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

    路可可何其聪明,一下子领悟到他的意思,垂了脑袋,痛快认错:“对不起。”

    周深乔冷冷地看了眼她的真题册,不过是一本二手书而已,他给路可可买了多少?加上学校发的,她做都做不完,怎么会稀罕这本?

    全是借口。

    周深乔勾起她的下巴,逼她和他对视,路可可认错的目光,落在他眼中就是心虚。

    周深乔不禁失望,他松开手,退后一步。

    路可可没来由的慌了,想要伸手牵他:“哥哥……”

    周深乔侧身躲开。

    哥哥不肯让她碰了。这个认知让她狠狠愣住,耳边开始有了蚊虫乱撞的声响。

    周深乔俯身,盯着她黯淡的眼冷笑。

    “你上周就是这么打算的吧?”

    上周?

    上周她怎么想的?

    她不愿意哥哥被抢走,就想试试他喜不喜欢人家,哪怕小孙姐姐会难过她也不在乎,她自私自利,这的确是她的错。

    可她没有那样做啊?

    她已经改好心态了,不去奢望哥哥只属于她一个人了,他还想她怎么样?

    这周只是个意外,是孙小姐自己要求的。

    他为什么这么看着她?

    就像在瞧一滩散发着恶臭的烂泥。

    路可可被他讥讽的眼神刺痛,缓缓闭上了想要解释的嘴巴,怔怔的,没反驳。

    “路可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自作主张让我们见面,后续孙小姐如果心仪我,我要怎么做才能不让孙小姐难堪,怎么做才能让孙叔面子上过得去?”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周深乔急喘,大脑缺氧,记忆中画面不断出现斑驳的雪花。

    从路可可有目的地进入他生活,到她单单阻止他一个人去东南亚,催债的打了她一巴掌她就要设计对方坐牢,最后是她现在空白模糊的一张脸,她用这张脸骗试探他的态度,不管他和孙家父女会如何收场。

    就连和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亲生父亲,她到后来也再没提过一句。

    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告诉他,路可可有多么凉薄偏激,她和他走在一起,不过是在利用他,怕他有了女友就丢下她。

    她可曾对他有过一点点真心?

    没关系,他不在意。

    他可以保护她,给她所有她想要的,但他决不允许她去伤害无辜的人。

    他早晚要结婚,这次不严格管教她,下次她会更过分。

    可他不明白。

    他已经为路可可付出一切,筋疲力竭,他将来若是有了女儿,都不见得会比对路可可更上心,路可可的生活说得上顺风顺水,他不懂,她还想要什么。

    周深乔蹲下,仰头看着她,狼狈地问:“路可可,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沉默了许久的路可可茫然,“哥哥,我想让你幸福啊。”

    他一个人那么辛苦,如今她要上大学了,家里多个人陪着他,这样也不行吗?

    “你别告诉我,你是真心撮合我们的。”周深乔低声笑,那笑声带着哭腔,阴冷瘆人,“你要是继续说谎,我们就不必谈了。”

    “我没有说谎!”为什么周深乔一定要认为她在说谎!她讲的是实话!

    “好,你没有。”事到如今她还不肯认错,周深乔彻底绝望,他站起身,淡漠地看着她,“路可可,那我通知你——从今往后,我的事不用你管。”

    “什么叫不用我管?”路可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眨了眨眼,后知后觉他在宣布何等绝情的决定,心口骤然一痛,像被踩到了尾巴,路可可尖叫:“我要是不管你,你十七岁就被人拐走了!”

    周深乔凭什么这么说她?!他没资格,没资格!没有她的引导,他能变这么好,他能过上现在的日子?

    路可可气急败坏,转身坐在凳子上,把课本文具全部推到地上,趴在桌上低低哭了起来。

    他怎么可以不信任她,把她想得那么坏!

    她没注意到周深乔的脸色。

    自那日从警局出来,周深乔就没再提过胖子几个。

    不是忘了,是不敢想。

    他一直痛恨自己没能阻止他们去东南亚,为这件事深深自责,然而已经发生的惨案无法更改,他只好将所有心血都放在路可可身上,全神贯注地疼爱她、看管她,生怕她行差踏错,也得不到好下场。

    他多少次劝自己忘了、向前看,然而每当夜深人静,每当他闭上眼,孙瑶瑶和老二他们生动的脸庞还是会提醒着他,他是个罪人。

    这件事就是他的逆鳞,哪怕是路可可,也不能触碰!

    但路可可就是用最不堪的方式挑穿了他的脓疮。

    猜疑一旦出现,便会生根发芽,在每一个不可能的角落里疯狂叫嚣,那些他刻意忽略的、不去追究的猜疑,现在以膨胀数倍的形态炸开,周深乔大口喘息,他感觉有什么压不住了。

    他要疯了,要被路可可逼疯了。

    路可可是好样的,知道怎么戳他的肺管子!

    这架越吵越偏,周深乔甚至记不得他最开始只是想让路可可别针对他身边的女性。

    他怒火攻心,拉起满脸眼泪的路可可,晃了晃头,清晰地听到脑海中某根名为芥蒂的弦在寸寸断裂。

    他额头青筋炸起,哑着嗓子问:“路可可,既然你提到了,那我们就聊一聊,你当初为什么只留下我,让他们走了?你明明可以提前和我们商量,劝住我们!”

    那句“让他们走了”,周深乔几乎是喊出来的。

    路可可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你怀疑我故意放走他们?”

    “不是吗?你难道不是想让我无人可依,只能和你绑定在一起吗?”

    “你胡说八道!!!”

    那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路可可想要甩掉他的手,但做不到,周深乔执拗地抓着她,仿佛今天不给个说法,他就不会松开。

    周深乔是个暴脾气,她路可可又好到哪里?

    他都那么想她了,她还指望做他的乖孩子?

    他怎么可以给了温暖以后,再一脚把她蹬回地狱?

    她对不起给她生命的爸爸,对不起喂过她饭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对不起和她竞争过第一名的同学,对不起所有给她使过绊子的人,但她唯独唯独没有对不起周深乔!

    行!毁灭吧!

    谁也别想睡个安稳觉!

    路可可恶毒地盯着他的眼睛,拔高了音量:“我以为留下你,他们就不会走。但事实是,他们没管你,丢下你走了。周深乔!你被你最看重的家人抛弃了,我这么说,你开心了吗!!!”

    周深乔目眦欲裂,怒吼:“路可可——”

    路可可无所谓地昂起下巴,以娇小的身体同他对峙,她甚至还能笑,笑得又冷淡又自嘲:“周深乔,你觉得我天生坏种,改不了。那好,我会告诉你什么叫真正的坏,你给我等着!”

    说罢,她一脚踹向周深乔的膝盖,周深乔并不设防,弯腰吃痛,她眼疾手快,把他推了出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周深乔猛地抬起头,眼尾狰狞血红。

    妈的……他什么时候说她是天生坏种了,小兔崽子。

    真狠。

    周深乔想抽烟,奈何他早就戒了,找遍整个出租屋也没寻到一颗,他恨得牙痒痒,干脆去冰箱里取出一根黄瓜,发泄般咬在齿间。

    他推开窗户,吹风冷静。

    疯了,都疯了。

    他何尝不知他是被胖子他们抛下的。

    何尝不知路可可不会见死不救。

    他就是……气过火了,口不择言。

    他真正恨的是他自己无能,对路可可,只是那一瞬间的迁怒。

    怎么会这样。

    再苦的日子他们也搀扶着走过来了,为什么今天会戳着对方的脊梁骨争吵,用彼此最畏惧的痛点拿出来当武器。

    周深乔咀嚼的速度越来越慢,他静静地看着楼下玩耍的老人和小孩,眼眶慢慢湿润。

    算了,妈的,算了。

    像第一次被她锁在屋子里时一样,周深乔很快认了。

    他还能怎么办?他离得开路可可吗?

    没可能,不要说这么多年感情的如今,就算是没相处过几日的当初,他也离不开。

    他早就知道路可可目的不纯,早知道自己只是个工具人。

    但他还是放不了手。

    路可可和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丢掉黄瓜屁股,周深乔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敲响路可可的房门。

    路可可没理会。

    直到晚饭才出来。

    周深乔做了五菜一汤,属于他家最高级别的晚宴,周深乔还没开口,路可可就笑着说:“哥哥,我下午开玩笑的,我们和好吧!”

    她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态度把周深乔打懵了,一肚子的道歉稿生生卡在喉咙里,再说不出口。

    兄妹之间吵吵闹闹本就挺正常的,他们也曾吵得脸红脖子粗,只是这次闹得太过火了,他下意识选择了回避,想要糊弄了事。

    但他很不安。

    路可可表现得越是乖巧平静,他越是害怕。他担心路可可什么时候突然报复他,拎起行李箱便走,不要他了。

    为了方便看管她,他让路可可把宿舍退了,在家专心备考。

    路可可满口答应,每天任他送上下学,晚上甜甜地说一句“晚安哥哥”,正常到不能再正常。

    可周深乔竟然越来越慌,几次上工都犯了错误,被工头训斥。

    幸运的是,孙小姐可能看出他对她无感,没有提出再进一步的要求,周深乔也当作不知情,他们连微信都没加过。

    临考前的几天,周深乔辞职了。

    一来他无颜面对工头,二来,他要离开石市了。

    路可可注定要考到京城,他不会放开她的手,必然要追去。

    时间于他的恍惚和出神中滚动,高考的最后一门,他仍像中考时那般傻傻站在考场外,紧紧盯着里面的动静。

    当结束的铃声响起,周围的所有家长同时松了一口气,他也是,强势地挤到最前排,想第一时间看到他的小兔崽子。

    路可可不急不缓地走出来,视线在人群中绕了一圈,半天才落到焦急的他的身上。

    她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拆下了因为怕热而扎起的低马尾。

    满头乌发散开,从学生转变为纯粹的成年女性,纯洁的小白裙像绽开的玉兰花瓣,这种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的美丽面容,即便不施粉黛,也能吸引到绝大多数人的目光,特别是男人。

    她敏锐地捕捉到周深乔眼底一闪而过的失神,款步走向他。

    周深乔接过她的文件袋,低声问:“考得怎么样?”

    路可可点头,但不说话。

    周深乔又问:“怎么不扎头发了?不热吗?”

    路可可笑了,她本就生得美,散下头发,更勾人心魄。

    她当然清楚。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上前一步,扬起一张他已看了千遍万遍、今天却觉得哪里不太一样的脸,只说了七个字。

    然而就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竟彻底改变了周深乔的后半生。

    “周深乔,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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