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生活单调却又充实，转眼到了除夕，付玮说要组织一家子去小镇度假，除了付家人外还带上了付明晨新娶的媳妇儿娘家张家人。季遂乐有点无语，之前付玮还气得恨不得当场不认付明晨这个儿子，这一转眼就跟亲家哥俩好了。

    加上之前他们透露过“亲上加亲”的打算，不光是付燕跟季遂乐心里抵触，吴云梅跟付严彬也不想去参加这鸿门宴。只是付家一大家子年夜饭是传统，总不能真的因为张家人连年都不好好过了。付燕费尽心思劝动了老父亲老母亲，付严彬虽然答应了跟着去度假，但一直板着张脸，吴云梅说跟谁欠了他五百万似的。

    年夜饭结束后直奔度假村，季遂乐也总算是见到了传说中的“表弟”杨然，个子特高估摸着快一米九，脸也像模像样，算不上英俊，但至少看的不反感。只是他一直憨笑，配上他的大高个跟看起来不太聪明的表情，就显得……傻傻的。

    上次聚会时季遂乐从王欣妍那儿听到了一个词叫“智性恋”，她觉得她就是一个智性恋，外貌的加分权重在她这里肯定不如一个聪明的头脑。

    一个混吃混喝不学无术的啃老米虫，真不知张家人哪来的自信觉得她会答应邦交。

    季遂乐悄悄问付燕：“他们家到底看上我哪儿了？”

    “工作稳定，看着老实。”

    季遂乐耸耸肩，好吧，果然是找儿媳妇的八字真言。

    她忍不住笑了下：“他们家真的有那么多房子？不用工作也能混到老？”

    付燕神情古怪地看季遂乐：“怎么，你有兴趣了？这种家庭可不能找啊，男的没上进心，将来多半是个妈宝男，女孩子肯定吃亏。”

    季遂乐噎到：“妈，你想多了，我怎么可能还喜欢这样的人咯……”

    付燕满意地点点头：“那是肯定。”

    话音刚落，付明晨领着他的媳妇儿张芃芃过来发房卡。度假村酒店其实是旧式客栈的布局，只有上下两层客房，都是双人标间，房费比一般酒店贵了一倍，通常都是租给一大家子或是小型旅游团。付燕跟季遂乐住一间，季至诚落了单，开了个一楼小一号的标间。客栈装修得古色古香，但该通的网没有少，张芃芃邀请季遂乐去小镇上的酒吧蹦迪，季遂乐兴致不大婉拒了。她跟张芃芃不熟悉，付明晨现在爱玩的那些社会人项目她也融不进去，还不如蹭酒店的网打打游戏。

    况且她感觉得出，张芃芃还是想撮合她跟杨然。四个人去酒吧蹦迪，付明晨跟张芃芃一对，那剩下两个算什么事？灯红酒绿的声色场所，霓虹灯下最容易意乱情迷，张芃芃该不会以为自己能因此松口吧。

    挑对象要么看脸要么看能力，家世人品都在考量范围之中，杨然光是这张脸都赢不了自称普通人的徐聈清，学历也输得彻底，实在看不出什么值得投资的前景。为了杨然父母口中说的宁城三套房子嫁过去就是享福？都是男方婚前的财产，所有权还被父母掌控，跟女方毫无关系。

    典型的拿着婚前财产招摇撞骗。

    季遂乐从无感到厌烦，关上房门把张芃芃屏蔽在外。付燕陪着付严彬和吴云梅去镇上逛一逛顺便带点特产米糕，发消息问季遂乐想吃什么。她想了想，问有没有糖芋苗，可惜镇上全是旅游特产，宁城的小吃连影子都见不着，她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回了个随意。

    付燕这两年也很喜欢网上冲浪，小黄豆表情用得熟练，给季遂乐发了个敲脑壳的黄豆，季遂乐乐呵呵地回了个笑脸，手机一扣，打开笔记本。

    酒店虽然有网，但网速慢得堪比多年前那种一打座机就会自动断网的阶段，网络游戏是玩不成了，季遂乐翻了翻文件夹，忽得想起徐聈清之前做的那款小品游戏她还没有来得及玩二周目。

    徐聈清说过里面埋了多周目限定的彩蛋，先前她一直没时间玩，后面两人开始交往，她又疲于期末考试，几乎把这个小游戏给忘了。

    她一时好奇，重新打开游戏。

    只是不知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还是捡到了丰饶之角。

    二周目的游戏流程没有太多变化，季遂乐依然选择了音乐家的故事，随着游戏进程推进打开记忆宝匣，二周目开始游戏里的美术资源更多了，主角的回忆细节更加饱满，文字量增加不多，全都靠图形来体现变化。季遂乐经常觉得能将游戏故事写得很好的人非常了不起，游戏文案不能添加过多的修饰描绘，讲究精炼简洁，有时甚至只能靠对白来体现。能够打动季遂乐的游戏剧情其实不多，她打过不少早期的单机游戏，相比之下如今的游戏故事过于快餐，就连他们在玩的这款网络游戏，也只有个别NPC的小故事值得细品，主线剧情却冗长乏味。

    她玩着徐聈清做的游戏，学乐器的主人翁让她有着难以言说的代入感，耳边时不时响起她所熟悉的世界名曲，她跟随主人翁的人生轨迹，重新去看一个人的完整一生。

    又仿佛在透过这个故事，在看它背后的制作人。

    她与徐聈清的关系变了，看待故事的心态自然不同。徐聈清一个男生，感情却如此细腻，亲情、友情，主人翁的每一个人生节点都标注了关键词，就像是……他自己的人生态度。

    他看重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而封存的记忆一如他逃避的内心。与父母回忆的章节色调昏暗，乐声沉闷，或许是因为这并不是一段美好的经历。游戏里没有爱情这一章节，徐聈清做游戏的时候后没有谈过恋爱，彼时的他大约也不太相信有长久的感情，但现在，季遂乐忽然很好奇徐聈清现在究竟是怎样的想法。

    父母的人生与他相关又无关，他不应该因为父母的失败而对这个世间失望。

    季遂乐思绪飘远，游戏里已经开始播放通关小动画。她凝神一瞧，探索度居然已经飙升到了70%多，她知道剩下一部分有不同爱好的分支区别，那她还剩下什么线索没有找到吗？她不会还得开第三周目吧……

    疑问在下一秒得到解答。

    二周目的结尾名单与一周目不同，多出一个特别出演。

    “特别出演：/”

    斜杠常常表示空白，代码中也时常用到这个字符。但她不觉得这个斜杠是徐聈清随意打出的符号，这是她的名字，准确来说，是她的ID，还在高中的时候，她就用着一个斜杠做企鹅的昵称名。

    这个斜杠，也是她与徐聈清逐渐熟稔起来的见证。它的出现格外巧妙，旁人不会猜出斜杠代表了谁，这仿佛是她与他之间的秘密。

    名单播完之后，系统弹出一个输入框，填写自己的名字之后存入结局档案库。第一周目结束时季遂乐随手填了一个“季”字，系统提示感谢游玩后就跳回了主菜单，没什么新奇。

    季遂乐又抬手打下一个字，鼠标快要挪到确认键时又有些犹豫。刚刚的特别出演就像某一种提示，告诉季遂乐这个游戏的彩蛋她还没有全部挖掘。

    她盯着屏幕看了快两分钟，才在那个字后面补上了“遂乐”。

    游戏画面忽然跳转成一片花海，背景音乐也跟着变化成了四季组曲的春。她还没反应过来，屏幕中央滚动起一段字幕。

    “我很幸运，认识了春天诞生的你，你即是春天本身，将一整个春日的暖光带到了我身边。”

    季遂乐的生日在早春，宁城的早春还带着料峭的寒意，算不得多么暖和。地理老师曾经说过，从冬天走向春天的时节才是新生，洋流由南转北，跨越了她的生日之后，天气回暖，春天正式降临。高中教地理的是一位年轻的教师，她向往着浪漫，天文地理不分家，她说出生在这个季节的人是最柔和的水象星座，因为他们带来了温柔美好的春。

    季遂乐迟钝地意识到，这是徐聈清在游戏里向她告白。

    她感到不可思议，这款游戏他是在暑假完成的，那时他们才因为同学聚会重逢，他对她说试一试喜欢对方，彼时的季遂乐以为他自己还不想接受进一步的关系，所以才会提出循序渐进的建议，她一直误会……那时候的徐聈清只是需要她，而并不是喜欢她。

    她一直相信着崔西菲她们对徐聈清的形容，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却不像是会喜欢任何人，恋爱这个词似乎很难与他产生联系。

    可原来，原来……

    那时候起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怎么会没想到呢，他做事那般稳妥，如果不是真心想要跟她在一起，不会提出那样的请求。哪是什么试一试，她一直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他从那一刻起就对她有了足够的好感，但彼时时机不够恰当，他没有一鼓作气，给她充足的时间去适应他们的关系。

    是啊，她也是在重遇之后才逐渐发觉，原来她对徐聈清的依赖，源自于内心对他的欢喜。

    不知从何时起，也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友谊变质成了爱情。

    他说她像是春天，他又何尝不是。第一眼见到他时，她就觉得他像风。他是属于四季的风，温暖、热烈、清爽。他是属于春日的风，阳光与微风恒久依存，相伴相生。

    四季组曲还在循环播放，已经播到了冬日，她像是想着他走过了四个季节，走过一年，甚至想要走过一生。

    她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给徐聈清拨去电话。

    等待了五秒之后，电话被接起。徐聈清那儿的背景音有些嘈杂，电视机里在放着今年的春晚，她听见一声清晰的“千年的狐狸”。胸腔下饱满的情绪在这一声中破了功，她忍不住笑了一声，将酝酿起的冲动压入心底。

    徐聈清开口问她：“不是在度假，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再给你拜个年呀。”她顿了顿，又小声说，“我想你啦。”

    徐聈清嗓音更加柔和：“等你们回来，我陪你出去玩。”

    “徐聈清……我好喜欢你。”

    那一头的男生心房颤了颤：“怎么忽然……”

    “我发现了你的秘密。”

    徐聈清失语许久，季遂乐没有明说是什么秘密，但他们像是心有灵犀，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她指的是什么。当初在游戏里埋下那个彩蛋其实没有掺杂太多旖旎的情意，他也没有催促过季遂乐去解答那个谜题，他表达了自己的心意，更多是想提醒自己，哪怕他们没有可能，他依然把她当成出现在他生命里的春天。

    他带她走回春天，而她就是他的春天。

    徐聈清轻笑道：“那怎么办呢，被你发现了。”

    “那……你会一直留住春天吗？”

    范秋颖跟徐明贤正看着他，春晚的重复播放已经不足以吸引他们的注意，他们跟季遂乐一样，都在等着他的答案，哪怕他们并没听见季遂乐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徐聈清轻抿着唇，眉眼染上再也藏不住的笑意。

    他一直觉得承诺太沉重，要担的责任太重，不能轻易许出。可若是季遂乐，一辈子也没关系，他相信自己，也相信她。

    “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