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日冲刺誓师大会，数不尽彩色气球飘向天幕的下方，欢呼鼓掌不断，站操场晒太阳听领导讲半天话的烦恼随之一扫而空。
从校园群里得知小卖部老板感恩之前食堂出幺蛾子学生不约而同选择给他捧场，今天有免费矿泉水提供，许年年怀抱四瓶，脚步飞快往高三三班方阵里跑。
“哎，谢谢年年。”王阿姨今天化了淡妆，气色很好，接过许年年递来的水时，轻轻一笑，温婉贤淑极了。
她拿着却没有马上喝，而是等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正擦着下巴水分的倪虹回来，才递上瓶子擦的最干净那瓶。
许年年盖子都扭开了，眼看要昂头灌进去，秦玉芬突然一把夺过，差点淋一脸水，眼底茫然诧异溢出来，难道水都不给人喝了嘛。
许年年心里一闪而过的吐槽不被旁人所知，秦玉芬把原本给自己那瓶，没那么冰的塞进许年年手里。
“你喝这个，想什么呢？”伸出手指戳了戳脑袋，许年年连连后昂，表情颇为苦涩，还有一点事情败露的尴尬。
“都快高考了，不得好好保护肠胃？还想喝里面都冻结冰的，成天发梦，你只能喝这个有一点点凉气的，不许去换，听见没有？”
“噢……”瘪瘪嘴，许年年不得已地听话懂事，今年酷热来得又早又凶，自从两个星期前搬回家后，就再也没有吃辣和喝冰的权利。
秦玉芬买了好几本营养食谱，天天学习换着花样给她做，奈何除了清淡还是清淡，吃得人火气大，还只能喝热水，更难受了。
小口小口抿，不停安慰自己，好歹还有点凉乎气，跑得快果然是个好事情。
有道视线落在身上，极为幽怨，许年年抬眸望去，倪虹脸拉得老长，不难想象这个时候谁敢触她霉头，定会被打。
由于秦玉芬不让许年年喝冰水，王阿姨也就有样学样，轻声细语的，上手抢走倪虹水瓶，并柔柔道：
“妮妮乖，你秦阿姨有这方面的研究，我们也跟着一起，等你考完试了，你想吃什么喝什么都可以，到时候妈妈给钱，你和年年到处去吃吃喝喝玩玩，妈妈绝对双手赞成，但是今天……不行！”
倪虹的哀怨，许年年只能默默撇过脸装作没看见，这谁又能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如此嘛。
秦玉芬和王阿姨有次都来出租屋送饭，恰好碰上面，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加上联系方式成天聊天交流探讨。
现在可倒好，统一了战线，悲惨了自己和倪虹的高考前生活。
俩相见恨晚的老姐妹手挽手，要去宣传栏那块，怀江一中张贴各大学录取分数线，虽说还没考，分数线也只是仅供参考，但见缝插针，只怕一个环节错漏自家孩子会差别人一大截的家长们宁可错看不能放过。
靠肩头挨一起，目送她们远去，许年年和倪虹对视，均摇摇头，哭笑不得。
扭过脸却嘴角微扬，比起那些家长没时间来或不愿来，只能站在队伍后排羡慕别人的同学，她们已经很好了。
她们有妈妈，有关心关爱自己的妈妈，这让她们更能融入今天的热闹环境，其他同学的父母见她们身旁有人，便不会问出扎心的话。
即便此刻秦玉芬王阿姨离开操场，有不知情学生家长问起，许年年和倪虹也能轻扬起脸，非常自信且笑容满面地说：“我有家长来，我妈妈去宣传栏那里看分数线了！”
话语里满满的骄傲和幸福，是有家屋檐遮风避雨才能表现出的身后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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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波气球是和家长们一起，第二波放飞气球便独属于学生了，学生们可以在上面写自己想考的大学，哪怕是家长不同意的，老师们围绕成圈保护隐私，学生们哪怕只有这么一刻，也能尽情期盼自己所想要的明天。
许年年高中三年下来，要说她最讨厌谁，那非讨人嫌莫属，他真对得起这个外号，烦人得要死，总爱折腾别人以此为乐。
气球上写好学校，明珠大学，徐浪于伟所在大学，许年年私心想更贪心一点，又在字迹下方画个爱心，里面只写了两个字——
渝北。
满怀期待刚写完，讨人嫌从旁边过，直接一笔给她戳爆了，见她被气球爆一瞬间吓到，还笑得贼欠揍。
当即冒火三丈，许年年追着他打，逮着他屁股踢，最后一连戳爆他三四个气球才消气。
嘟囔着真烦人，许年年新领了个粉色气球正重新写着，肩膀被人从后面一拍，她下意识觉得是讨人嫌又来了，后槽牙一咬，想都没想一拳往后！
“梆！”
徐浪的笑容瞬间扭曲，捂住胸口一副呼吸不得的样子，“不是……为什么啊……”
“太久没见到你浪哥，也不需要这么热情的欢迎我吧，年年学妹，你这一拳，我感觉我刚刚好像见到了阎王爷……”
许年年是又惊又喜，一边想去给徐浪摸摸被锤的地方，一边又情不自禁朝徐浪身后于伟连问：“你们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们不上课请假了吗？怎么回来不和我说一声啊？”
“有老周在，我们就算请一个月假，期末也不可能挂科重修，今天早上才到，就是为了给你们一个惊喜，年年你吃西瓜吗？”
话是和许年年说的，于伟的眼睛却在张望四周，塑料袋里两盒小块西瓜，很显然，他在找另一盒的主人。
忍不住弯了眼睛，许年年大发善心，“倪虹在队伍后面拿旗帜画班级代表图标呢。”
“哎呀，没喝到冰水她可难受了，这个时候要是谁能给她送块冰冰凉凉的西瓜吃，相信她一定会很感谢很喜欢那个人的！”
话音刚落于伟马上行动，一门心思要去找倪虹的姿态藏都不藏，要不是徐浪还记得，怕是要连同许年年那盒西瓜，一并提走。
短暂的惊喜后，许年年往徐浪身后看，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有一瞬从天堂坠回尘埃里的失落。
“周……”
“咳咳咳……喂喂喂！”
教导主任浑厚的嗓音和拍麦克风的呼呼风声从音响流出，掩盖许年年刚吐出字眼。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到演讲台。
“试麦试麦！”
“好！下面让我们以隆重的掌声，欢迎上届高考状元，全省最高分的得主，现就读渝北大学的周沉，周同学上台！为我们这一届考生提供思路技巧和面对考试心态的调整，大家鼓掌欢迎！”
名头很唬人，如潮水般的掌声顿时响起，许年年旁边的家长甚至让自家孩子鼓大声点，等下更要认真听周沉是怎么讲的，全记下来，说不定也能考个全省最高分，进入渝北大学。
教导主任退到最左侧后，挨着一盆鲜花，从他旁边矮楼梯上走来一道身影。
周沉着了正装，眉眼如画般无可挑剔，下颚分明，站在话筒点微微点头时，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流露。
许年年也不太清楚该如何形容，就好像她还是个单纯什么都不懂的学生，而周沉已经受过社会磨砺，自信大方充满成熟魅力。
特别是认真讲着话，周沉还能在茫茫人群里，一眼找到她，冲她勾唇的一刻，许年年觉得身上暖洋洋的，但不是阳光。
而是周沉浑身散发着光，在那一瞬间，匀了一部分到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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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开头更热烈的结尾掌声结束。
徐浪推了许年年一把，并笑着为她指了路，“在那边，去吧去吧，你浪哥我去找老于玩玩，可不能让他太高兴了！”
吹着口哨往后走，许年年顿时没了要陪徐浪不好独自离开的纠结。
这段不长的路平时经常走，但这次她走得最轻快，一不留神就能跑起来。
拐角迎面撞进花束里，周沉及时扶住许年年才没有崴了脚。
两人中间只有一束花的距离，就着这个距离，周沉把她抱起，放坐在演讲台边，自己则双手撑在她双腿旁，仰头看她。
香水百合旁缀了满天星，许年年都不用低头，就能闻到清香。
嘴边梨涡浮现，突然想起些什么，强行把高兴压下去，“你回来怎么不和我说？”
“你不是没有手机吗？”
“我有了！我妈前两天就还给我……”讲着讲着，许年年莫名心虚，只因手机还回去，但她天天冒着秃头风险学习，竟忘了和周沉发消息，连一次天都没聊过。
不禁扭过脸，尴尬地轻咳两下，见周沉笑得愉悦，脸更烧得慌，用手怎么扇都驱散不了那股子热意。
受不住，许年年转移话题，“周同学，是不是忘了答应我什么了？你没有好好吃饭吗？怎么又瘦了？”
周沉垂眸看看自己，“瘦了吗？”
“那当然啦！肯定是瘦了，我火眼金睛我能看不出来吗？”迫切的回答，许年年抓住机会，企图用指责对方来让刚刚的尴尬消散。
听她碎碎念半天不按时吃饭会有什么坏处，到最后周沉成了不按时吃饭，就会马上得癌症死的严重。
点头，“我答应你，我以后无论何时何地，一定会按照你的吩咐，好好吃饭。”
“嗯！这还差不多！”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家长们都爱说教，说教完对方如果给出认同而不是反驳，那成就感真的满满。
有气球气没充好，在天上飞了一阵便晃晃悠悠下降，随风撞到周沉大腿旁，许年年捞起来一看署名，竟然是讨人嫌的。
当即一把丢开，任由其被草丛树枝卷裹，再也飞不起来。
“不踩爆吗？”周沉侧眸盯着瞧，一副只要许年年开口，他马上执行的跃跃欲试。
许年年不屑再看那个气球一眼，“不踩了，踩累了。”
周沉若有所思，“嗯……也是。”
等下。
不会吧……
许年年脑子里一激灵，脱口而出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不能是她面部扭曲暴力打人的时候吧，别啊，那丑死啦！还显得很凶！
周沉竟笑了笑，待她心肝脾肺肾都开始发痒发麻，才慢悠悠来一句：“在你写气球，某个手欠的给你戳爆的时候。”
无数幻想被击碎，最终留下的答案偏偏就是最难以接受那个，许年年用花束挡脸，掩耳盗铃她研究的透透的。
“我觉得蛮好，以牙还牙。”
“年年要是受欺负受委屈了，比起咬牙忍着，我更希望你能勇敢一点，别藏在心里，要让对方遭受同样待遇。”
“只要能保护好自己，你就算再凶一点再坏一点，我也只会更高兴。”
许年年在网上看过很多贴子，几乎每个界定女性该有的品质的帖子，都充斥温柔体贴大方端庄温婉和气，一旦凶些或行事不拘小节点，便会被说是母老虎男人婆。
更是不能有一点点的坏心眼，那将直接升级成恶毒巫婆，白雪公主的女巫后妈。
世上谁人不喜欢美好的人，许年年自然也是希望自己在周沉面前尽善尽美。
藏在花束下的脸朝上抬了抬，露出一双眼睛，许年年瞧见周沉眸底的涟漪，确实心口如一，几秒后偷偷弯了嘴角。
好像，其实不必这么苛责自己，有点小缺点，也能拥有被爱的权利。
“你是受邀来演讲，所以才会来吗？”
“不，我只是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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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师大会的最后一个项目，在学校斥“巨资”做的充气版鱼跃龙门前，全班大合照。
调位置不知怎得把许年年调到ｃ位中间了，她盘腿坐在操场硅胶地面上，忍着烫屁股的折磨，活动嘴巴等会笑好看些。
摄影师在前面准备了，许年年瞥见右侧秦玉芬和王阿姨回来了，正挥手笑着鼓励她们，也拿出手机准备一起拍照。
左斜方树荫下，徐浪和于伟坐石板凳在抢西瓜吃，边抢边看向这头，周沉单手插兜，站在前面，风过，摇曳斑驳树影洒在半边脸，使得笑意更柔和几分。
风到许年年身旁，吹动她怀抱着的花束，香水百合开得正好。
“三，二，一，茄子！”
很多年后，许年年才隐约明白为何她有时笑起来傻气，大概是那一刻真的感觉很幸福，身心放松，所以不由咧开嘴。
许年年敢确信从现在开始，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她觉得，这肯定不止是因为，她是全班唯一一个有花束能抱着拍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