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宜年默然，他看着理所当然说出这种话的粼霜，有有些搞不清这个突然出现的小蛇妖的想法。

    他们沿着路一路走到邱城城门，粼霜在到达前便消失了，可是自从江润微见到粼霜之后，他即便感受不到粼霜的妖气，却能在她出现在他身边时察觉到她的位置。

    此刻，粼霜虽然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可是江润微知道她正跟着他们。

    进了城门之后他们沿着大路往肖府走，在经过一个路口时，粼霜又现身在他们面前，江润微的手一直放在剑上不曾拿下。

    “微微，你们还要回那里吗？你们昨天挂灯笼的地方。”粼霜走在江润微右边，没有注意到江润微的动作，她身上也不是刚才那套绿裙，而是换了一件深色的小袄，看着和邱城的女人穿着上没什么不同，可她身上那股天真烂漫的气息却又格外引人注目。

    “不要叫我微微！”江润微暴躁地低吼，可是到了粼霜左顾而言他的回答。

    “昨天我跟着你们的时候感觉到那里很不舒服，今天你们能不能不要去了呀，微微，我怕我保护不了你们两个人。”

    “都说了不要叫我微微！我也不需要你保护。”

    “但是你们都没有发现她，我很担心你呀微微。”

    “唰——”江润微又拔出了自己的剑，剑尖指向粼霜。

    “闭嘴！”

    “你不喜欢我叫你微微吗？你也可以叫我乡乡呀，我度天劫化形之前哥哥就是这么叫我的。”蛇妖天真无邪地说。

    江润微总是分辨不出来这些妖怪的话是否是谎话，他面前这个是最难分辨的，他看着被剑指着的粼霜，脸上的伤痕露出里面粉嫩的肉来，看着便有种疼痛的感觉。

    他心里又气又没办法，只能收了剑语气十分不善地对粼霜说：“不要，你别叫我微微。”

    “好吧，可是微微比较好听，那我和他一样叫你润微？”

    粼霜见他确实不愿意被自己叫“微微”，便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喊了一声“润微”。

    江润微还是觉得别扭，他又要说话，却被丰宜年拦住，丰宜年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卷干净的纱布，对着粼霜道：“叫润微也显得亲近。粼霜姑娘你要不要处理一下伤口，你这伤口就这样裸露在外很容易受到感染，不利于伤口的愈合。”

    “可是我是妖啊，我还是一条小蛇的时候，伤口也是这样让它自己好的。”粼霜满不在意地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样狰狞的伤口出现在一个妙龄少女的脸上会引来多少闲话。

    丰宜年又在心里叹气，他师弟遇妖的运气属实不大好，这一个据说是刚化形不久的妖看起来好像努力学习过怎么扮成人类，可是又好像是在学习时漏学了些什么，以至于知道换掉显眼不合群的衣裳，却完全忽视掉自己脸上更吓人的伤痕。

    他只能好声好气地跟粼霜解释，粼霜看起来似懂非懂，丰宜年见肖府快要到了，还想在说点什么，粼霜却已经右手一挥，脸上便带上了一层面纱，遮住了那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痕。

    “这样可以吗？”粼霜问。

    “如此便好。”

    丰宜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他原以为粼霜会是那种我行我素的妖，毕竟蛇这种生物便一直给人这样的印象，可粼霜却好说话的很。

    江润微一直在旁边看着丰宜年和粼霜说话，他看了一会儿也冷静了下来，便开始发觉到粼霜说的话不大对劲。

    见粼霜带上了面纱，一切收拾妥当，他才冷冷地开口：“你说肖府让你很不舒服？为什么？”

    丰宜年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本打算找个机会询问粼霜，没想到江润微能够如此快速地冷静下来，毕竟他曾经犯下了不少杀孽，斩杀了数以十计的良善妖怪，就用那柄润苍剑。

    师弟此时看起来倒是很冷静，也许是因为江润微带着的粼霜的鳞片的缘故。丰宜年想。

    粼霜隔着面纱看东西也不大清楚，眼睛也撤去了障眼法变成了蛇类的竖瞳，她琢磨着江润微刚刚那句话的答案，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实情。

    没想到只是这一会儿的沉默，让江润微再度暴躁起来，他转身就走，也不管身后的粼霜和丰宜年。

    粼霜揪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有些苦恼，丰宜年便对她说：“润微对上妖便是这个脾气，并非仅仅针对你。”

    “我明白。”粼霜说：“我是来报恩了解因果的，我不会因为这个和他生气的，我只是在想要怎么说这个事情，那个房子里面的东西气息很奇怪，像人像鬼又像妖，我也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粼霜将自己耳边垂下来的小辫子揪下了几根头发，还是对丰宜年说：“如果你们一定要进去，那便万事小心，我会保护你们的。”

    一阵风吹过，裹挟着桂花的香气，丰宜年微微失神，回过神粼霜已经消失不见，他摇了摇头，往前快走着跟上了江润微。

    肖府今夜灯火通明，门前挂上了两盏大红灯笼，大门敞开，里面热闹的声音传出来，让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往里看了两眼。

    丰宜年在路上跟江润微说了粼霜的话，又仔细叮嘱了他不要冲动，丰宜年见他表情冷硬，也不知他到底听进去了多少，只能暗自叹息，想着一会儿要多注意师弟的动向。

    进了肖府，丰江二人都得到了热情的款待，便是在外一向冷脸的江润微都忍不住红着脸推脱。

    肖善磊和肖夫人就在前院的门口等他们，见到两人之后自然又是一番道谢，丰宜年只能周旋着，并不接那些说要报答的话。肖家小公子坐在正厅里，桌上放着几副碗筷，肖家夫妇招呼两人坐下，肖善磊便让身边的大丫鬟传菜。

    丰宜年看着桌上仅仅四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问了一句：“肖大小姐呢？”

    肖家夫妇那一瞬间的尴尬还是被丰宜年捕捉到了，丰宜年心里便有了些数，他略带歉意地说:“只是听闻肖大小姐身体不佳，而府中小公子又刚被小鬼缠住，便想着或许能帮到肖大小姐什么，是在下唐突了。”

    肖家两位主人对视一眼，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有热情地去招呼着江、丰二人。

    这边道士在吃肉喝茶，那边蛇妖却在啃着果子。

    粼霜就化成原型挂在肖府隔壁地桂花树上，桂花的香味熏得她有一些晕，她将自己带的果子吞了下去之后又百无聊赖地在茂密的枝叶中来回变化着姿势。

    她不想进入这座宅院。

    每一个妖怪都有着天然的领地意识，就像人类也不愿意被陌生人闯进家中，更何况粼霜并不喜欢这府中污浊的味道。

    人不人鬼不鬼，更是不像妖怪。

    不过她既然说要保护江润微，便不会半途而废，江润微二人用了饭之后，与主人家又客套了一番，最后什么具体的消息都没有打探出来，便只能先回了客房。

    粼霜也换了一棵树挂着，她这时已经潜进了院子，就挂在客房前的小树上，树影婆娑，倒也让人看不清这树上还有一条蛇。

    江润微身上带着她的鳞片，也让粼霜在这个小院子中呆的不那么难受。

    江润微坐在窗前的桌子上，他窗外就是粼霜呆着的那棵桂花树，见到粼霜之后，江润微发现自己可以清楚地感知到粼霜的存在，就像此刻，粼霜没有现身，他也知道粼霜就在院子内。

    夜晚是妖出没的好时候。

    粼霜化成蛇形倒挂在树上，她也不需要和人类一样需要睡眠，江润微的房间烛火熄灭之后，肖府便开始隐秘地躁动起来。那种难闻的气息让粼霜在树上挂都挂不安稳，兴许是察觉到了粼霜的存在，今夜那些不入流的小东西都没有在小院周边晃悠，只是粼霜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那边充斥着腐烂气息的生物可等不到自己主动灭亡的时刻。

    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肖府又变的普通起来，江润微起的很早，他打开房门之时，粼霜已经不在小院中树上了，他自顾自地练了一会儿剑，待到丰宜年一切整理好之后，又一起去了正厅拜访肖家老爷。

    他们今日还是打算再外出打听一下肖家小姐的事情，若是还是什么消息都无法得知，江润微和丰宜年便打算明日离开肖府，当然离开之前会潜入西院好好探查一番。

    粼霜白日还是待在了这个院子里没有出去，她对修炼的地点没有什么要求，早晨她耐不住好奇去街上逛了逛，发现了人间很多有趣的东西每一个都是那么新奇，只是因为她还记得要保护江润微，只能又折返回了小院。

    粼霜是大漠蛇族最有天赋的妖，这一点是从她生出灵智开始她就知道的事情，族中擅长预言的长老以及哥哥桑雪也是这么和她说的，她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成仙。

    今日阳光正好，粼霜懒懒地翻了个身之后又做起来看向西院的方向，她察觉的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气息的源头就在那里，还散发着一股腐烂带着腥臭味的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