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妮妮快来,跟妈妈回家了。”

    傍晚时分,暖色的光线映照半边天,到了该回家吃饭的点。

    和许年年一起堆沙城堡的女孩被家人呼喊,说着明天再一起玩就蹦跳跑开了。

    短卷发阿姨牵着边走边回头说:“不是都跟你讲了,以后不许和这个许年年一起玩吗?她妈妈不正经,她能是什么好东西?”

    说话时毫不避讳,声音不仅没有刻意压低,甚至还故意放大,就是让拍打裤子上沙子的许年年听见。

    眨了眨眼,许年年似懂非懂,妮妮明天大概是不会来了。

    -

    荣美佳城是附近唯一有电梯的小区房,自打许年年出生后,她便住在这里。

    虽然周围大人总是说她妈妈一些坏话,但她听不懂什么意思,也就没往心里去。

    秦玉芬今天回来后格外高兴,抱着许年年亲了两口,吃饭的时候说:“明天带你去公园玩,不是想见爸爸吗?明天爸爸就回来了。”

    “真的吗?他从别的星球回来了吗?太好啦!”

    想到从未蒙面的父亲,许年年愈发大口吃饭,没味道的米饭被她吃出甜味来。

    太好了,要见到爸爸了,我不是没有爸爸要的小孩!

    公园里鸟语花香,天气很给力的既不热也不冷,风吹到脸上带来阵阵惬意舒适。

    粉白相间的棉花糖其实有点过甜,不过许年年吃得很开心,在秦玉芬拿着相机,让路人帮忙拍照时,发自内心笑容灿烂。

    天黑前,许年年跟着秦玉芬来到一处超大花园洋房铁栅栏旁,站立等候好久,星星都出来了,才有个着装正式的老爷爷出来说让她们进去。

    那是许年年吃过最拘谨不安的一次饭。

    富丽堂皇的餐厅,长桌上摆着鲜花烛台,层层叠叠的水晶吊灯散发高雅光芒。

    许年年年仅四岁半,根本不会用刀叉,只能用手抓着肉饼往嘴里放。

    很多道视线聚集,连秦玉芬也颇不满地盯着她,许年年顿感做错了事情,局促松手放下咬了一口的肉饼,却打翻了玉米浓汤。

    “你怎么搞的啊!”秦玉芬习惯性大喊。

    “再去个人把仲盛叫回来,外面养的都跑家里来了,他还在公司待着干嘛?一个跟孩子都计较的人,真是上不了台面。”

    餐桌上一位精致打扮的老太太出言,高傲用白色餐巾擦擦嘴,无视秦玉芬的刻意讨好解释,用眼神示意一位总看许年年的老爷爷,两人起身离开。

    秦玉芬和许年年说,这是她的爷爷奶奶,很喜欢很疼她的,可许年年看不出来,从进门的打量到如今的不屑一顾,都让她惶恐不安。

    “看你干的好事!”

    低头受训,许年年双手搅动衣角,玉米浓汤渗透到鞋子袜子里,只能不适动动脚趾。

    不多时,一个身姿高挺的男人从外面走进来,秦玉芬立即起立,笑着迎上前去嘘寒问暖,扭头朝许年年招手,柔声道:“仲盛,你回来啦。对了,来啊,年年,这是你爸爸,你不是最喜欢爸爸,特别想见到爸爸吗?”

    昂贵西服袖口被拉皱,男子一派淡漠的脸上终于有了第一个表情,不动声色蹙了眉。

    许年年看在眼里,后退一步,她自己很期待的那声爸爸没喊出口。

    “你这孩子,你……”秦玉芬笑着想继续娇嗔,却被男子打断了话语。

    “你来干什么?”

    很显然,许仲盛并不欢迎她们母女俩。

    而后发生的事情在记忆里慢慢褪色,时隔多年后许年年记不清楚,只想得起来,秦玉芬说着说着变成和许仲盛争吵起来。

    “你最开始跟我说要等等,你父母不好说话,好,我等了。你越来越不愿意见我,说事多忙,好,我也忍了。现在却告诉我你早就结婚了?那我怎么办?!”

    爸爸有妻子有孩子,他说当初和妈妈承诺的甜言蜜语都是年少时无知犯的错,给一笔钱还给了一套房。

    仁至义尽。

    四个字把前尘往事尽数斩断,秦玉芬不甘心,她强行把许年年拉到争执中,气急败坏地说:“那她呢?她也是你的年少无知?她可是你的孩子!要不是因为你说会对我负责,在你去国外的期间,我怎么可能辞了工作,冒死把她生下来?!”

    许年年一辈子也忘不了许仲盛脸上一闪而过的嗤笑,以及望向她那一眼里有多少打量。

    “你在会所上班,干些什么工作你自己不清楚吗?这孩子是不是我的,谁知道呢?”

    无休止的大喊大叫,在许年年耳畔边炸响,她只能无助地望着,什么都做不了。

    秦玉芬被丢出去,许年年因为年纪小没有被丢在地上,抱住她的叔叔把她放在地上站稳,铁栅栏缓缓重新合了回去。

    最后朝里看了眼,高挑大厅跑出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孩,穿着漂亮的白裙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披在肩上,爸爸看见她似乎所有烦恼都没有了,抱起她转圈圈,眉宇间满是疼爱,和刚刚看自己的模样完全不同。

    许年年低头瞧瞧自己身量,而后像是想象到了什么,轻轻笑了笑。

    夜风习习,路边树影婆娑,路灯洒下的光芒印在身上变成斑驳点点。

    亦步亦趋走在秦玉芬身后,许年年踩影子玩,离开拘谨环境,她并不觉得遗憾。

    “要是当初没生下你就好了。”

    秦玉芬乍然停下脚步,开口道。

    许年年不明所以,前方背影猛地转身,无数刺耳的话语倾泻而出,宛如一柄柄锋利的刀,直戳得人血肉模糊。

    她微微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直到秦玉芬迈腿快速远去,方才回过神,哭喊着追上前去,在无人的小道上演你追我赶戏码。

    那晚夜特别黑,有好几次秦玉芬拐到黑暗的巷子里,无月色眷顾,许年年差点追丢。

    就这样一路追追停停,最后一次秦玉芬弯腰大口喘气,许年年拽住她衣角,打死都不撒手,溢出无法控制的哭咽。

    秦玉芬终于像认命般,仰天长长大叫:“啊!!!”

    随后无力地跪坐,又哭又笑个没完,最终两人出,两人归,许年年回了家。

    似乎什么也没变,只是许年年再也不想要爸爸了。

    火车行驶过程中不平稳,偶尔会一震一颠,放杯开水在桌上猝不及防就会倒下。不知道是深夜几点,迷迷糊糊中听见小男孩哭声,大叔打呼噜声音很吵,抽搐着,让人不免怀疑他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许年年脑子里记忆一团浆糊,蓦然闪过离开秦玉芬房间,随意瞥了一眼高木柜上面简易相框。

    那张在公园拍的照片还是洗了出来,许年年灿烂笑容定格,无论现下如何未来怎样,当时的她总归是快乐的,谁也改变不了。

    睡得不安稳,动了动身子。

    下一秒,有温热贴了上来,好像有谁轻轻捂住了耳朵,将一切烦乱嘈杂的声音隔绝在外,熟悉清爽的肥皂香,许年年勾了勾唇,安心包裹住四肢百骸。

    还好,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等天亮,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早上,倪虹来聊了半天天,她在徐浪隔壁,昨天简直要被这大少爷给吵死,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好像少说一句话能憋死。

    怕徐浪个棒槌只顾聊天,看不住行李,给许年年水壶里打满热水后,才一路叫人腾位置让让,回到自己车厢。

    “呜呜呜呜……哇呜……呜呜呜呜……”

    从倪虹来,到她走有一个多小时,小男孩的呜咽就没停过,现在没人陪着聊天,许年年立即便注意到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哭,自己和这男孩一般年纪时,已经不怎么爱掉眼泪了。

    再能忍的人,到了此刻也忍不住了。

    原先不理会的老太很快就收到一片投诉抱怨,多是让她管管自家小孩,昨晚就哭,早上起来还哭,再折腾下去人脑子都要炸了。

    “你嚎什么嚎啊!啊!闭嘴!”

    被数落过的老太脸色不佳,简单粗暴去解决问题,一巴掌打在男孩屁股上,起到的效果只能是反作用。

    男孩越哭越大声,老太下手的力道也越来越重,几乎是把人往死里打,毫不留情。

    到最后周围人都看不过眼,纷纷开口劝阻,她还打起劲一样不停下。

    有大爷说再打就找乘警了,老太立马停手,陡然转变态度,抱起男孩帮着擦鼻涕,笑得一脸和蔼可亲,仿佛只能想到这个办法,能竭力掩盖先前面目狰狞的模样。

    “找什么乘警,谁家小孩不听话的时候还不打一打呀,小题大做什么?”

    “走走走,不哭噢不哭,等下了车奶奶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还给你买漂亮的新衣服穿好不好?不哭噢不哭……”

    众人见此便没再多说什么,各自散去该去做什么就做什么。

    许年年歪身探头,望着老太抱男孩边走边哄的背影,有股怪异的感觉。

    大爷只是随口说着吓唬吓唬,让她不要再继续打小孩,可她的反应未免有些大吧,几乎称得上是秒变脸。

    与其说是良心发现,许年年觉得更像是害怕被人发现某种秘密的——

    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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