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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0家人

    本章时间线:193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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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1936年12月,全苏列宁农业科学院召开第六次会议。

    “会议流程已经安排好了,我和尼古拉给你预留了十五分钟。”会议从下午两点一直持续到晚上,穆勒一早就拜访了你的实验室,他给你带来了完整的会议历程表。现阶段,苏联的遗传学界依旧是李森科说了算,你们的汇报被安排在了一个不尴不尬的时间——接近饭点,正是一天里人最疲劳的时候,但又不是压轴与最后一组。

    1936年,虽然基因遗传学已经成为了大趋势,但获得性遗传学实际上与基因遗传学仍是相互攻防的关系。直到1953年DNA双螺旋结构被发现才终于“绝杀”。

    如果你不是来自百年后,也确实无法保证基因遗传学绝对正确。

    毕竟斯大林不懂学术,数据造假、学术不端这些他都看不懂,埋怨“斯大林独/裁昏聩”是最不理智的手段之一。你们的口号必须响亮,不仅社会主义,而且还要有国际层面的指导作用。

    1936年11月25日,全苏苏维埃第八次非常代表大会举行。就在前两天,12月5日,大会通过了新的苏联宪法,又称为《斯大林宪法》,这标志着社会主义基本制度在苏联的确立,也标志着斯大林时期高度集中的经济政治体制的形成。[1]

    在这样的社会背景背景下,纯学术角度的攻讦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足够了,我并不需要太多时间。”你摇头。门被推开,尼古拉·伊万诺维奇·瓦维洛夫风尘仆仆地走进会议室,你看的出来他有些憔悴,自从他1935年丢掉全苏列宁农业科学院院长的位置后,他一直奋斗在批判“伪科学”的一线。

    李森科与米丘林都是他提拔的,他本该是李森科的贵人,却最终死于李森科的迫害。

    “同志,我已经尽可能安排好了。”瓦维洛夫把大衣搭在座椅上,中年人坐在穆勒的身边,说道,“我们去年计划在这场大会上反对李森科……大部分研究员认可了你的计划,他们会支持你的政治运作,少部分人坚决反对政治对学术的干涉,但他们接受在此次会议中保持缄默。”

    “他们——包括我,希望你能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撤出你的政治力量,我们已经承受不住了。”瓦维洛夫看着你,深吸了一口气。

    支持基因遗传学的科学家中,也有不少夹带私货,打算用政治手段攻击李森科了。

    “我已经入职了总参军事学院,希望两位可以替我暂时保守这个秘密。同志,你所说的,正是我想要做的。”面对瓦维洛夫的明示,你毫不犹豫地向他摊牌。年长的科学家愣了愣,随即肃然起敬,整个人也放松下来,或许还带着些许怀疑你的愧疚。

    “我也希望无论结果如何,都能与苏联遗传学界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你最终一锤定音。除了李森科,这样政治干涉科研的事在这个时代的苏联屡见不鲜,你希望学术界的氛围可以得到改善。

    “麻烦你了,同志,希望今天的会议可以顺利。”瓦维洛夫笑了,“中饭我请,走罢。”

    你没推脱,坦然接受了大佬的善意。

    全苏列宁农业科学院召开第六次会议于下午两点准时开展,你与穆勒团队被安排在了会议室的角落,却意外的视野宽阔,你能将整个会场一览无余。

    不知是否是刻意安排,你发觉支持穆勒与瓦维洛夫的农学家坐的相对分散,各个团队被李森科的支持者隔开,这样能最大程度减少他们之间的交流。事实上,这些科学家你也大多是混个脸熟,还没能把名字和他们的容貌对应起来。

    不少熟面孔和你打招呼,你笑着回应。这些人都是支持基因遗传学的科学家,他们在历史上大多遭受了迫害,有的丢了饭碗,甚至不少人丢了性命。

    1936年,李森科虽然得势,但“大清洗”并未发展到失控的地步,根本没人能预料事态发展的方向。或许连他自己都不可以。

    你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地注视着每一个走入会场的人。李森科来的不早也不晚,恰好在一个从容的时间点。这也是你第一次与他线下会面,特罗菲姆·李森科是一位相貌坚毅、棱角分明的中年男人,他出身于乌克兰的农民家庭,毕业于基辅农学院,这是在苏联相当吃香的家庭背景。

    你只是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并不打算在开会前和他有任何交流。

    你并不太懂遗传学,只是作为脑科学家掌握基本的生物知识,再深入就是做一些核磁技术的合作项目。但你还是认认真真听完了每位科学家的汇报——包括李森科。

    实际上,获得性遗传学在1980年曾再次复苏,人们开始关注DNA外的遗传与进化。但李森科所支持并开展的春化小麦项目确实是学术糟粕,春化是将种子提前湿润冷冻,加速其生长——有效,但效果远远不及李森科夸大的结果。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1931-1936年五年中,乌克兰的春化小麦完全没有提高产量,但李森科的汇报完全规避了结果的惨淡,而是借此引出获得性遗传学,进一步巩固其正当性。

    你观察会场中人们的表情,大部分表情管理良好,但年轻些的科学家不少表情扭曲。

    直到穆勒发言前,没有人公开反对李森科。你松了口气,此前,对李森科获得性遗传学的批判充斥于每一场会议,这是头一次一面倒的保持沉默。

    你发觉李森科的表情有些凝重,能爬到这个位置的没有蠢人,他意识到了你们路线的转变,而他也必然发现了全世界对这个成果爆炸式的反响。只是伊利亚·布拉金斯基似乎将你隐藏的滴水不漏,他此前并未把重心踩在你的身上。

    前一项成果的汇报拖延了几分钟时间,轮到你们的时候已经是四点半了,高纬地区冬季日落极早,窗外已经一片黄昏的暗沉。穆勒走到前排的汇报席位上,在这个没有计算机更没有PPT的时代,一块擦的干干净净的黑板就是学术会议的全部。

    你跟在穆勒身后,坐在预备席的位置翻开了手中的文件资料。

    从学术角度来说,这是一场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汇报。因为穆勒与瓦维洛夫在你所提供的“核磁共振波谱”技术的基础上,第一次观察到了DNA的分子结构,这极有力地证明了基因遗传学的正确性。[3]

    虽然多少有些揠苗助长,且苏联乃至世界的生物学界发展将完全脱离历史,但这确实是你能想到的最好方法,也是你愿意面对的挑战。

    这间会议室里的大部分人早已阅读过穆勒的一作论文,但当他真正把那张巨幅的DNA结构图贴在黑板上的时候,会议室里还是产生了一点小小的骚动。

    “核磁共振波谱技术显然是一种有力的、研究物质结构的手段,通过对复杂波普进行分析,我们可以证明基因是遗传物质的载体,而这种技术同样可以推广到更多的有机分子研究中。”穆勒讲着讲着就有些激动,你看到他的脸有些发红,语速快起来,连带着语气也变得更具渲染力,“我想,这会是一个全新的、充满未知的领域,这个新领域期待着在座的每一位加入!”

    会场又是一阵更大的骚动。

    李森科依旧保持着严肃而平静的表情,直到穆勒邀请你来到台上,他的目光终于牢牢钉在了你的身上。

    “我很荣幸能够以通讯作者的身份在此发言。正如穆勒先生所说,核磁共振波谱技术在遗传学领域具有极高的应用价值,作为这一技术的提供者,我也期待全苏农学、生物学与工程学的交叉融合。”

    你简单地理了理领口,站在穆勒还未揭下的DNA结构图前,朗声道:“放眼世界,苏维埃是新领域的开创者,我们也应当积极去承担领头羊的这份责任,在属于我们的新领域走的更远。正因为共产主义的正确性与强大生命力,吸引了穆勒先生这样来自他国的优秀人才;也正是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促成了学科之间巧妙的交叉融合,让我们跨出了伟大的一步!”

    你捏着文件的掌心有点发潮,说不紧张是假的,学术汇报你当然做过无数次,但这样具有浓厚政治色彩的学术汇报确实是第一次——说真的,你希望这是你第一次将学术与政治捆绑,也是这辈子的最后一次。

    “DNA分子结构的确定,也是对唯物主义的有力论证,人类的遗传与进化是物质的、有迹可循的,并不是来源于所谓的‘上帝’,也不是主观臆想的产物。通过多种技术进一步细化、精确化各类分子的结构将是未来的重要课题方向之一。”

    “同样,基因遗传学并不是完全严密的,我们也始终期待着多维度的解读,宏观与微观都将是重要的模块。”

    你在最后隐晦地暗示了获得性遗传。

    你没有能力直接消除李森科的影响力,毕竟他背后是斯大林。陈述成果,渲染影响却按兵不动——政治永远不会像科学那样说一不二,DNA的分子结构再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你们都得先保持分庭抗礼的姿态,站稳了再找机会。

    穆勒给你预留了十五分钟,而你仅用十分钟就完成了总结和展望。讲完后你停顿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稿纸,坦然地环顾会场一周,最终对上了特罗菲姆·李森科的目光。

    他平静地、缓慢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露出了热切的笑容,为你与你所带来的先进的、社会主义的、苏联的遗传学送出了第一份掌声。

    掌声雷动,你站在台上,向台下人浅浅地鞠了一躬,会议记录官与摄像人员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他们都在为苏联这一伟大的新成就感到高兴。

    明天——或许今天晚上,这份会议记录就会原原本本地送到斯大林的办公桌上。而苏联遗传学所获得的突破性进展,还有其世界首发的领导地位,都将成为最有力的证明。

    你一步步走下台,头顶的煤油灯突然一暗,又立马亮起来,你伸出手,发觉自己的皮肤被冷光照的惨白,就好像铺满了一层冷冽的雪——

    12月,西伯利亚的雪大的惊人,染白了青年人的大衣与皮手套。他顶着酷寒的北风,抬手扫去帽檐上积攒的白雪,露出那颗永不熄灭的红星,那双鸽血红的双眸倒映着全苏维埃最大的古拉格集中营里黯淡的火光。

    仅1935-1936,古拉格囚禁的人数从20万人激增到80万人。

    而在不远的未来,这个数字将飙升到170万。

    “布拉金斯基同志,走这边!”另一个苏联人朝伊利亚·布拉金斯基喊了一声,于是他收回目光,压下胸腔中那些不断攀升的烦躁与暴虐,咽下喉头长期蔓延的血腥气,让自己跟上古拉格狱卒的脚步。

    他感受到了人民的不安与恐慌,他亦隐约预知到了某些早已不可控的、脱缰的未来。血色的“大恐怖”即将拉开帷幕。

    苏维埃从不后悔于任何一个决策,清除反对党是顺应时代趋势的,但任何初衷都会被不可抗力扭曲。在毫无喘息的高强度工作的间隙,他仍有无数瞬间……希望有谁能悬崖勒马。于是,他本能地选中了一个稚嫩却又强大的人。

    在矛盾与疑窦尖锐到无法忽视前,他将永远站在你的身后,纵容你作为他的代行者。

    【2】

    杰森·史密斯穿着得体的高定西装,抱着一袋文件穿过白宫长长的走廊,走向总统先生的会议室。他看到一个年轻的面孔朝他投来了疑惑的目光,又是一个好奇心和野心太重的年轻人。

    杰森无视了年轻人意图深究的目光,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知道“那位”的真实身份,而他作为琼斯先生的私人秘书——白宫里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小人物,明面上自然不具备直接面见总统的资格。

    走廊尽头就是罗斯福的办公室,而杰森在快走到头的时候拐了个弯,拐进了另一条隐秘奢华的走廊,尽头开着另一闪与总统办公室一模一样的门。三年前,他就是被他看起来刚上大学的上司这样带进来的。

    现在是中午十一点半,在非特殊时期,阿尔弗雷德往往会在这个时间点结束上午的工作,杰森只需要敲敲门就可以直接走进他的办公室。

    和往常一样,杰森·史密斯敲了三下门,随后直接推门而入。入眼是熟悉的烟绿色墙壁与地板,和罗斯福的办公室陈设一致,美国意识体有把自己的办公室设置成现任总统同款的习惯。

    但今天情况有些不一样。

    金毛上司没有在他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跳起来和他打招呼,杰森站在门口,看到阿尔弗雷德·F·琼斯端坐在他的椅子上,整个人绷成一张拉满的弓,呈现出极其罕见的紧张姿态。美国人一手攥着满是褶皱的报纸,另一手略显烦躁地扯着脖子上的星条旗领带。

    白宫完全是阿尔弗雷德的地盘,在这里他会格外放松,也因此,杰森几乎没在办公室看见过衣衫整齐的美国意识体。

    但这一次似乎有些过头了。

    阿尔弗雷德身上纯黑的西装外套完全大敞着,绝对是英国意识体看了会心肌梗塞的程度,他的白衬衫有不少褶皱,凌乱地挂在身上。美利坚独处时有扯领带的小动作,这次他显然遇到了严重的问题——因为他把那条星条旗领带扯得七零八落,衬衫最顶上几颗扣子也松了,露出青年人精致的锁骨。

    杰森认出他的直属上司正在看《纽约时报》,他立马打算下班后买一份。

    “琼斯先生,有您的文件与私人信件。”业务能力极强的秘书自然不会去主动探究上司的秘密——虽然阿尔弗雷德看起来像是谈恋爱的年轻人一样,杰森犹豫着要不要去提醒罗斯福总统。

    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阿尔弗雷德迅速抬起头,笑着朝他打了个招呼。但美利坚没来得及调整情绪,于是,他可怜的秘书就被那双冰冷锐利的蓝眼睛瞪了一眼。

    这危险的眼神,和谈恋爱是没啥关系了。

    “辛苦了,杰森!赶紧去享受美好的午休吧!”阿尔弗雷德放下报纸,笑着接过那些机密文件。比起政府文件,杰森更不敢碰那些封着漆的私人信件,虽然美国意识体的外貌和性格都像是没长大的孩子——

    但这位可从来不是什么吉祥物。

    国家意识体是公认的“战争机器”,阿尔弗雷德在独立战争、南北战争、第一次世界大战战场上冲锋的时候,罗斯福都不知道在哪辈子玩泥巴呢。

    杰森放下文件正欲打卡下班,阿尔弗雷德突然叫住他,将一封薄薄的信递到了他的手上。那封信用了上好的信纸,轻薄而坚韧,血红色的封漆像一朵盛放的玫瑰。

    “寄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莫斯科,苏联国立大学电气系,核磁实验室。”

    杰森接信的手差点抖成筛子,但他优秀的职业素养拯救了他。他面无表情地接过那封信,机械地走出办公室,贴心的替上司带上门,随后光速冲向报刊亭,买了一份最新的《纽约时报》。

    好的,他现在不仅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让祖国如此挂念……还知道他的祖国兼上司的这封信究竟是寄给苏联的哪个混蛋了——虽然他得承认,呃——祖国眼光不错。

    但那是阿尔弗雷德的私人信件,他签过保密条例……这件事恐怕只能天知地知,祖国知、他知、收件人知了。

    弱小,可怜又无助。

    【3】

    1936年12月31日,又是新年。

    你还是老样子,忙完了一整年,又忙碌着迎接新一年的磨难。

    但今年似乎有些不一样。

    第一个小小的惊吓出现在你的邮箱里,随着邮递员上完1936年最后的班,你实验室门口的邮箱里多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件,信件用了极具资本主义气息的高档信纸。

    吃完晚饭,你点起一盏煤油灯,开始读这封来自美利坚合众国的意料外的信件。

    与你的想象不同,阿尔弗雷德的字迹并不难看,甚至可以说相当漂亮,他写着一手张扬恣意的花体英文,凌厉却不失规整。你有些惊讶于信件的内容,你们仅有一面之缘,但他并没有在信中敷衍或挑衅你,而是诚恳地对你道贺,并附了一张大额度的支票。

    [我的工厂近日已成功生产出青霉素,这是专利费,请你不要推脱。以及,新年快乐。]

    白宫的信能完完整整送到你手上,说明阿尔弗雷德动用了他埋在苏联的暗桩,这信和支票恐怕你是还不回去了,只得收着。你看完信已经接近深夜,刚把信塞进抽屉的最底层,实验室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第二个变故是惊喜。

    “老师!我们来啦!新年这么好的日子怎么可以不吃火锅!”你刚打开门,充满活力的年轻人们就鱼贯而入,两个性子活泼的中国人冲在最前头,后边跟着一个东北人和三个苏联人。

    南京的小姑娘姓王,单字一个琳,她怀里抱着满满一大袋子食材,你惊鸿一瞥,竟然在那袋子里看见了葱姜蒜、大白菜、牛肉、羊肉……这就算了,你甚至还在1936年的莫斯科看着了红彤彤的四川七星椒。来自北平的陈大少爷紧随其后,你只见他提着一只铜制的烟囱锅,天知道他是在苏联的哪个铜厂定制的,甚至是鸳鸯锅。

    紧跟着是小张,她是1927年□□政变的烈士遗孤,她的父母死于接踵而来的大清算,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随后被辗转送到苏联,长大,考上大学。她和百余名烈士遗孤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4]

    你知道她半年前和实验室里的另一位学生,阿列克谢·伊万诺夫成了情侣,虽然前途未卜,但此刻她不再孤单。

    小张和阿列克谢提着几袋子伏特加,果然,即使是吃火锅夜宵,苏联人也少不了生命之水。

    你的室友安娜和她的哥哥安德烈跟在最后,他们带着几盒打包好的俄餐,倔强的和中国美食皇城PK。

    “老师,我们从隔壁四川兄弟的盆里抢来了七星椒!莫斯科实在是太冷了,吃辣锅绝对够爽!”陈大少兴奋的挥舞着手里的火锅。你笑叹种菜果然是华人的天赋技能,天知道这帮人是怎么在莫斯科种活辣椒的。

    “老师,这是王先生给您的回信。”王琳将一封普普通通的信塞进你的手里,还附带了一个精致的小包裹。

    “爹给我回信的时候激动的不得了,您的那位王姓朋友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唔……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你不得不敷衍带过了这个话题。王琳也没多问,她帮着其它人一起上二楼的休息室烧火锅去了,你见四下无人,打开了那封信,又打开了那只小包裹。

    王耀的字是极好看的,他应当是精通大部分字体的,而这封信中他选择了最遒劲有力的瘦金体。他以文言回信,言简意赅,字里行间都是化不开的担忧与劝慰。

    [赠君平安扣,惟愿君事事顺合,安康喜乐。愿新岁,胜旧年。]

    那小包裹里安稳地躺着一只平安扣手链,红绳串着白玉,王耀不清楚你手腕的尺寸,特意给手绳预留了调整的空间。白玉沁凉,贴在你的皮肤上却格外温润,火锅飘出熟悉的香气,你鼻头一酸,眼泪差些就淌下来。

    此时,第三个变故陡然发生。

    “老师,老师……楼下边好像有个人,有个男人!”王琳突然凑到你边上,她压低声音指了指窗外。你在二楼窗口顺着她的手指朝下看,莫斯科已经飘起了大雪,地上寄了一层厚厚的软雪,街道上只有风声与雪声,静寂而无人烟。

    有一个人安静地站在雪里,他沉默地凝视着实验室的大门,聆听着你与学生的谈笑。那双红色的眼睛有些失神,满含疲惫。

    “老师您认识……”楼下那个男人?王琳话还没说完,你一下子也顾不得其它,急匆匆地忙冲下楼,连大衣都来不及披上就往雪里冲,只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学生。

    “卧槽!”中国学生们半天憋出一句国骂。

    “伊利亚!”你被莫斯科的寒风吹的一个哆嗦,差点脚下一滑就摔进厚厚的雪里。苏联人有些吃力地回过神,伸手扶住你,接着就想要脱下自己的大衣给你披上。

    “伊利亚,你怎么在这,你快跟我进来!”你制止了他多余的动作,连拖带拽把他拉进了温暖的实验室里。学生们从二楼下来,围了一圈,仿佛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我没事。”苏联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朝你摇了摇头,干脆地脱掉了那件摇摇欲坠的军大衣,你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震惊的倒吸冷气声,这才发现伊利亚·布拉金斯基竟然还穿着军礼服——他是从红场直接赶来的。

    “我们实验室今晚吃跨年火锅,既然来了,你也一起吧?”你试探性地问伊利亚,虽然他还是那副平静严肃的姿态,但你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好在苏联人似乎还有理智,他点了点头。

    火锅已经烧开了,北平人最熟悉老北京火锅,他一边往锅里下菜,一边娴熟地打碎生蒜,取出酱油和食用油,当场给大家调火锅蘸料。本来是六份,算上伊利亚就是七份。

    阿列克谢和安德烈已经按捺不住炫美食的心情了,两位苏联人第一次围观华国人煮火锅,等的可谓是望眼欲穿。

    而三位女同志却有些心不在焉,王琳最藏不住事,她好几次忍不住往你和伊利亚·布拉金斯基的方向瞟。安娜有些兴奋,小张则看起来淡定不少。

    “别八卦了,我和伊利亚是好同志。”你叼着一块羊肉凑过去,无情地浇灭了三位女同志的八卦热情。

    “我和阿廖沙也是好同志。”小张看了你一眼,又看了一直保持沉默的伊利亚一眼,露出了“我懂”的表情,“阿廖沙跟我说,这位同志的军礼服制式起码是个高级军官,而且这个年龄身高身材相貌……老师,不愧是您!”

    “我不是,我没有。”你挣扎了一下,遂在学生们坚定的目光中放弃挣扎。

    “伊利亚,等等!那个是——”辣锅。

    俄罗斯人普遍不能吃辣,苏联人同理,而这次你们是从隔壁四川人那拔来的正宗四川七星椒,那锅底可谓酸爽。你眼睁睁看着苏联人夹了块辣锅的羊肉往嘴里塞,你越发确信他今天的状态非常不对劲。

    你又眼睁睁地看着伊利亚被辣的面色一变,呛得猛咳了好几下,大概是毫无防备,他的眼窝红了一圈,眼尾更是红的厉害。你看到他红色的瞳仁微微颤抖,蒙上一层细密的水雾,一副下一秒就能被辣哭的模样。

    但也有好消息,他看起来精神状态好了不少,辣清醒了。

    你手忙脚乱地去摸卷纸递给伊利亚,天知道你的哪位好学生在你后边推了一小下,你朝前一个趔趄,下一秒就被苏联人扶住了肩膀。或许是倾身的动作大了些,你的袖口被往上扯了扯,恰好露出之前戴上的平安扣。

    你骤然感到肩头一紧,那种几乎要捏碎你骨骼的力道转瞬即逝,回过神,连痛感都不曾留下。

    “抱歉。”伊利亚突然后退了一步,他深吸气,捧着自己的碗缩进房间的角落。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在你靠近苏联人的瞬间,你嗅到了一股让人不安的、陈旧的血腥味。

    酒足饭饱,离12点还剩十分钟。

    王琳向来是个爱来事的人,她终于取出自己蓄谋已久的黑白相机,架在房间里,随即她招呼着大家一起来照相。学生们自发地把你推搡到人群中央,而伊利亚被人挤到了你的正后方。

    伴随着快门的脆响,一张老照片成型。

    王琳和北平的陈少爷一左一右站在你的两侧,笑得兴奋又灿烂;小张和她的苏联男朋友站在左边,他们拥着对方,笑得幸福;安娜和安德烈这对兄妹站在右边,挽着对方的手。你与伊利亚站在最中间,多少有些被迫营业的意思,但你们都努力地露出笑容。

    你祈愿——祈愿十年后,你们还能在这里站成一排,还能完完整整的再拍一张照片。

    “我该走了。”伊利亚轻叹。

    “那我送你。”你不知为何感到不安。

    深夜,雪又下大了。

    伊利亚·布拉金斯基与你并排朝前走,终于,他停在了实验室楼对面的路灯下。你听到他说“就到这吧”,声音轻的几乎要被风雪吹散。

    “伊利亚——”你突然朝他的背影喊了一声,声音大到足够刺穿厚厚的暴风雪。苏联人愣了一下,随即本能地转过身,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你就猛地冲到他身前,用尽全力拥抱他。

    你再次闻到了那种血腥气,腐朽而陈旧,这不是伊利亚的血,这甚至不是具象化的某种物质,这是古拉格中受刑者的血泪。苏维埃的意识体刚从古拉格归来,只来得及去红场匆忙参加典礼,随后拖着疲惫的身躯等待在你的楼下。

    青年人猛然反抱住你,他结实的手臂钳着你的肩背与腰,用力把你按进他的怀里。你能感受到他在发抖,他似乎压抑着自己可怖的力量,却带着一种渴望将你揉进他骨血的决绝。最终,他只是把头埋在你的颈窝里,轻柔地蹭了蹭。

    “新年快乐,伊利亚。”你的声音很轻,远方克里姆林宫的钟声几乎盖住了你的气音。

    1937,“大恐怖”拉开帷幕。

    也许你真的能提前结束这一切。

    为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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