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暗沉不可见，西鸢内部却依然明亮可视。柳月溶走过南蝉院长廊，两侧立刻亮起了灯，她越走越快，像迫切完成某些任务。

    等行至门口，正欲出声，房门就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柳月溶上下扫视两眼，没有多问，抱着册子就进了门。刚行进一步就一个踉跄，低头一看，全是樱花落叶，就这么扑了厚厚一层也不加打理，才弄得她险些摔倒。

    柳月溶暗自嘶了一声，继续往里走去。

    “仙君，这是浮白长老送来有关明日考核的情况。”

    柳月溶提醒完没看到里头有人，便直接将册子放在了进门的小桌上。

    突然听见背后传来窸窣声音，她循着音源回头，一个俊逸潇洒的身影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

    “你走的正门？”洛枫看着眼前陌生的弟子。

    柳月溶不明就里：“是啊。”她不记得有谁告诉她南蝉院的正门不能走。

    “没什么。”洛枫没为难她，拿起册子翻看了起来“从我刚才过来的那条路回去吧。”

    柳月溶没有多问，行了个礼就走了。

    洛枫走至屋内，顺手拿过了小桌上的册子，出于无聊翻起了来。

    他顺势坐在茶桌旁，指尖翩翩，很快就看完了全部，除了大选流程，浮白还给他附了一页纸的收徒心得。

    洛枫颇觉有趣地仔细看了下去。

    第一条，弟子身法不必是最出色的，但必须品性良好。

    第二条，眼缘很重要，相信直觉。

    洛枫哧地笑出了声，浮白他见过两面，面上严肃得不行，写出来的东西竟然还挺有反差。

    他顺着看了下去，直到最后一条。

    第二十一条，注意师徒距离，不要越线。

    洛枫嘴角一抽，心想浮白考虑得倒还挺多。

    天色破晓，西鸢峰的犍稚钟锵锵撞响，寿泓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起来，顺带踢了踢四仰八叉的寿问。

    其余修士也纷纷整理起了仪容，稀稀落落地朝着揽意门走去，谢与光三人也很快收拾好了便没入人流里。

    浮白长老威严地站在长石阶上，仅仅是一眼扫过去，略有嘈杂的人群瞬间陷入安静。

    “诸位既能入睢盱山，就说明已然步入修炼之途。西鸢优中择优，入选固然是能力证明，落选也未必差劲。”

    上来就先给了个甜枣，谢与光回想了一下，她那时候大概是五百出头的人过了睢盱山入选，最后成功选上的不过其实几人，这么看来浮白这番安慰话是说给多数人听的。

    浮白说完这番话，亮出手腕，腕上挂着一只银镯，他隔空对着轻轻一弹，银镯顿时扩大腾空，不停旋转放光。

    寿问轻哇了出来：“这是什么啊”

    寿泓聚精会神看着腾空的光圈：“我怎么会知道，反正是考核要用的什么东西呗。”

    寿问将头往前探了探，放在谢与光肩旁：“余姑娘知道这是什么吗？”

    谢与光一下没反应过来，过一会才意识到是在叫自己，昨夜他们二人问起名字，她没多少犹豫地说了余光。

    “走过去光圈会落下来，可以测出修士的灵骨等级。”谢与光说完看她亮亮的眼珠一眼，继续说道：“灵骨从上到下分为渊、深、浅三个等级。绝大多数人都是浅域，少部分深，渊域几十年难得一见，不过这测试不用做考核标准。”

    寿问听得眼睛眨眨：“不用做标准为什么还要测？”

    谢与光还没来得及回她，两人就被一声惊叫吸引了过去。

    邵敏抱着脑袋往上看，银镯调皮上下跳动，就是不落下来。浮白一个手决，它才认真降落邵敏头上。

    “这东西是活的啊？”

    “这银镯三岁娃娃似得调皮。”

    “ 这是资质太差不愿意验吗？也太丢人了，我都不敢上了。”

    周围几人交头接耳。

    寿问注意力也瞬间被拉过去：“真好奇她是什么，你昨天没看到，她自信得就像提前给考核长老包了大红包似的，话里话外都已经认定自己进了西鸢了。”

    谢与光看着银镯转速放慢，渐渐散出光芒。

    “深”一旁弟子显然对这个流程很熟练了，一看到银镯放光就马上报出了灵骨等级，留得底下一群修士面面相觑。

    “啥东西就深了。”

    “我反正没看出来区别，那个光不是和之前一样吗？”

    程序不太搭理人群的疑惑，想当初他也不知道怎么区分，直到后来没报错一次就被银镯捆一次，现在的他已经能看太阳光线中分辨出具体时辰了。

    说多了都是泪，程序大声喊道：“下一个，寿问。”

    寿问很快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慢跑向银镯。

    这次银镯很快就落下，随着旋转停止，程序的通报声马上传出：“深”

    谢与光挑眉，几年不来新人这么厉害，竟然接连两个都是深域。

    浮白面色如常看着银镯，他当然希望西鸢弟子都天赋绝绝，只不过强弱在于比较，只有强者不符合常理。

    果然，接下来程序通报的几个都是浅域，对此他倒没有吃惊，天赋固然重要，后天努力也很重要，西鸢中也有三分之二的弟子是浅域，并不影响他们做人中龙凤。

    “下一个，寿泓”

    寿泓本人看起来不把这个测试当回事，听了谢与光说的不纳入考核标准就只想走个流程，没想到银镯停下，那声高亢的通报声却没有如常响起。

    他疑惑地回头看去，程序脸皱得像麻花，浮白微微一动飞至他身前：“多大年纪。”

    寿泓虽然不明就里，还是乖乖作答：“刚17。”

    浮白古井般毫无波澜的眼神终于动了，他克制地将手放在寿泓身上拍了两下：“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子了。”

    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有同伴相互议论，个人吐槽出声，所有人都搞不懂，这什么情况？

    谢与光也怔住了，一是因为浮白这人极重规矩，二是西鸢从来没有认尚未入峰的修士为内门弟子的规矩，二者组合起来就是一个大大的不可能。

    浮白轻咳两声：“方才我的话不是众位理解的意思，他的考核照常，只是我对…”浮白转身。

    寿泓脑子突然灵光：“我叫寿泓。”

    “我对寿泓很有缘分，才有此决定，西鸢的大选绝对公平，各位可以放心。”

    程序颇感陌生地看了师父一眼，之前他也没发现师父这么多心眼啊，为了不让其他长老和他抢，有缘分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了。

    他将目光落在寿泓身上，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以后峰里的形式要因为这难得一见的渊域灵骨而改变了。

    谢与光上前时已经将浮白的举动分析了个七七八八，心里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回想起昨日初见时他和姐姐的打闹，当时她还觉得两个人很不靠谱，结果二人一个深一个渊，只能说她现在心情很是复杂。

    银镯落下，谢与光感受着一阵红色炙热的圆圈在头顶转动，纵使知道结果，她还是有点紧张。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这银镯在她这里转动的时间尤其长，等到她都要觉得无聊了，程序才通报：“深。”

    谢与光几乎瞬间抬起头看着银镯，银镯上下跳动，仿佛稚童顽皮，谢与光心跳忡忡收回视线。

    她第一次灵骨测试明明是浅域，虽然修为相比那时肯定有进步，但灵骨是固定的，从没听说随修为精进而有变动的说法。

    *

    寿问看着先一步离开的大部队，已然知道自己最开始的问题答案，西鸢之所以要提前测灵骨，是要因类测试，该说不说，还挺公平的。

    陈春开始讲起了入选要求：“接下来的练境，主要考验精神和体魄，能破解练境，成功出境者即成功入选。”说完，她给身边人使了个眼色。

    秦颖绫没看她，眼神淡淡，只是举起手中的玉玦轻声对众人说道：“在练境中如果遇到危及生命之事，可以选择捏碎玉玦脱离练境。”她温柔地扫视人群一眼，进行最后的告诫：”希望各位量力而行。”

    谢与光偏头对着寿问说道：”记住冷静为先，不要乱了思绪。”

    紧接着秦颖绫素手一挥，谢与光只感觉眼前景物瞬息变化，再回过神来时，她已然处于新绿掩映的庙宇之外，木质庙宇因为常年风吹日晒，已经有腐朽之态。

    寺院之外不见人影，谢与光没有再看。自己抬脚走上木梯，进入了寺院之中。

    西鸢和旁的宗门有所不一样的是，它的练境都是一人一境，不能合作，既不能傍大腿也不担心拖后腿，能否有成绩全靠个人。

    谢与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方才陈春说的考验精神就出在这了，身处练境会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威压，心跳加速和耳鸣是最常见的状态。如何在这种状态里保持冷静寻找破境的方法，这就是西鸢想要考验的。

    她第一次试炼分配到的是一座人气爆棚的酒楼，她查出酒店兴旺的原因实际是掌柜在餐食添加罂粟壳。她将此消息公之于众，掌柜气急对她出手，而她则在打败掌柜后成功破境。

    谢与光环视了一圈周围，只觉得安静得吓人。

    上次可以与人交谈获取情况，这次只有一个人，还真的是摸石头过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