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金术士的说法是，他计划三个月内，编排出一支舞剧，包含两个章节。

    “不瞒你说，对于演出的内容，我现在也只在脑海中有一个大致的方向。所有的动作和编排手法，会在后续反复的排练中慢慢成形。最终演出的内容，是一个有机生长的结果。当然，这样一种模式，也就意味着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听起来不太靠谱。”

    “不怪你会这么想。几年前，要是有人这么对我说，我一定觉得他疯了。”他露出一个毫无遮拦的笑容“好在合同已经签了，你也不可能反悔。”他又朝着我眨眼笑了笑。

    我觉得他算是我见过的罗夏中最爱笑的一个了，毕竟我见过的罗夏，地球上的是个忙碌的总裁，叶塞又是个忧心忡忡背负暴君之名想要救世的存在，更是很难真心的笑了，乐园的向导虽然看起来喜欢笑，但其实也挂心很多东西，特别是在恢复记忆后，灵界就更别提了，想想都牙疼。

    “没关系，我们一起慢慢磨合，一定会成功的。”我反过来安慰他。

    “谢谢你，当然，我也希望你可以更信任我。”

    我故作夸张的说道“原来刚见面就开诚布公的说明一切，还不算信任吗。”

    炼金术士粲然一笑“也是。”

    “请多指教，罗夏老师。”我看着他。

    前两天，我们进行了一些热身练习，我已经很容易上手了，炼金术士不时赞叹我的天赋，我有点心虚，二周目的经验嘛，能不熟吗。

    炼金术士的教导和当初一样，设置着循环渐进的小游戏，让我发现感受身体的不同方式，说起来，那些尘封的记忆也逐渐被擦干净，仿如昨日。

    有时候，他也会亲身做一些示范，不得不说，他身体的柔韧性和爆发力，对肌肉的精密控制，显然是数年来严格训练的结果。我看的大饱眼福，（这是可以说的吗。）

    工作日的训练通常会在七点左右开始，十点前结束，他会送我到达住处后再回家。我下塌酒店的地址特地选在了练舞的地下室旁边没多远，所以连车都不用坐，我们可以一起走路到达。

    不过，我好歹是有家室的人，咳咳，主要是担心叶瑄要是回家发现我不在家，而且不在地球。

    唔，不知道这个世界和地球的时间流速，我还特地回去看了一下时间，然后对比了一下，还好，这里的三小时在地球只过去一小时，而且这里的夜间在地球是白天，所以应该不会被他发现的，毕竟我晚上还是在地球休息。

    酒店也只是摆着，什么时候暂时不能回地球，就先在这里休息，毕竟执政官财大气粗的给了足够在这里生活三辈子的钱了。

    地下室内，我们在经历了几天的热身练习后，终于开始进入正式排练环节。

    舞剧的第一个章节，探讨——什么是规则？如何表现？规则的尺度在哪里？被规则限制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略微楞了一下，虽然对于记忆这是重复的话语，但是我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被规则限制，成为赤雨林里徒有虚名的神，最终沦落为普通人，失去旅者能力，失去自由选择的能力后，还好那只是个幻境，但也是因为那个可能性让我对执政官始终保持警惕，他的危险性太高了，目的性也很明确，想看看我在失去旅者能力后会不会沉沦，屈服于权利，而后成为权利的傀儡，丧失曾经的闪光点。

    没有选择的困兽之争，我知道执政官是因为他本身的经历所以想要看看其他人面对这种情况会如何，但我还是由衷的有些畏惧他，不是力量上，而是心性。

    摇了摇头将这些想法抛开，我认真的配合炼金术士开始排练。

    排练中自然会出一些小问题，扮演着规则的遵循者，身体会不自觉的反抗，更何况我骨子里或许带着天生的反抗性，在不同的世界联合不同的人反抗帝国的收割，在这种放空思维任由身体自由发挥时，我们会产生肢体冲突。

    暴力与反抗、引导和跟随，还有片刻的温情与无声的训斥。

    一个拥有客观力量的强者，正在建立一套规则，让较弱者在无数的行动后，被最终收编。在重复、精炼、编织后，我们找到了创作的节律。

    排练结束后，空气有些沉默。

    毕竟放任肢体的冲突造成的痕迹实实在在。

    因为有着过多的阅历，我倒是率先从这种氛围脱离出来，只能幸好我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强化到巅峰状态，不然就算是没用画灵，光躯体力量，都足够把炼金术士打成重伤了，他得庆幸是碰见这时候的我。

    我看向罗夏“我们去吃甜甜的蛋糕吧，缓解一下。”

    “没问题。”他一口应下，那张脸看上去仍心有余悸“吓死我了，我还担心你已经在思考退出的事情了。”

    “没有，我答应过你会陪你完成舞剧的。我可不是会中途放弃的人，而且这种经历对于我来说也不算什么很大的问题。”

    “那就好。”炼金术士松了口气“我还担心你被我吓到了，刚刚连我自己都被吓到了，被我身体里潜藏着那种暴力。在我明确知道自己拥有制定规则的权利后，即便抱有警惕，却也很轻易地滥用了它。”

    “我明白，这是很正常的人性，我也是这样的。”我又想起那个可能性。“但是，不要成为权利的束缚者，我们的舞剧不就是探究吗。”我笑笑说道“明天继续来练习吧。”

    坐在蛋糕店我们吃着香喷喷的蛋糕，罗夏喝着热可可，我自卖自夸道“我可是很有天赋的，这次的舞剧最终一定效果非常好，罗夏老师，你挖到宝了。”

    炼金术士垂下眼睛，看着热可可，唇角终于浮现出笑意“不瞒你说，我也这么想。你的出现，像是我生命中少之又少的宝贵彩蛋。原本我还觉得自己是个倒霉鬼，要给讨厌的家伙一直打工到死。”

    “讨厌的家伙。”我略微眨眼“你说的是你的老板还是那位。”

    “都是。”在我们开诚布公后，我们的谈话中也并不避讳提起执政官，虽然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执政官算是神，但炼金术士很明显并不把他当做神，抱怨那是时常的事。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在一周目的时候，炼金术士似乎是因为传递执政官的消息，导致矿山崩塌害死了很多人，众议院认为是他扭曲了神的话语，故意害死了人，也导致他们的排练中断了。

    我又吃了一口甜品“你相信我吗？”我看着他。

    他带着一丝诧异，但还是认真的点头。

    “那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太相信他的话。”我并没有指名道姓的说，但炼金术士听懂了。这是一个忠告，虽然来的莫名其妙，时机奇怪，但他觉得她或许是发现了什么。

    从她开诚布公的时候起，炼金术士就猜测，她或许并没有很受限于神，毫不畏惧神，或许是因为本身的能力吧，按照她所说的，旅者，能行遍不同的世界，见到许多不同又相同的人，真是自由。

    炼金术士都有点羡慕她了，他也想要自由，去任何地方、跳舞。而不是每天做着毫无意义的工作，被众议院的人监视，被神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传话筒。

    而后，炼金术士果然收到了神的回信。

    当看到，请向众议院传讯，北方山脉有一处丰富矿产的时候。

    炼金术士陡然升起一阵战栗，就像是规避了某种危险后才突然意识到那种危险是什么。

    神当然可以胡乱说什么，哪怕造成多少人的死亡，在神看来也无足挂齿。

    就像是曾经他痴迷炼金术，发表了第一篇报道后，再也成功不了，因为被改变了，这个世界的规则，被轻易的改变，你拼命研究、热爱的东西在神眼中是可以随意改变毁灭的。

    炼金术士头一次没有传达神的话语，只有他是祭司，他能传递神的话语，除非那个神非要看见死亡，传话给其他人，炼金术士觉得依照神的性格，应该是不会这样做的。

    排练继续进行着，我进展顺利，炼金术士倒是很紧张，特别是在闭眼后，“我以为我早就不害怕了，结果看不见东西的时候，身体的反应还是骗不了任何人。”

    “害怕什么？”我知道他的想法，但我想要更深入的和他交心。

    “被人找到后杀死。”他苦笑了一下，正因为我们是互相坦白的，所以他也猜测我知道祭司游戏，他杀了其他的罗夏。

    这是他第一次提起祭司游戏相关的事情。

    我摇了摇头“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死的。”他短促的笑了一下，“谢谢你的安慰，不过我还不用女孩子保护。”

    他拍了拍手，驱散了刚刚凝固的氛围“接下来进入第二章节排练。”

    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我们配合的很是默契，排练慢慢的推进。

    偶尔有分歧，也很快会从讨论中解决掉。我们在平等的讨论中，越来越了解对方。就像是做填色游戏，我们全心全意地在那些方格子里，发起一场又一场战斗。

    只是这次训练完天色已经亮了，炼金术士哀叹一声这么好的天气居然还要去上班，我也顺道去送他上班，期间，那位米格法先生一闪而过，炼金术士看了那边一眼，没有说话。倒是夸起了我“你的表演里有自由的天性，有不受约束去创造的勇气，是这里的人所不具备的。他们和我一样，困在那个人打造的囚笼里。谢谢你的到来，让我体会到信任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否则，我永远只能跳一个人的舞。”

    “无论如何，我想要完成这场演出。”“一定会的。”

    “你的出现让我体会到了很多快乐。”炼金术士又笑了起来“只是，那家伙真的是个混蛋，你说呢？”

    “我同意。”

    “这次的演出题目，我突然有了灵感，《魔王》。”他挥了挥手去踩点打卡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