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遂乐来不及掩住唇边的笑容，付燕他们回到了客栈，她一紧张，直接关了电源。付燕进门时，只看见季遂乐对着黑黢黢的电脑屏幕发呆。付燕把买回来的特产放在案台上，奇怪地问她：“你干嘛呢？”

    季遂乐吞咽了下口水，嘿嘿一笑：“没，刚玩了一会儿电脑。”

    付燕哦了声，没怎么怀疑。她把袋子里的米糕翻出来递给季遂乐看，嘴里抱怨：“景区的东西就是贵，这种米糕在老门东都要不了这个钱。还热着呢，你尝尝？”

    季遂乐随手挑了一块扔进嘴里嚼嚼：“唔，一般，有点干巴了。”

    “你外公也这么说。”付燕把袋子扎紧，坐到季遂乐身边，“刚回来路上遇见你嫂子小姨一家。”

    嫂子小姨？季遂乐反应了好几秒才想明白说的是杨然。

    “又开始旁敲侧击地问你有没有男朋友，说我们两家还挺合适之类的。她小姨真是有意思，说喜欢你身上这股子淳朴，不就是说你好欺负么。咱们家都是易胖体质，她估摸着是看过你以前跟付明晨的合照，还说什么就算以后你反弹胖回去也不嫌弃。这都说得什么话，我还稀得她了？！”

    付燕越说越生气，脸憋得通红：“也不看看他们家杨然有什么出息，挑三拣四的，好像没他们家收了你就没人挑似的。且不说你学历专业摆在这儿，将来是稳稳当当铁饭碗，就冲你高三毕业拼命减肥那劲儿，他们家杨然够得上吗？”

    季遂乐原本听着也挺气愤，可见付燕这般义愤填膺，她忽然气顺了不少。她无奈搂住付燕的肩，安抚地拍拍：“妈，我们以后又不常来往，不用跟他们置气。”

    “我就是看不惯他们那眼高于顶的样子，家里有老房子了不起吗？城里的两居室，又不是学区房，按现在的房价全买了也只能在新区买一个三室。杨然没个正经工作，现在靠父母，父母退休之后呢？靠着房子能过什么好日子。妈妈没指望你嫁个有钱人，太有钱的社交圈咱们也融不进去，到时候娘家人都没办法给你撑腰，但最起码得嫁个上进愿意奋斗的。”

    话题越说越远，仿佛下一秒就要谈婚论嫁，季遂乐赶紧拉住：“不过您说的易胖体质很对，之前期末复习我没什么时间去运动，这段时间大餐小聚一个接一个，我觉得我腰都粗了一圈。”

    言罢，她还煞有其事地捏了捏小腹。减肥之后她也只是比较匀称的身材，算不上瘦，捏一捏总是能捏出二两肉来，但穿上衣服后不怎么显。读书学习坐得久，饭后消食时间也不足，脂肪堆积在肚子上，显然比之前圆了一圈，虽然离曾经的小胖子距离相差甚远。

    付燕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盯着季遂乐的肚子看：“等开学了多去跑跑步。”

    季遂乐老实点头：“噢，好的。”

    付燕不再说杨然那一家子，拉着季遂乐的手，问道：“学校里有遇见合适的男生吗？大一报道那会儿接你们的那个师兄呢？”

    提到师兄季遂乐就不免汗颜。报道那天是付玮开车送她去的宿舍，刚进校门就遇见迎接新生的志愿者师兄，付玮问了宿舍方位，师兄给指了路，付玮怕转迷糊，愣是把师兄给塞上了车。车里本来就坐满了人，师兄跟季遂乐一块儿挤在后座，师兄几乎整个人都腾空坐着，下车时人都晕晕乎乎。

    后来在学校里季遂乐跟师兄无意碰过几回面，但一想到那天两人挤在罐头里的窘境，季遂乐都想装作不认识这个人。

    眼见付燕有乱点鸳鸯谱的嫌疑，季遂乐连忙阻止付燕危险的想法：“那位师兄有女朋友的。”

    “这样啊，可惜了。”付燕失落地摇摇头，“不过也是，两个医生也不见得好，还是不同职业的人相处工作方面的矛盾会少一点，时间上也能排得开。”

    季遂乐腹诽着付燕想得可真是多。

    “你现在年纪也大了，想谈恋爱也可以谈一谈，但要注意保护自己。虽然你谈恋爱妈妈不该管太多，但能找本地的还是尽量找，不然以后异地了都是麻烦。你看付明晨不就是异地分了手，分手伤心给张芃芃钻了空，不然……唉算了，不提这些！”

    季遂乐心想，付燕倒是不用担心了，她的确找了个本地的，甚至还是同一个行政区。

    同一时间的徐家，“告白”完的徐聈清同时接受了家里三个人的注目礼。徐明贤和范秋颖到底隔着辈，有些话不方便说，就把刨根问底的任务交给了徐时非。徐时非乐得接过工作，笑嘻嘻地把徐聈清带去了书房。

    一进门，徐时非开门见山：“看起来你跟小季的感情不错。”

    徐时非语速很慢，徐聈清现在跟他没什么交流障碍：“嗯，挺好的。”

    “这样也好，你愿意好好谈恋爱，不光是我，爷爷奶奶也高兴。”徐时非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幸好你这段日子状态不错，不然你爸这趟回国，老爷子又得气够呛。”

    徐聈清淡淡道：“他又不是为了我回国。”

    他手机响了声，季遂乐发来一条消息，说她想好了，再等一个学期到暑假的时候就跟爸妈摊牌，这期间也悄悄铺垫一下，让徐聈清有个准备，肯定得见她妈妈。

    徐聈清眼睛一弯，含笑打字：“那我可得快点好。”

    徐时非望在眼里，不由感慨，换做几年前他绝对想不到徐聈清谈起恋爱是这副模样。徐时正跟宋菲那事对他的影响太深，虽然徐聈清生活上不至于自暴自弃，在两位老人的照顾下也成长为了一个健康且积极的人，这对于感情的态度到底是伤到了。徐时非自个儿定不下来，将来也没有生儿育女的打算，现在虽然不讲究什么传宗接代，但老一辈的观念里还是希望能抱上孙子，徐时非以前还担心自个儿不生徐聈清不愿意娶，将来俩人得天天被两位老人家念叨。

    看徐聈清现在这模样，他应当是不必再担心了。季遂乐是个好姑娘，能把徐聈清心里的伤治好。只是徐时非不确定那伤什么时候才能好得彻底，徐聈清的听觉还没完全康复，宋菲带给他的阴影还在。

    徐聈清跟季遂乐聊了一会儿才放下手机。

    徐时非见状，犹豫半晌还是不得不问道：“过些天，你爸还得回来。”

    除夕夜那晚徐时正回到了徐明贤家，一家人在一片低气压中吃完了年夜饭，徐明贤把徐时正叫去阳台训话，中途徐时非被牵扯进占据，三个人不欢而散，徐时正回到了空置许久的房子里。他想带着徐聈清回去住，范秋颖拦着不让，他只能作罢。

    这几日年节徐时正都没出现，徐时非听说他去找了宋菲。宋菲回到宁城后就定居下来没再离开，徐时正几年不回国，现在回来还是为了宋菲，把二老跟儿子都放在了宋菲后的顺位，徐时非气不过，年初二跑去他家跟徐时正大吵一通，徐时正像个闷葫芦。任骂不还嘴，徐时非觉着没趣，骂完后摔门就走。

    隔日徐时正也没接收批判反思自己，又跑去守着宋菲租的公寓楼下的咖啡馆，一守就是大半天，坐在店里隔着千山万水关照美国的事业，等着一个不愿意出现的人。

    “你妈妈家里也没让她回去。当初她跟你爸闹掰后，你爷爷奶奶没去宋家讨说法，但我私底下跟宋菲的堂弟见过一面。你外公外婆就宋菲一个女儿，从小可劲儿疼，惯得没了边，她出轨有错在先，可他们也不想责备她，只劝她跟你爸离婚。你爸不同意离，就这么僵持到了今天。你外公外婆这两年身体不太好，都是其他晚辈帮着照顾，宋菲这么多年不回家，他们可能也对她失望了，虽然明面上没断绝往来，但逢年过节都没让她回家。你妈妈她现在是孤身，一个亲人都没了。”

    这串话太长，徐时非是打字告诉的徐聈清。

    徐聈清一字一句看完，只回了个“哦”字。他知道了，但没有任何想法，宋菲就算流落街头，他也不会善心大发地收留她。

    就算别人都说他是个善良的好人，他也不会原谅宋菲。

    徐时非叹气：“等你爸来，家里又要闹一天。我现在倒是很羡慕你，耳不闻为净。”

    徐聈清扯扯嘴角，没说话。

    “阿清，我希望你将来能一直过得很好，用你的未来去告诉你父母，没有他们你依然能够活得幸福。我希望……你能彻底走出来。”

    徐时非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徐聈清默然垂眸。

    这是能够轻易做到的事吗，跟季遂乐在一起他非常快乐，感到了无比的充实与满足，那是与徐家人能够给予的不同的感情，将他的心填补得更慢，让他不再去想徐时正跟宋菲。父母的教训告诉他，爱情是毒刺，是利刃，割破皮肤，渗入骨髓，只有疼痛，反复折磨。遇见了季遂乐他才逐渐想通，他不必去做月光宝盒里的至尊宝，眼看着别人的一生所爱，而自己不能去触碰。

    可是爱意能够治愈伤痛，阴影始终挥之不去。人活于世，关系如同蛛网，剪不断，理还乱。

    他该如何忘记宋菲对亲情、对爱情的亵渎。

    他该如何忘记徐时正不远千里摇尾乞怜的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