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清

    这声狗叫发生的时机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路可可不确定地重复:“路可可?”

    周深乔急忙捂住小狗的嘴,但还是迟了一秒,小狗飞快“汪!”了一声,叫完还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一副求夸夸的表情,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把主人的脸扔地上了。

    “周深乔,你给这只狗起名叫路可可?”

    “汪汪!”

    听到自己的名字,狗狗吐出粉色的舌头,歪着脑袋看向路可可。

    荒谬。

    丢掉一个叫路可可的人类,又养了一只叫路可可的狗。

    这狗男人到底安的什么心?!

    民警低头,几次查看小泰迪的狗证,古怪的目光逡巡在二人一狗之间,路可可掏出身份证,民警瞧见上面的名字,唇周肌肉狠狠抽搐。

    民警:“路可可……”

    小狗十分敬业:“汪汪!”

    民警扶额:“路女士,我正在处理一桩纠纷,请问你有什么事?”

    路可可瞥了眼旁边的父子:“这狗咬人了?”

    “那倒没有。”

    但是吓到小孩了。

    小孩爸爸情急之下踹了小狗一脚,周深乔怎么可能允许别人伤害自己的崽,两个男人由此起了冲突,闹到了警察局。

    路可可笑了笑。

    她长了一张单纯无害的小白花脸,笑起来眉眼弯弯,亲和力十足,可民警阅人无数,几乎立刻看出她的表里不一,警惕地站直了身体。

    果然,路可可说:“按照我国法律,家犬咬人,狗主人需要承担全部责任。”

    她嘲讽地看向周深乔,意味深长道:“周先生,管好你的狗。”

    说完,路可可扭头出了门。

    走过七扭八歪的小道,路可可找到了户籍部,排队办了迁出证明,将那张纸装进背包里,她望着满街的风雨,若有所思。

    周深乔不住这,他的房子距离路家村足足十几公里。

    浑浊的雨滴顺着屋檐下坠,路可可和其他办理手续的人一样,站在门口等待天空放晴。

    可雨竟越下越大,裹着隐隐的怒气,有人抱着一堆伞前来兜售,五十块钱一把,不少人着急回家,买下、撑开,冲进乱雨中。

    到了路可可这,卖伞人怀里已是空空如也,路可可暗道一句倒霉,默默收起手机,继续等。

    一小时后,派出所门口没人了,有家人的被接走、开车的上了车,只有路可可,她什么都没有,孤零零站在那。

    狂风暴雨席卷了路上的一切,咆哮、嘶吼,以毁灭之姿砸出一个个水坑,时不时伴有惊雷降落,天幕乌沉沉地压低,原本还能看见的几辆出租车消失了,热闹的旅游小镇瞬间成了座风雨魅行的鬼城。

    一辆黑色越野停在街边,雨刷器来回摇摆,刮起飞溅的污水,车灯像是两只窥探的眼睛,明晃晃的亮着。

    过了十分钟,那辆越野动了。

    但不是开走,而是开进了派出所,稳稳停在了路可可面前。

    车窗降下了一点,又猛地停住,似乎车主也在挣扎要不要帮助她,路可可冷冷瞧着,漠然转身。

    电动玻璃紧跟着落下,有人在身后喊:“路可可。”

    “汪!”

    路可可听到周深乔略带宠溺地说:“乖,不是叫你。”

    她回头,视线穿过一段昏暗压抑的空气,看见了周深乔被雨水殷湿的眼神。

    他紧握着方向盘,大臂依旧健壮,脸庞依旧英俊,只是表情晦涩,如同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一般混乱。

    路可可不讲话,他也缄默,然而哪怕气氛这么尴尬,也比他们最后的那段日子要强。路可可那时总是哭,至今回忆起来,她想到的还是自己的崩溃,和颜面扫地。

    半晌,周深乔解锁了车门,哑声道:“上车吧,送你。”

    多可笑。

    曾经她跪求他他都没回应过半个字,今天倒是学会张嘴说话了。

    路可可面无表情地拉开后排车门,上了车。

    副驾驶的小狗扭脸盯着她,好似在判断这个能上主人车的女孩是谁,路可可挑了挑眉,小狗立马如临大敌,呲出了尖牙。

    周深乔单手开车,腾出一只手去抚摸小狗的脑袋,语气含笑:“小可乖,不许凶人。”

    “不叫路可可了?”

    “汪!”小狗一秒变脸,可可爱爱地甩起小尾巴。

    路可可撑住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小狗:“怪了啊,这狗只对路可可三个字有反应?”

    “汪汪!”

    周深乔温柔的笑意滞住,移开了在后视镜中交汇的目光:“去哪?”

    “火车站。”

    周深乔愣了下,好像没料到她这么快就要走,随即点头,嗓音变得有些干涩:“好。”

    可能是为了避免交谈,周深乔打开了音乐。

    路可可拉下帽檐,闭上眼,佯装休息。

    快到车站的时候,周深乔问:“读研究生了吗?”

    路可可没有睁眼,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保研怎么不算读研呢。

    周深乔气息沉了沉:“还是清华吗?”

    “不是。”路可可干脆利落地答,“复旦。”

    周深乔不解,在他这种文化不高的普通人眼中,复旦并比不上清华,他不明白路可可为什么没有继续在清华念书,犹豫了下,他继续问:“为什么?”

    路可可敷衍道:“复旦的化学好。”

    “化学?”周深乔喃喃,“不是数学吗?”

    “别问了。”路可可的耐心告罄,“打听这些对你有意义吗?”

    如果在乎,不用找她也能知道。

    如果不在乎,现在来问又有什么意思。

    跟她叙旧?

    异想天开。

    她恨死他了。

    周深乔抿了抿唇,不再开口。

    车厢内又陷入一阵沉寂,路可可像具凉了很久的尸体,不言不语。周深乔偶尔会摸一摸小狗毛绒绒的脑袋,呼吸平稳,却难掩夹杂在其中的叹息。

    到了。

    周深乔找好停车位,慢慢驻稳,路可可背起书包,毫不迟疑地下了车,向里走去。

    周深乔跟在她的身后,小心观察着她的变化。

    瘦了,成熟了,是个真真正正的大孩子了,也实实在在地恨上了他,比起装乖的以前,她现在会诚实地表达对他的恶意,周深乔不禁苦笑,闹成这样,是他当初没想到过的。

    算了。

    确实没意义。

    这次见面已经是意外中的意外,巧合里的巧合,不可能还有下一次。

    路可可一向睚眦必报,不报复他就算是心慈手软了,他还在指望些什么。

    他不该送她的,不该接触她的。他哪配。

    因为暴雨,大量的游客被困在了车站,广场上全是人,密密麻麻,乍一看像是挤在一起的小蚂蚁。

    路可可突然停下脚步,蓦地回身,探出自己的右臂。

    周深乔愣住,不懂她要做什么。

    路可可摘下手表,递给他:“送你,值钱。”

    满钻的名牌腕表璀璨异常,仅瞧品相也能得知它的珍贵,周深乔看的却不是那块表,而是爬在她手腕上、几道狰狞恐怖的疤痕。

    他不记得路可可这里受过伤。

    路可可满不在乎地说:“以后我不会回来了,当我还你的恩情吧,恭喜你,我们两清了。”

    周深乔讷讷抬起眼,悲伤又复杂地看着她。

    路可可把手举高了些,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般问:“你是在看这个吗?”

    她摸着那几道伤疤,想起那一年的绝望,拽下袖子,果断遮住,头也不回地进了站。

    周深乔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

    阴雨天放大了所有糟糕情绪,他筋疲力竭,抱着小狗进入浴室,给小狗洗脚。

    可是小狗不乖,一直想去啃早晨剩下的骨头,周深乔出神了很久很久,忽然捉住小狗的右前腿,擦干,缠上了一圈圈的绷带。

    “疼不疼?”他红了眼,摸着小狗右前腿那个健健康康的位置,执拗地问,“路可可,你疼不疼?”

    小狗登时不挣扎了,顺从地趴下,缓慢地摇起尾巴,用这种方式讨主人欢心。

    它很聪明,同路可可一样智商超群,它其实听得懂一些人类语言,知晓自己的名字不是路可可。

    它叫爱可,周爱可,主人一般喊它小可。

    它也知道,每次主人叫它路可可,就是心情不好了。这时候的爱可会停止一切调皮的行为,尽量表现出憨态可掬的一面,小狗狗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无非是想让主人高兴点罢了。

    周深乔起身回了卧室,爱可在挠门,不过他听不太真切。

    他脑海里满是路可可腕上的那几条疤,他混过社会,伤过人、也被人伤过,分得清各种锐器留下的痕迹,他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刀子割的。

    且不是一次性造成,是好了之后又划开,一层一层叠加上去的。

    什么时候的事?为了谁?她谈恋爱了吗?

    对……对。

    路可可性格那么偏激,外面的男孩子那么不靠谱,说不定是碰到了渣男,一个想不开……

    也不对。

    路可可应该会拿刀划别人,怎么会划她自己。

    除非——

    她不舍得,不舍得伤那个人。

    心疼得厉害,像是有人在戳他的心窝子,周深乔痛得冷汗连连,这种感觉已经很长时间没出现过了,即便偶然想起她,他也只是难过一下下,很快就能扛过去。

    周深乔狼狈地抓起手机,想打给谁,问问路可可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但他竟然没有可以联系的,他早就退出路可可的世界了,除了路大雄,他不认识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这小兔崽子,又在报复他。

    他就知道她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她仍是那个有仇必报的路可可,临走临走了还要把伤口露出来,存心要他活不好后半生。

新书推荐: 女装高达会梦到暗黑种田文吗(火影+明穿) 娘娘今天又说错话了 [经营]我靠倒卖Boss成为无限流大富豪 对魔女后妈,我万分虔诚 公主锻造手札 名利双收后,我誓做恋爱脑 征服·当年 重生后嫁给了死对头 逃婢 反派角色Ⅰ:时间惯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