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遇

    他思绪繁杂,心情无名低落。

    之前他浑浑噩噩过日子,没觉得多空洞,现在路可可来了,他反而开始自我怀疑。

    他挠挠头,好痒、好烦,可能要长脑子了。

    将疲累疼痛的身体后仰,瘫在床上,周深乔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们的被子什么时候这么干净了?

    他重新坐起,拆开来看,不仅小弟们的被褥枕套被洗过,他的也是。

    他第一反应不是为什么十三岁的路可可这么能干,而是担心她没被子,着凉。

    他嘴上说今天给她买新被子,可他哪有多余的钱,无非哄哄她,把自己的给她,他枕着衣服、盖件衬衫罢了。

    他抱着东西出去,小豆芽趴在茶几上学习,她的书写习惯似乎不好,不管高桌子还是矮茶几,永远这么趴着写字。

    周深乔蹙眉:“把腰直起来,下次再让我看见你这样写作业,别怪我揍你。”

    路可可乐呵呵挺直腰板,也不介意他语气冲,目光轻扫过他怀里的被褥,主动解释:“瑶瑶姐说她上夜班,刚好可以把被子给我,我就把你的还回去啦!”

    也行,省钱了。周深乔把东西放在沙发上,坐在她身边。

    她的书他看不懂,因为周深乔一天学没上过,是个货真价实的文盲,不过他小时捡垃圾拾到过小学课本,自学了一阵子,所以识字。

    那套书泡过水的,有股毛巾馊了的味道,然而路可可这本散发着淡淡的油墨清香,他低头闻了闻。

    原来新书是这种味道啊。他喜欢。

    “孙瑶瑶以后都上夜班吗?”快交租了,他忙着挣钱,他们的打工时间恰巧交错,一直没能问清孙瑶瑶工作的事儿。

    “嗯……她是这样说的。”路可可顿了顿,“但瑶瑶姐好像不是去上班,有个男人每天骑摩托接她,怪怪的。”

    “年轻的老的?”

    “年轻。”

    周深乔点点头:“那你别管了,可能是男朋友。”

    路可可欲言又止。

    她不是笨蛋,虽然只在这里住了两天,但她已经把情况摸透了,清楚这些人是什么成分。

    或许打着上班的借口出去谈恋爱,在他们眼里不算坏事?

    她没立场多嘴。

    陈旧的风扇吱呀吱呀摇晃脑袋,鼓出令人生汗的暖风,路可可的笔尖摩擦纸张,沙沙作响,她写了多久,周深乔就在旁边看了多久。

    凌晨左右,小弟们回来了,周深乔听到开门声抬头,对上四个男孩微醺的脸庞。

    胖子进来后盯着路可可来回打量,他眼睛本就不大,用轻慢的目光看人时更加猥琐,他一张嘴,浓浓的酒气熏鼻:“可可呀……”

    周深乔垂眸,合上路可可的书,声音冷了下去:“路可可,进屋睡觉。”

    等路可可关好小次卧的门,周深乔狠狠瞪向胖子:“你还知道回来?”

    胖子笑眯眯地举起手里的东西:“乔哥,你看这是什么?”

    周深乔不瞎,苹果6,几千块,他用脚趾头猜也知道是胖子偷来的。

    他还没骂人,胖子已经看穿他的想法:“不是偷的。”

    那就是抢小学生的。周深乔脸色一沉:“你最好不要做坏事,如果被条子逮到,我保不了你!”

    老二嘿嘿笑了:“乔哥,这次真不是胖子干坏事。这是他老乡给他买的,说方便联系。胖子,你和乔哥好好说说。”

    胖子舔了舔嘴唇:“哥,我老乡在东南亚打工,电子零件厂,包吃包住,工资特别高,你猜一个月能发多少?”

    胖子比出一个“二”的手势。

    “两千?”那也没多高啊?

    胖子忽然猛拍大腿,激动站起:“是两万!一个月两万!哥,我都打听好了,活是累了点,但是挣得多啊,国外挣钱国内花,我老乡现在别提多阔绰了,出手就送我一部手机,还在世纪家园全款买了套小三居!”

    周深乔心思微动。一个月两万,包吃包住,基本没有开销,五年就能攒下一百万,在落后的青镇买套小房子绝对没问题。

    他做梦都想有个家。

    周深乔搓了搓掌心:“对学历有要求吗?”

    “没有!但必须是25以下的,流水线工作强度大,年龄高了干不来。”胖子一屁股坐下,抓住周深乔的手,“哥,咱们累死累活干工地,一天才150,夏天热冬天冷,流水线一年四季开空调,多舒服,我老乡是回来探亲的,月底又要走了。咱的房子不是快到期了吗?别续了,直接去那边挣大钱吧!”

    胖子抑扬顿挫,小眼睛直冒精光,兄弟几个今晚都看到了他那位老乡是如何的富裕,七嘴八舌地跟周深乔形容着,周深乔原本举棋不定,这会也真动心了。

    只是。

    周深乔迟疑了下:“能发那么多吗?国内的零件工每个月也就六千。”

    胖子一脸不认同:“哥,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国外工资水平高!日本流水线一个月三万多呢,那不是没渠道吗?再者说了,都是老乡,还能骗咱啊?他爸妈都在这里,真敢骗咱,不怕咱回来找他家麻烦?”

    也对……他们是混混,谁敢骗他们,他们能把他家给砸了。

    这事靠谱。

    周深乔攥了攥拳,回了屋。

    这天晚上,他想了许多许多。

    他仿佛看到了五年后,他们回来了,各自买了房,把自己的房子装修得温馨漂亮,只要有了房,后面再做什么都可以糊口,不愁吃穿。

    次日,几人没去工地,专门等孙瑶瑶回家商量。

    没想到孙瑶瑶不去:“我谈对象了,要留在这里,你们去吧!”

    周深乔又看向路可可。

    路可可沉默。

    所以,男孩子要到东南亚打工,瑶瑶姐要和男友同居,唯独她,无处可去。

    此后的半个月,周深乔照常去工地搬砖,路可可依然闭口不言。她看着他们取回了办理好的护照,看着他们打包好了行囊,兴奋地幻想着去那边能过上的好日子,高盛阔论着第一批去美国掘金的华人如今多么富有,她只机械地洒扫、做饭。

    距开学还有三天时,周深乔把她叫进了主卧。

    她惴惴不安地站在他面前,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她知道,他们要离开了,周深乔是来同她道别的。

    周深乔的第一句话是:“路可可,你和我们不一样。”

    路可可愣住。

    周深乔笑笑,有些不符合年纪的沧桑:“你学习好,将来会考上好大学,去大城市当白领,我们不是,这次机会是我们能接触到的最好的了,所以……”

    他深吸一口气,从兜里掏出一沓现金,很多很多,潮湿,浸着他曝晒下的汗水。

    他把钱塞进她的掌心:“可可,好好学习,拿这些钱去交学费和住宿费,在你爸爸回来之前,我会按时给你打钱,不要去捡垃圾了,不安全。”

    路可可瘪着嘴不讲话,一副想哭又要忍泪的小模样,周深乔好笑地拍了拍她的头。

    “我不是不要你,是你有更好的前途,乖乖等哥哥们回来,嗯?”

    他好看的脸在烈日下被晒脱皮了,说话时那些碎皮随着他嘴唇的开合而粘在一起,眼尾似乎溃烂了,深深的暗红色。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眼角,他笑着呼痛,样子却满不在乎。

    路可可的心很疼,就像等了三天爸爸也没回来时那般疼。

    她应该听话懂事,做一个乖孩子,她应该点头答应,祝福他一路顺风,可不知为什么,她摇头了。

    她哽咽着说:“哥哥,可不可以不走?”

    周深乔微怔,没有回答。

    什么都没说,又像什么都说明白了。

    他第一次牵起她的手,带她去商场买了新书包和运动鞋,他全程没有讲话,也没有笑,晚上回来还给她所有课本都包上了新书皮。

    他做得特别仔细,很难想象,他那种浮躁的性子竟能安静地坐上一个小时,只为了给她包书皮。

    他们出发的前一夜,路可可睁着眼睛没睡。

    她的心脏在狂跳,她努力地撑着眼帘,红血丝布满眼球,她紧张地吞咽口水,一次次在两个结果之间反复横跳。

    让周深乔走,还是留下周深乔……

    爸爸也许不会回来了,她没人要了,只有一波接一波到来催债的壮汉,曾经她可以捡垃圾换吃食、可以在肯德基彻夜枯坐,不管情况再怎么糟糕,她没有放弃过生活的希望。

    如果没有遇到周深乔,如果没有感受过他给的那一丝丝微弱的温暖和保护,她或许还能继续那样的日子。

    可是周深乔出现了……

    她闭上眼睛,用力攥紧拳头,等待八点的降临。

    他们起床了,背着包、提着行李,叫醒路可可,和她说再见。

    周深乔把房子钥匙给了路可可:“你明天帮我们退一下房子,押金你留着用。”

    路可可呆呆伸出手。

    周深乔迷茫地挠了挠自己的黄毛:“怎么了?”

    路可可听到自己的声音,远得要命,心底一片麻木,仿佛在讲话的人,不是她。

    “我想给老师打个电话。”

    手机被压在她的掌中,她心脏忽然又跳了,她转身,周深乔正用目光记录他住了几年的老房子,他从主卧出来,去厕所撒了泡尿。

    哗——

    马桶发出闷响,周深乔推门,没见着路可可。

    行李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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