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拒

    *

    周深乔发烧了。

    路可可发现他时,他正侧睡在卧室的地板上,尸体一般毫无动静。

    把他拖回床上,测温、喂药,路可可扭头,看着一派狼藉的房间,若有所思。

    周深乔这人命苦,自小颠沛流离,却又如野草一样坚韧顽强,不管日子怎么困难,他总能找到活下去的法子,从未进过医院,往往头天下午感冒,晚上睡一觉便好,头疼脑热都不曾有过。

    这是他第一次生病。

    若说和她无关,她都不信。他是多么固执一个人,宁肯搓磨自己的身体,也不愿意接受他们关系的转变。

    她默默收拾好屋子,点了清粥外卖,拿来用于散热的白酒,倒在毛巾上,不断为他擦拭皮肤。

    她坐在床边,捧起他的一只脚。

    造物主是不怎么公平的,他连脚都长得这么好看,骨节和手部一样突出硬朗,筋线发达,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薄薄的皮连接着紧致的肌腱,很有分量感。

    美中不足的,是他走过太多路,脚掌磨出了老茧,摸上去厚厚的,她每次给他洗脚都会心疼。

    顺着他的足踝上移,路可可在他膝盖的部位稍稍顿住。

    周深乔非常保守,极少在她面前暴露身体,哪怕只是半夜起来上个厕所,也要穿好背心短裤才肯出来。

    她到今天才发现,他的大腿居然这么健壮。

    筋肉像是老树桩上盘根错节的痕迹,鼓鼓胀胀,她刚一抚上去,那些筋便呈现出脉搏似的鼓动,似乎正压抑着什么。

    她真的很迷恋周深乔的身体,哪哪都喜欢得不行。

    她那种混合着欣赏和贪婪的眼神,与其说在替他降温,不如说在保养自己的收藏品。她会仔细擦他的手臂,也会以指腹抚摸那些炸出来的粗筋,更会情不自禁地趴下,抱着他的胳膊,用脸颊轻蹭。

    “哥哥……”路可可突然搂住他,满足叹息,“醒了就起来吃饭吧。”

    她偏头,看向周深乔。

    他仍旧锁着双眼,唇片抿得很紧,神情倔强到有些狼狈。

    路可可也不强求,出去取了外卖,把粥舀出来一勺,喂到他的唇边。

    周深乔不吃。

    有那么一瞬间,他更想去死。

    但路可可执拗,将勺子抵在那里,大有他不吃就不移开的势头,他再煎熬、再抵抗,也不得不张开嘴,妥协咽下。

    这粥很苦,很恶心,仿佛并非食物,是人类的排泄物。

    他想吐,每一口都是。

    路可可递来第十勺的时候,周深乔撇过脸,闭紧了嘴巴。

    路可可眯起眼睛,就着他用过的那个小勺,喝完了剩下的大半碗,然后继续给他擦身。

    到了晚上五点多左右,周深乔的体温又开始升高,路可可原本约好了六点和魏清宇出去吃火锅,她想了想,发了条语音,告诉魏清宇,她哥哥生病了,改日再约。

    大概是得到了心心念念的东西,躁郁不安的小角落皆被满足填充,路可可对魏清宇态度好了点,破天荒的在消息之后发了个猫猫头表情包过去。

    收起手机,路可可打了个哈欠,她爬上床,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躺到了周深乔身侧。

    察觉到他呼吸微凛,路可可得寸进尺,圈住了他的腰。

    女孩子本就畏寒,她抱着大火炉似的男人,异常舒服,下意识蹭了蹭。

    他的味道是她爱的,清冽、朴素,且不失成年男人对异性的浑浊,她深深吸了一下,小声问:“哥哥,我能不能亲亲你?”

    周深乔的肢体明显僵硬,片刻后又像放弃挣扎般垮掉,路可可仰起脸,渐渐靠近。

    她的气息越来越烫,烫到周深乔没办法再骗自己,她还是个孩子,这不过是小孩单纯表达喜欢的行为。

    路可可已经长大,而她成人后的第一个掠夺对象,就是他。

    她想要他,这让周深乔感到窒息。

    “我有资格拒绝吗。”他忽然睁开眼,垂眸,麻木盯着路可可停下的动作,目光似有讥讽,“路可可,你没必要假惺惺地征求我意见。”

    路可可愣了下,怔怔松开手。

    周深乔的难过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嘴上不讲,其实早后悔了。

    她慢慢下了床,在边上坐了一会,很久才站起来,想去个厕所。

    周深乔眼睛一痛,猛地拽住她的手腕,压着嗓音问:“你要去哪?”

    他神经质地瞟了下她的手机:“树上?又或者找那个魏清宇?”

    路可可脑子里还在想他那句‘他有资格拒绝吗’,表情懵懵的,根本没注意他说了什么。

    可周深乔还没忘记,路可可那天因为吵了架就要跑出去,完全不管他的死活,就算他掉眼泪,她仍旧头也不回地抛下了他。

    “路可可,一旦我不如你的意,这个家你就不想待了,是吗?”

    周深乔忍不住冷笑,酸涩已久的眼眶又在发热,他咬牙切齿地咒骂自己没出息,明知道她不在乎,他竟然还是想哭。

    为了这么一个没良心的崽子,值得吗?

    五年了,五年!他就是喂条狗,也该学会对他摇尾巴了,但路可可不会!

    她冷心冷情,把周围的一切都当作向上爬的工具,踩在脚下,用完便扔。

    可他想留住的偏偏是这个人。

    他还剩下什么?

    周深乔闭了下眼,双手颤抖地揪住衣角,犹豫了许久,终究从头顶脱下。

    当扣子刮过脸颊的时候,他眼睛短暂地潮湿了一秒。

    他的身体经过千锤百炼,远比普通男人的要漂亮,坚硬、厚实、肌肉健康,若是他愿意,把这一幕发到网上,不知多少网友甘心酸了腮帮跪破膝盖。

    将半袖扔到旁边,他重新躺下。

    背对着路可可,他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说完,他转过头,不再看她。

    路可可愣楞站了几分钟,迟钝地走过去,为他盖好被子。

    “哥,我……”话到了嘴边,她却茫然。

    要解释吗?

    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她有什么好辩驳的?

    把周深乔逼到自暴自弃的人,不正是她自己吗?

    心脏狠狠刺痛了下,路可可有点不懂为什么,她一脸呆滞,坐在地上,闷声道:“我哪也不去。”

    周深乔没反应。

    或许他没反应最好,因为路可可很乱,她有太多太多等待盘查的线索,关于她的懊悔和最近总是莫名其妙的心痛。

    喜欢一个人应该是快乐的,可是为什么,她所感受到的愉悦那么短暂,更多的是低落和失望。

    周深乔看起来也不开心。

    路可可迟疑地握住他的手,果不其然,他想躲,只是不敢。

    对,就是不敢,清清楚楚的厌恶,却因为知晓后果,无力反抗。

    路可可蓦地张开十指,看着他如同被蛇虫啃噬而痛苦扭曲的五官,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手有些扎痛,好像也被咬了。

    她蜷缩起四肢,就那么枯坐了一夜。晦涩的空气飘散在他们周身,像一条条逐步收紧的绳索,将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个人都勒得喘不过气。

    她想留给周深乔一点时间恢复,然而第二天,周深乔病得更厉害了。

    “哥哥,我们去医院看一下吧。”她把换洗衣物放在他身边,关门出去了。

    站在门外,路可可很担心他不肯去看病,但幸好周深乔出来了,她松了口气,想掺扶他下楼。

    周深乔脸色惨白,覆着一层死气沉沉的灰,步伐摇摇碎碎,可他仍甩开了她,坚持独自扶着墙走,哪怕随时可能倒下。

    路可可缩回手,想,他会好起来的吧?他只是暂时无法接受,等他习惯了……

    会吗?

    她困惑地上了车,挂了号,陪周深乔去了发热门诊的输液室挂水。

    输液室非常安静,有人在玩手机,有人在闭目休息。

    周深乔目光放空,盯着一处白墙,没有表情。

    路可可借口出去透风,只是外面天干物燥,她更难熬。

    上次来医院不是这样的。

    那次她骨折了,她趴在小饭桌上学习,周深乔因为没钱了,神色郁郁,可他很精神,还有闲心买彩票。

    当时的周深乔还没彻底洗掉做混混的灰尘,动辄暴跳如雷地骂人,但事事以她为先,关怀倍至。

    路可可耷下眼,看着自己摇摆不定的影子,嘴里涌上一股苦涩。

    也许不该这样逼他?

    她回了输液室,周深乔静静地坐在那里,不言不语,脸庞、身形,无一不憔悴疲惫,他肤色本就偏浅,如今添上一抹病态的苍白,整个人透出一种类似于玻璃的脆弱感。

    路可可想摸摸他,又害怕弄碎了他,于是站着。

    昨天之前她还能理直气壮地离家出走,冷眼瞧他发疯大哭。

    现在的她,竟没有一点勇气去折腾他。

    晚饭他照例没吃多少,不管路可可如何哄,他都流露出难以下咽的眼神。

    第三天,路可可点了两人份的外卖,放在了餐桌上,自己出门赴约吃火锅了。

    这次,周深乔没再拦她。

    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并不送她。

    路可可勉强打起精神,应付着魏清宇,火锅吃到一半,她突然说:“魏清宇,你那么聪明,肯定什么都懂吧?”

    “哈?说来听听?”

    路可可犹豫了几秒:“我谈恋爱了。”

    魏清宇扯了扯嘴角:“上次那个?”

    “嗯。”路可可低头,把羊肉片在麻酱里转了几圈,“他好像不是很高兴,不让我碰,还气病了。我们先前关系很亲密的。”

    “你确定你在恋爱?”

    虽然情感史为零,但班上悄咪咪搞对象的同学不少,魏清宇看到的都是甜蜜,就算有争吵,也绝不是路可可讲述的这样。

    他目瞪口呆:“你这不像谈恋爱,貌似压根没追上啊……他有说过他喜欢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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