败落,若是我们止步不前,将来树倒猢狲散的时候他们又指望谁?”

    元春恍惚道,“你这席话从何说起?”

    宝钗不敢透露神游太虚幻境一事,只道自己今日乏了,便辞了元春,浑浑噩噩回到尚书院女史官舍。

    次日一早醒来,宝钗便听说令婉在刑部的大牢里上吊自尽了,留有遗书一封。

    刑部将遗书呈交给皇上,皇上看罢,便让皇后将遗书内容传达给各宫,令婉的遗书在短短几日内人尽皆知——

    “我妒忌顾才人在选秀中脱颖而出,顺风顺水,又生得美貌动人,在宫中还可以仰仗贵妃娘娘这颗大树,我妒忌她前途无量,妒忌她在我面前作威作福……所以我想办法弄到了曼陀罗,下在了顾才人的茶水中,又趁她昏睡时将她勒毙,还在她死后模仿她的声音喊救命,让众人以为是鬼神所为……”

    令婉因妒杀人,没有受任何人指使,所有人只得接受这个事实。

    那封遗书究竟是出自令婉本意,还是有人刻意伪造,便不得而知了。

    宝钗悲悯命如草芥。普天之下,不是只有金陵一座城,金陵也不是只有十二个女子入薄命司,世间有千千万万个薄命女子,她们被困在四角城墙内,没有死在刀剑之下,却死于无数根在暗中伺机绞杀人命的麻绳,不论她们究竟是否有错。

    说起来,不管是顾嘉融还是令婉,她们都间接因她而死,宝钗不免心生悔意,如果她没有入宫的话,这后宫的腥风血雨会不会有些微不同。

    但是这条路本就充满荆棘,就像她对元春说的话,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她认命,死的就是元春,接下来便是迎春她们。

    蔺贵妃虽然全身而退,但经此风波,或多或少脸上无光,风头一时衰退。皇后还未舒坦几日,蔺贵妃却传出再度有孕的消息,龙颜大悦,墨轩宫恩宠比往日更盛。

    宝钗能想象到后宫诸妃对此事的反应,但她近来无心再往紫瑕宫走动,继续在尚书院勤勤勉勉。

    皇后这时方想起宝钗曾在查案中立下大功,便趁皇上高兴时替宝钗讨了个赏,于是入宫不过三个月的尚书院女史薛宝钗被提拔为尚书院主事,而连彧则擢升为尚书院侍郎。

    在往来恭贺的一众同僚中,宝钗见到了久违的周裴。

    周裴风采依旧,眼中闪烁着往常的笑容向宝钗贺道,“恭喜薛主事高升了。”

    宝钗再见到他,百感交集,思及元春的提醒,更觉此人对自己太过热心,不知究竟有何深意,便留他喝茶,趁机一探究竟。

    “想来周侍卫已经官复原职了?”

    周裴颇遗憾道,“朝堂之上变幻莫测,这十日已经打乱很多计划了。”

    宝钗苦笑道,“我也有烦心事,我近来与贾妃娘娘互生嫌隙了。”

    周裴关切问道,“这是为何,你们不是表姊妹吗?”

    “贾妃娘娘认为我与周侍卫走得太近,卷入朝堂党争,将来恐遭祸事。”

    周裴端着茶杯欲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又放下茶杯,眼底默默升起一片怅惘。他似有千言万语,再开口时,问出的却是,“那你意下如何呢?”

    宝钗坦然道,“我原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我实在不解,周侍卫为何屡屡相助于我?我对周侍卫来说,又有何用处?那日周侍卫让我帮忙留意大学士苏瑁,但我后来方知,周侍卫实际上眼线众多,连我卷入后宫命案的事都了如指掌,周侍卫还请了太子出面,这究竟是为何?”

    周裴沉心静气地听着,待宝钗说完,他低头淡然一笑,并不直视宝钗,“是我逾越了,薛主事若是觉得在下别有用心,我们以后少来往些便是。”

    说罢,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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