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摸摸观察周沉一行三人晚自习结束后动向已经好几天，都没发现异样。

    许年年想不通问题出在哪里，直到隔壁寝室有女生在熄灯锁宿舍后还能进来，她才知道每个宿舍楼都有隐蔽的后门，为了消防方便意外发生时能及时逃生都不会锁上。

    后门用堆积成山的纸盒遮挡，许年年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扒拉开，开门出去后，快手快脚堆回去。

    事情就是这么巧，她躲躲藏藏往东面墙走，打算守株待兔，瞧见前方有三道同样鬼鬼祟祟的身影和她一个方向。

    立即选择跟上，并把徐浪踢散的红砖重新叠上，踩着砖块爬上墙头。

    他们似乎没发觉后面有人在跟，一路越走越偏僻，晚风吹在皮肤上泛起一阵凉。

    借着路灯光芒，许年年看见他们拐进一条黑漆漆的巷子里，走进一间平房。

    大晚上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小巷子里垃圾遍地，尽头墙上挂着腐烂破碎的明星海报，角落茂盛长了些杂草，电线杆上牛皮癣广告有些带人脸，露出标准的八颗大牙，在寂静的夜晚莫名染上些诡异色彩。

    做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总不能出来一趟白来一趟吧。

    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上去查看的许年年心一横，轻轻迈步靠近。

    卷帘门拉下五分之四，剩下一点许年年不趴着看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索性竖起耳朵听听看。

    他们在说话，传到耳朵里有些模糊不清，许年年只隐隐约约听见几个字眼。

    “……警告……要打……打死……谁怕谁啊……威胁……到时候揍得他们爹妈都不认识……哇靠！”

    伴随着阵阵铁器撞击声，任凭许年年怎么联想，结果也和做校霸混混打群架分不开。

    “收拾好，我们别去晚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周沉先提出赶紧出门，他也不是个暴躁的人啊。

    无法忍耐下去，许年年感觉这一刻的自己就像个战士，拼了命想去制止一场血战的发生，强行把朋友的认知掰回去。

    “哗啦啦——”

    在惊愕目光中，许年年急匆匆跑到周沉面前，张嘴没说一个字，先刹不住脚地一头把人撞倒，双双砸落在地。

    出场即巅峰，出场即结束。

    摔倒时身下有肉垫子确实不会太疼，许年年挣扎着撑起身子，和周沉撞上眼睛。

    许是想着学校老师领导大晚上不会出门，所以没有换下校服，由于许年年出现的太过突然，周沉眸中难得出现清澈的迷茫，意识到身上有柔软贴着，棱角分明的下颚瞬间绷紧，一动也不敢动。

    耳尖红了暂且不提，他甚至胸膛没了起伏，一口气不敢呼吸。

    许年年也没动，视线转移到一旁货架上，歪头，和周沉流露出的迷茫不同，她透出一股子清澈的愚蠢。

    那些东西怎么看着像衣服。刀呢？棍子呢？打群架必备的啤酒瓶呢？周同学手里为什么攥着几个铁衣架？

    啊咧？

    －

    出摊刻不容缓，一人手里提个蛇皮袋，徐浪叽叽歪歪废话太多被推到一边，周沉亲自和两手空空特别轻松的许年年解释。

    “本来不打算告诉你，就是怕你要来，学习一天晚上好好睡一觉，早上起来才学得进东西。我们摆地摊要搞到凌晨。”

    说罢周沉往上提了提蛇皮袋，手背连带胳膊青筋暴起，他这里面铁衣架多，更重些。

    早在许年年沉浸于初三中考水深火热里时，周沉便已经和认识的两位室友开始学着创业，到人流量大的夜市里摆地摊卖衣服。

    虽说听起来一点都不高大上，但除非是富二代，否则谁不是从小老板做起的呢。

    一点一滴累积经验和资本，逐渐扩大规模，在稳中求胜。

    周沉讲，其实一开始他们连平房仓库也没有，每次都要大包小袋的从宿舍提出去，没卖出去的再提回来，相比于那时候，现在已经很轻松以后也会越来越好。

    说罢轻轻抹平许年年皱着的眉，拉住她手腕过马路，把她当小孩子般。

    “可是我之前听见你们说什么什么警告，什么要去打人之类的。”

    绿灯起，远处繁华灯光将近，在有些近视的许年年眼里，形成一圈圈五彩缤纷的光晕。

    “什么打人？”

    “哎哎哎，我知道我知道，是我那句帅气的，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一出手就能揍得他们爹妈都不认识对不对？！”

    脱缰的野马似的，徐浪受不了沉默寡言的于伟，又凑到许年年和周沉身旁叨叨。

    做生意这件事情从来都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挣钱就有人眼红。

    在周沉他们摆摊的对面，有三个青年男子也在卖衣服。

    早早辍学出来混社会，二十多岁仍旧不成功，将衣服卖不出去的原因归咎到周沉他们头上，眼红嫉妒他们挣钱，于是前几天找了一堆狐朋狗友到摊前警告，威胁他们不许再在那一片做生意，否则就要打死他们。

    “这么吓人，那今天是要换地方吗？”

    “不换。”周沉和徐浪同时出声。

    “可是不换的话，他们真恼羞成怒，找人过来打架怎么办？”

    “你在我身后，他们碰不到你。”能实现的保证周沉从不吝啬说出口。

    徐浪无所谓地挥手，“没事，到时候让我家管家到警局赎我们，要是伤了残了，再随便赔点钱给那几个鳖孙就是，小问题。”

    许年年：“……”

    我的意思是你们挨打怎么办，没有问你们把人打伤打残了怎么办呀！

    －

    位置在夜市街的天桥旁，再往前走走都能到光头老板的大排档。

    大榕树垂下须须，隔壁摊位上电动玩具小狗不停唱歌，有大爷握着一大堆卡通气球叫卖，摇摇车上小孩朝家长拍手笑，彩灯闪烁，煎饼的香味随风飘至鼻尖。

    此处位于夜市街的中心位置，确实是个很好的位置，但……

    “你们不叫卖吗？”当身边人群都重复同一种行为，而自身这边没有融入的话，顿时会觉得差了些什么。

    入眼可见的小商贩们皆有一套自己的台词，大声喊出，哪怕口音重到听不清在说什么，却总归能吸引些视线。

    反观自己这边，四个人排排坐小马扎，全然主动等顾客上门的架势。

    听见她这么问，周沉站起身喊了，怎么说呢，放得开声音确实大，但毫无感情，就像是个冰冷的人型喇叭，字里行间不带温度。

    于伟，面对三人的注视，一滴汗从额头滑落，果断选择伸手，把已经折叠好的衣服再重新折叠，再重新……

    徐浪，他都不等许年年看他，一甩头发，提前堵住，“别看我啊，本少是不会叫卖的，那样不符合我的身份，年年学妹，你浪哥这个形象这个气质，你觉得叫卖合适吗？”

    许年年觉得蛮合适的，“所以浪少，你有钱为什么不干脆开个店？或者说你干嘛要跟着一起来摆摊，你又不缺钱。”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白手起家，这叫和兄弟们一起创造一片辉煌盛世！钱不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很享受和你们在一起卖东西换钱回来的这个过程，过程懂吧？”

    无视徐浪擅自开始吹嘘自己的念叨，许年年靠近周沉求解答。

    “他抠。”

    “……懂了。”

    虽说没叫买，但一行四人的颜值摆在那里，很有些人愿意为此停留脚步，从而发现摊上的男女装质量均不错，价格也公道，便乐意掏钱出来买上个几件。

    过了大概有半个小时，许年年笑着送走一下子买了五件衣服的阿姨，瞧见对面和周沉他们不对付的三个青年来了。

    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招数，青年们今天带了个身材不错的女人来，让她举着价格牌在摊周围走秀般扭动身子。

    配合着他们激情四射的叫卖声，氛围瞬间热烈起来，偶尔有脑子不清醒的人，没发现摊上衣服质量其实极差，呆呆掏钱。

    其实两家的生意差不多，那边看似热闹买的人却不多，许年年周沉这边少人围着，但也一直在接待客人。青年中一个嘴角起大泡的却嘴欠，极其幼稚，非要跑来炫耀讽刺一番。

    只能说没文化，受教育过少确实是产生无知的原罪。

    “让你们快滚，你们不听是不是？看来是真皮痒想挨揍了！”

    眼珠一转，“哟，小子，你们今天还带了个女同学一起啊，真是用心，不过有用吗？看看，客人都在我们这边，你们还是快滚吧！”

    “卖东西都不敢喊，你们还卖什么东西，几个小毛孩还想学大人做生意，赶紧滚回家吃奶吧，少在这丢人现眼。”

    发泄讽刺完，语调瞬变，大泡男笑着弯腰和许年年说话，“小妹妹，干嘛跟着他们做生意，跟着他们干没前途，来哥哥们这里，每个月给你开工资，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像那个姐姐一样，举着牌子扭一扭身子就行，好不？”

    “好你奶奶个腿儿！”

    三人同时起身出拳出脚，出声的徐浪打的还是最轻的，只踹了下。

    于伟一把反拽起大泡男手臂，疼得他连连吸气。

    周沉一拳给人鼻子打流血，他还嫌弃地找落叶擦干净。

    许年年有病两个字卡在嘴边，突然勾了勾唇，走到大泡男面前，抬腿踢，给予了最致命的一击，对方当时就捂着那处扭曲蹲下，半晌后起身只敢瞪眼睛，屁都不敢放回去了。

    只是叫卖声更大了，像是故意笑话周沉这边没人能叫卖。

    凌晨一点的校内安静无比，许年年和三人挥挥手，钻回宿舍里。

    月华如水，本应泛起困意的时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竟有些睡不着，她想解决周沉卖衣服没人叫卖的问题。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人最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