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你们谁,认识秋司水夫人?”

    温容愣了一下,苏和玉下意识想要回答,但瞧着她的面,又有些迟疑,于是问道:“您是谁?”

    老人家瘪着没几颗牙的嘴,说话漏风,却又并不显得太过含糊,笑呵呵道:“我不过是那位夫人救过的瞎老婆子罢了。”

    苏和玉搭了话,那老媪便仰头瞧向他,那双紧闭的薄薄一层眼皮凹陷在眶内,很是吓人,但那老人家偏偏揉着一点笑,在暖黄的灯笼下显得既沉静又和蔼,带着看着她的人也跟着镇定下来。

    “我是,”

    “我是玄清阁弟子。”苏和玉说了一半的真话。

    老媪闭着眼,保持着仿佛明晰一切的微笑,朝他伸了伸手。

    苏和玉愣了一下,接着才反应过来将玄清阁弟子牌递到她手里。

    老人家将手里的灯笼和探路棍暂且搁下,用苍老松弛布满深壑般枯瘦的手细细摸了摸玉牌上的纹路。确认了以后,再笑着伸胳膊,颤巍巍地还给他。

    “不错。”她说。

    温容已将地上的灯笼和拐棍捡起来递给她了。

    她摸索着拿了,用没剩几颗牙的漏风的嘴说道:“是个好孩子。”她微挪了头,这话是对温容说的。

    她拿着那盏灯,铃铛在静夜里响起,迎冬祭队伍在黄昏时就从这条道上路过,朝着更热闹的地方去了,带走了一大批人。此刻赌坊声音渐小,伴着缀着火红灯笼的花楼上楼阁女子和小倌的些微揽客声。这些声音遥远飘渺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并不被老人家这盏暖黄的灯笼纳入其中。

    昏黄烛光下,除去那些听得并不真切的靡靡之音,被这昏黄笼罩得一切都过于静谧。

    偶有两声雀类鸣叫,老人家慢慢捋了捋手中活虫似的红线,慢吞吞地笑着说:“你不止是玄清阁弟子吧?”

    她的声音悠长嘶哑,“长线是不会出错的。”

    薄薄一层眼皮转向苏和玉方向,她的神情既笃定又平静。

    苏和玉手指微抬,似要抓住腰间长剑,但只稍抬了一下,他就冷静了,他慢慢落下指尖,瞬息后承认了:“是,我是秋司水的孩子。”

    他警惕地瞧着她。

    听到这话,老人家的面色却奇异地有些鲜活起来,她微扬着嘴角,薄薄一双眼皮都有些颤动,叫人疑心她若是有眼睛的话,此刻已经眯了浑老的双眼,仔细打量起苏和玉来。

    饶是如此,她声音也有些略急:“你叫什么名字?”

    未等苏和玉作答,她就又抬起了只手,笑道:“我可以摸一摸你的脸吗?”

    枯瘦腕上铃铛作响。老人家终于发觉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了。她乐呵呵地收回手,仍是不等苏和玉回答,她已转身道:“不必说了,随我来吧。”

    声音长长地像是在吟唱:“长线是不会出错的。

    “我已经等了你太久太久了。”

    她踽踽行出几步,缓慢回头偏了偏耳朵,似是发觉几人还站在原地,揉了苍老的笑招呼道:“且跟上来吧。

    “你的母亲在这里,留了东西给你。”

    她佝偻着身子,提着一盏灯站在前方,苏和玉跟了上去。

    温容几人互相瞧了瞧,也随在了后面。

    老人家带着几人拐过街道,迈过阴暗处,走进了一间小屋子。

    屋子不太,但收拾得还算干净。

    老媪显然已经很熟悉这里了,关门,没点灯,没用探路棍,摸着黑熟练地就摸索起来,在个暗格里取出了一个长盒型的东西。她手摸在长盒纹路上,细细地摸了一会儿,确定了,点点头满意地递给苏和玉,慢慢道:“你母亲在世时告诉我,她会给我一封信,让我放进这个盒子里。等着你来。”

    “你要是来了,寻了很久,也不放弃,我就把这个盒子给你。”

    “你要是来了,只匆匆寻了一遭就走了,那这个盒子,我也不必给你了。”

    她晃了晃枯瘦手腕上的那根红线,缠在上面的铃铛也跟着作响。老人笑起来:“这长线也是为寻你准备的。平时是死物,只有你离得近了,待得时间长了,才能活。”

    她彻底将盒子底部放在苏和玉手上,锁扣松松搭在木盒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锁扣未上锁,但苏和玉伸手,却打不开。

    老媪像是听出了他的动静,偏了偏耳朵,笑道:“得用秋家的血才行。”

    她又道:“所以,我才这么放心放到你手里,你若不是秋家人,拿了也一样打不开。”

    她慢吞吞道:“这盒子可是硬着邪着呢。”

    温容瞧了苏和玉一眼,苏和玉此时已信了大半,他摸出匕首划过指尖,血液从盖上花纹处落进去。那几滴血便聚合起来,聚得浑圆,在盖面上每一寸地方都转了一圈儿,接着落到锁扣处,融了进去。

    苏和玉手中的长盒骤然缩小,上面繁复的花纹也被岁月磨平般变得陈旧平常起来,老媪腕上的红线随着这盒子的变化如红烟般消散了,空气中透出一股焚烧的气味。

    老人家闭着那双薄薄的眼皮,抖着手摸了摸腕,发现祛了那根长线,她笑起来,慢吞吞地:“果然送对人了。

    “我的任务也完成了。”

    苏和玉轻拉锁扣,盒子便开了一个缝隙。

    老人家出声阻止。

    “换个地方,”她说,“我可是老了,不想牵扯到一些事情里。知道得越多,越麻烦。”

    “而且我,”她慢慢道,“我干孙女一会儿还回来呢。让她瞧见你们,我可不好交代。”

    她又笑起来:“原本我想着,要是你再来晚些,我这老婆子可就活不到那个时候了,还得把这事儿委托给我干孙女才行。”

    “但是现在,”她挥挥手,“走吧,走吧,她不参与这事儿也挺好。”

    她薄薄一双眼皮凹陷进眼眶,偏向苏和玉的方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和长相呢。

    “不知道也好。有些时候,有些事,不知道远比知道要幸福。我一个脚踏进棺材的老人家糊涂一些才是好的,没必要什么都知晓得那么清楚。”

    她叹口气,意有所指:“但是你们年轻人,好像并不明白这些。”

    苏和玉、温容两人怔愣。

    老人家摆摆手,铃铛清脆,她笑道:“且走吧。”

    几人便也只能离开,苏和玉向老人家道了谢,合上了门,走远了。

    许久,老人家摸着黑将放在远处地上的那盏微弱了不少的灯笼拾起来,再熟练地回去,闭着眼将桌上一盏烛台点上了。

    她自是瞧不见的,这是她为自己过一阵会回来的干孙女点的。

    她闭着眼自暖融光线里坐了一会儿,想着曾经的往事,慢慢道:“要送给他信,还得确定他真的非常想知道,才给他。”

    “还专门挑了我这么一个随时都会入土的老婆子。”

    她笑起来:“秋司水夫人到底是想把信给她孩子,还是并不想给。也真是够纠结的。”

    “…也不知道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

    “如果我是他,我就直接把信扔了,并不会看上一眼。”

    她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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