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兄

    “你干什么!”路可可吓了一跳,赶紧捡起心电仪的导片,手忙脚乱地贴回去。

    可她没学过医,不懂这些精密复杂的仪器要怎么操作,急出一头汗也弄不回去,她责备地瞥了周深乔一眼:“你还在危险期——算了,我去找护士。”

    她出去的这一分钟,周深乔缓缓张开口,喘息一声急促过一声。

    路可可喊那声的哥,就像利刃戳进了他的心窝里,他疼得快死了,却不想认命,不想就这么做回她的哥哥。

    但事到如今,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比谁都了解路可可,这人小主意大的鬼精灵,她想干什么,还没有干不成的,他从来拗不过她。

    路可可带着护士回来,护士整理好仪器,看着上面惊悚的心率,又联想起秦主任的吓唬,嘴角狠狠抽了抽。

    一层楼就这么多病房,里头的人嗓门稍微大点,护士站那边都一真二楚,护士小姐姐经常听到他俩争吵,似乎是哥哥不同意妹妹和一个男孩交往,被气吐血了。

    哎呀,要她说,妹妹长大了,想谈恋爱,哥哥哪里管得了,叫爸妈过来还差不多。

    “请让病人保持良好的情绪。”护士苦口婆心地劝解路可可,“不要和你哥吵架了,特殊时期,让让他。”

    路可可闷声不响,拉开凳子,重新坐下。

    久卧的病人肌肉容易萎缩,路可可轻轻捏着周深乔的小腿,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她没注意到周深乔呼吸里的狼狈,他必须攥紧了拳头,才能忍住想要抱她的冲动。

    身体反应越来越明显,眼看着遮不住了,周深乔哑声道:“可以了,我去下厕所。”

    路可可自然而然地去洗手间里拿了个矿泉水瓶出来。

    周深乔愣了愣,而后撇过脸,耳尖红了大半。

    “我不用这个。”

    “你下不了床,听话,别害羞。”路可可说着就要掀他的被子,“人在生病时是没有尊严的。”

    周深乔抿唇按住她的手,半天才憋出三个字。

    “……用不了。”

    路可可迷惑地看了看手里的普通矿泉水瓶:“他们都用这个啊?”

    她想了想,又问:“换脉动?”

    周深乔绝望地闭了闭眼,就算她拿一个保温杯过来,他也用不了。

    他只能说:“其实也没那么想,等下吧。”

    “嗯……”路可可点头。

    这几天给周深乔擦身的人一直是汪玉树,他们初到上海就拿了那么大一项目,周深乔一病,公司能做主的人便只剩下汪玉树,每每都是忙到深夜,喝得醉醺醺才能抽空过来一趟。

    病房内罕见的没吵没闹,路可可安静地翻着书,忽然抬起头,对上始终凝视着她的周深乔。

    “哥哥,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重新学数学了,有教授愿意帮我转专业,国庆回来我就能去数学系上课了。”

    周深乔目光软了软,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好。”

    太久没这样和她亲密过,现在竟然恍如隔世般令他舍不得移开,他仔仔细细地盯着路可可,见她没有要躲闪的意思,他指尖微微向下,抚上她的面颊。

    路可可的那片肌肤瞬间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她没明着拒绝,却佯装看书,垂下了头。

    检测仪再次发出刺耳的尖叫,路可可书写的动作稍稍顿了一秒,但终究没有停笔。

    两人就这么宁静又别扭地相处着,路可可老僧入定般守着他,周深乔默默看着他,谁也没去打破目前微妙的平衡。

    半夜两点,汪玉树扭着蛇形步来了,路可可默认汪玉树要给周深乔擦洗身体了,立马起身出去。

    汪玉树瞅了眼路可可,又看了看周深乔,乐了:“你这罪可没白受,终于和好了?”

    周深乔无力地垂下眸。

    这不叫和好,叫新一轮的折磨。

    她明知他爱她,却还要他做哥哥,只做哥哥……周深乔眼眶酸楚,摇头。

    汪玉树解开他的扣子:“没吵起来就算好势头,你俩之前那样,我瞧着都头疼。”

    周深乔不想聊这个:“能下去给我买个脉动吗?把瓶身剪开,要光滑一点。”

    “你想干嘛?”

    “……上厕所。”

    人卧病时的确没有尊严可言,在绝对的性命威胁前,什么面子、什么骄傲,通通让步。

    汪玉树拢起他的衣服:“行,不过我很好奇,你俩之前到底为啥闹那么僵?”

    为什么?周深乔也曾无数次问自己。

    长长叹了口气,周深乔苦涩道:“五年前,我要把她送她爸爸那,她不愿意,我为了逼她回去做下许多错事,让她伤心了。”

    但这应该不足以让路可可那么恨。

    周深乔总觉得他们之间缺失了一段记忆,她知道,他却不知道,他隔着一层雾,看不清她的真实想法。

    “懂了。”夜里寒凉,汪玉树披上外套,准备到一楼的售卖机买瓶脉动。

    他一出门便看到站在体重秤上的路可可,他笑着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路,请你喝饮料,一起下去?”

    担心路可可不答应,他为自己找了个完美借口:“我怕黑。”

    深更半夜,住院部只开了少许的灯,整栋楼都阴森森的,路可可乖乖跟着他,忽然听到汪玉树问:“可以和我说说吗?你不能原谅周深乔的原因。”

    路可可迟疑地放缓脚步。

    汪玉树回头,绽开一个憨厚的笑容,路可可莫名觉得温暖,大概是这张脸太有亲和力了,看上去不像个老板,更像人民警察。

    她咬咬唇,难以抑制心底那种想要诉说的渴望,徐徐开口。

    “因为他不要我了。”

    “怎么可能!”汪玉树面露惊讶,“那家伙嘴上不讲,我清楚着呢,他想你。”

    路可可不吭声了,汪玉树按下脉动的按钮,装满饮料的瓶子重重摔落 ,他拿起来,拧开一瓶,递给路可可。

    路可可抬手去接,他却高高举起,逗猫似的,挑了挑眉。

    “说实话。”

    路可可微愣,意识到他在套她,冷下了脸:“这就是实话。他不要我了,觉得他没钱,给不了我好日子,可我根本不在乎。”

    胆小鬼。她在心里骂周深乔,大叛徒。

    “那他现在想要你回来,你愿意吗?”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路可可反唇相讥。

    “你人是到位了,但这里,”他指指路可可的心口,“还差点意思。”

    路可可刚想反驳,汪玉树就用饮料堵住了她的嘴。

    “张嘴,喝水。”他半蹲下,直视她的双眼,“小路,你没当过大哥,长兄如父,既是父亲,就没有不希望自己孩子好的。他在当时做出了不得已的选择,可能方式不对,伤害到了你。但你扪心自问,如果周深乔当初知道你现在会那么恨他,他还会那么做吗?”

    “他会。他还是会那么做,因为他想让过更好。可如果他知道你离开他,会为其他人受伤,那他一定不会,我敢保证。”他意味深长地看向她的手腕:“他已经后悔了,你惩罚他,无可厚非,我支持你。可你总不能逼他去死吧?”

    谁要他死了?路可可冷哼:“这水不好喝,以后不喝你的水了,有毒。”

    “你这小孩!”汪玉树挠了挠头,“别生气啊,我喝多了糊涂,喜欢说教,你当我放屁,行不行?”

    路可可进了电梯,对他招手:“快点。”

    回了病房,路可可心想,人是真不能貌相。

    汪玉树顶着老黄牛的皮,干的却净是骚狐狸的事。

    汪玉树走了,临走前塞给周深乔一个剪开的脉动瓶,路可可全程没发现他的小动作,她窝在宽大的沙发上,背对着他,睡得很甜。

    国庆假期一晃而过,周深乔成功度过危险期,但仍需要住院,归校的那天早晨,和过去几日并没什么不同,路可可照常给他擦了脸,刷了牙,喂他吃流食。

    做完这些,她就该返校了。

    她背起书包,身后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她纳闷转身,周深乔已经撑着床站了起来。

    退去一身病号服,他换上了崭新的运动装,气质干净清爽,眉眼英挺冷峻,一如十七岁的他。

    他艰难地迈开几步:“我送你。”

    路可可瞪着眼睛没说话。

    他都这样了,还想着送她回学校呢?

    骨碌骨碌。

    护士风风火火地推着一辆轮椅进来:“抱歉抱歉,我来晚了!楼下轮椅被、租光了,我去隔壁科室借的,你凑活用。”

    周深乔坐上了轮椅,脸色轻松了许多,他看着路可可,笑得温柔:“走吧。”

    林家派了车来,一路护送路可可回了学校。

    到了门口,周深乔没用轮椅,而已缓慢地走在她身边,路可可心里怪怪的,跑了好远才敢回头。

    周深乔还站在那,只是不笑了,表情有些茫然,又有些说不清的悲伤,他们视线相撞,他举起手臂,用力挥了挥手。

    他用口型告诉她:“去吧!好好学习,不用管我。”

    每次他都这么说。

    路可可郁闷地去了李教授办公室报道。

    李教授正忙于一个科研项目,十几个学生围在一张桌前,埋头苦算,李教授盯着几张运算结果皱眉,突然拍了桌子。

    “错了!全错了!谁负责的这块?重算!”

    在场所有学生噤了声,紧张到大气不敢喘一下。

    看来顾不上她了。路可可淡定地拉开书包,掏出本子和笔,准备学自己的。

    包的最里层鼓囊囊的,路可可咦了一声,取出来一看,她怔住。

    一包姨妈巾。

    在医院照顾了病人太久,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她的姨妈期就在这几天。

    “路可可。”

    路可可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

    “路可可?”

    路可可抱着书包,掉了几滴眼泪。

    “路可可!”李教授不悦。

    路可可终于有了反应,她擦了擦脸,赶忙答:“在!”

新书推荐: 反派角色Ⅰ:时间惯犯 【文野】异能力是读心 神豪婶婶超有钱 [足球]歪芮古德 千枫 一肝到底 暖阳中的平凡 寻仙封魔录 浮生镜(又名:原来我才是配角) 帝尊她又又又在追夫[G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