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

    路可可的声音戛然而止,犹豫看向满脸期待的周深乔。

    记忆中他的眼睛总是很亮,现在更是,因为欣喜而闪动着泪光。

    真的要这时候告诉他吗?

    他还病着。

    周深乔毕竟对她好过,那是再多恨也无法抵消的大恩,路可可深吸一口气,强行按下心中的焦躁。

    “算了,改天。你赶紧叫人过来,我该回家了。”

    周深乔的眼神暗了下,握住她的那只手持续收紧,他没有说一个字,但他的行为已经表达了一切。

    他不愿意让她走。他想见她一面太难了,这次放她离开,下次不知道要熬到哪天,他不想把时间继续浪费在等待中。

    “可可,你坐下。”他拉了拉她,表情卑微,“先坐下,行吗?让我好好看看你。”

    他执意攥着她,她也不肯真的坐下,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气氛一度尴尬到极点,路可可望向床头的心电检测仪,他的心跳越来越缓慢,曲线逐渐下坠,仿佛随时会变成一条直线。

    或许她的决定会对他比较好?

    路可可不知道。

    她只知道,他们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没意义。周深乔现在长脑子了,不像以前那么容易糊弄,他看穿了她的不忍心,尝到了生病就能见到她的甜头,以后保不齐会搞出什么事情来。

    他做得出。

    她没头没尾地问:“周深乔,你现在牵着我的手,是什么感觉?”

    周深乔怔了下,视线从她的脸挪到他们紧扣的手上。

    什么感觉?

    “……安心?”他不确定地答。

    路可可并不意外,因为她的感受也差不多。

    她总算坐下,用尽量平稳的语调说:“周深乔,如果我们之间是爱情,那你应该感到悸动。只有握着亲人,才会是安心。”

    她努了努下巴:“你瞧,你的心跳多稳定。”

    “不是……不是。”周深乔摇头,他对她怎么可能只有亲情?他又不是不通人事的小朋友,他分得清。

    他皱着眉去抚摸她的每根手指,想要找出她所说的心悸的感觉,但是徒劳,他们相处的太久,这样牵了一千多天,身体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亲密。

    他苍白着脸,低声道:“可可,你抱抱我,抱抱就不一样了,我会、我会……”

    “没这个必要。”路可可神色淡淡,“这样,我直白点好了。如果你真的放不下,我们可以让时间回到五年前。”

    周深乔懵懵懂懂,他隐约察觉到不对,却挑不出任何毛病:“好……”

    路可可冷笑一声:“那后面的五年,我们完全抹掉,就当从没发生过。你同意吗?”

    然而这五年他们根本没在一起,本身就是一片空白。

    “有区别吗?”周深乔没有立马同意,而是小心地反问。

    人是靠记忆确认过去是否存在的,只有被记录下的才算人生,没有被书写过的白纸,和被橡皮擦去的用过的纸,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路可可微微倾身,靠近了他,唇边明明有笑意,眼底却没多少温度,“那时的我没有向你表白啊。”

    周深乔的身体瞬间紧张绷起,警惕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从五年前高考结束那天开始,修正我们的错误。我没有向说我喜欢你,我们后面没有吵架,你没有答应我在一起,更没有赶走我——”

    “路可可!”周深乔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厉声打断她的话,但吼完她,他又懊恼,于是软下嗓音,几乎乞求地用脸贴上她的手背,“可可,不要这样惩罚我,你知道的,这不可能!”

    路可可这是要抹杀掉他们的爱,不愿意承认他们爱过了。

    周深乔刚才在她松口时有多窃喜,现在就有多崩溃,人怎么可以上一秒还在天堂,下一秒就掉进了地狱里,他开始没出息地落泪,却一点声音也没有,他自己都不清楚他们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这不正是他之前想要的吗?他在告诉路可可爱她之前,不就是打算退回到兄妹的关系吗?

    但这句话换路可可来说,他怎么就受不了了呢?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周深乔哽咽着低吼,红眼看向全然无感的路可可,心底忽然爆发出一股难以抑制的绝望。

    他想到了什么,像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狼狈地问:“可可,这是你新想出来折磨我的方法,对吗?你只是想看我后悔,不是真的想那样,对吗?”

    路可可怜悯地凝视着他,周深乔张开嘴,窒息了一般急喘,他身后的检测仪发出尖锐的警告声,他却充耳不闻,只一味地重复:“我后悔了,我后悔了,我不该抛下你,原谅我,可可,原谅我……”

    看他这么发疯,路可可的内心居然毫无波澜,她自己都有点诧异,她居然没有感觉。

    也是,除了重逢那天她有过短暂的酸涩,后面她再没有类似的情绪产生。

    “周深乔,我没有在和你商量。”路可可摸了摸他的头发,可惜了,没他年轻时那么柔软了,有许多坚硬的发胶,“别哭,快点选,是和我做回兄妹,像从前一样生活,还是连兄妹也做不成,继续像昨天一样,永远不见。”

    “我不选!”他蜷缩起身体,“路可可,你杀了我吧!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那可不行。”路可可笑笑,“你完全可以选第一个,这样我就能留下来照顾你,怎么样?”

    周深乔呼吸一滞,大脑混沌慌乱,他几乎不能思考,耳边有两道声音在交谈,一个说着他们曾经的亲密无间,一个数落着他现在的爱而不得,最后一起问他,你要怎么选?

    怎么选?

    周深乔苦苦地闭上了眼。

    他还能怎么选。

    游戏的掌控权从来不在他这边,他一直是被动的那个,被路可可牵着鼻子走。她要他,他就只能踩烂他的尊严和道德,把自己献给她;她要他做回哥哥,他也只能听她的。

    他颤抖着,自下而上地盯着她:“路可可,这世界上没有会接吻的兄妹,更没有靠想着妹妹自卫才能疏解的哥哥——”

    “可我早就不爱你了,你忘了我手腕上的疤了?”路可可讽刺地提示。

    对……疤,她的疤。

    她为另一个男人留下的疤。

    周深乔一愣,皱着脸,终于忍不住了,绝望地哭了出来,声音干涩而暗哑,犹如野兽的嘶吼,一声比一声更悲哀。

    心电检测仪喊得简直快冒烟了,医护人员们蜂拥而入,群策群力,掰开了他们扣在一起的手,周深乔还在哭,但他看不到路可可了,那些人遮挡了他的视线,他多害怕他们走时,路可可已经消失了。

    一双双手按在他的身上,周深乔瞪着天花板,终究认输了。

    “我同意。”这声很轻。

    “我同意!”他咬牙切齿,继续提高音量,“路可可,我同意了!我同意了!我他妈的同意了!”

    路可可人都走到门口了,听到他这句话,又返了回来。

    她放下包,在人群散开的第一秒,她甜甜地笑开。

    “哥哥。”

    周深乔失神地望着她,面部因为要忍受疼痛而扭曲,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的大脑判定他正在承受毁灭性的打击,准备将他强行关机,他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皮一点点垂下。

    最终只剩下一条缝。

    到底是做了几年生意,多了一点圆滑,他疼得都快死了,还记得讨价还价:“搬到我那。”

    路可可哑然。

    “我平时在学校住。”

    世界正被晕厥感急剧压缩,周深乔强撑起眼皮,又溢出几滴泪:“周末回来。”

    “不忙的话,可以。”

    周深乔终于彻底闭了眼,陷入黑沉沉的昏迷。

    他做手术前被护士脱了上衣,裤子倒是出于关怀主义被提了上去,路可可上前,为他穿上病号服,认真地系好扣子后,她把他扶正,让他平躺。

    做完这一切,她说:“我学习好忙的,周末还要去图书馆呢。抱歉啦。”

    她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给李教授发去了一条短信。

    「李教授,我是路可可。我考虑好了,我想转专业。」

    化学对路可可来说的确枯燥无味,也看不到什么希望。不如重拾数学,至少她享受。

    她走到窗前,晒着太阳,久违地感受到了温暖和安定,就连那些时不时会冒出来的阴暗和不甘,在这一刻也消失了,她喟叹了声,扭头看向周深乔。

    他的脸上还挂着泪水,想到他刚才哭得像个孩子的一幕,路可可想笑,无奈没笑出来。

    透过这张无助悲伤的脸,她看到的是曾经那个自己。

    她无比确定,她不爱周深乔了,所以回到过去也无所谓,既然舍不下,那就不舍下。

    人生好短好短,她想让自己过得舒服点,没什么错。

    至于周深乔以后会不会煎熬,不归她管。

    反正他那个遇到认知外状况就回避的性格,接受现实只是迟早的事,等他习惯了就好。

    他一向如此自欺欺人,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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