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好心情，季遂乐向于嘉希道了谢，心情舒坦地登陆了游戏。

    游戏里年味十足，主城区还在噼里啪啦地放着烟花，季遂乐站在家园NPC前欣赏了一会儿才点击传送。为了应景，季遂乐之前特地挑出一组红色系的花装进花盆，在家园里摆了个“贺”字，褚利丰之前上线时盯着花盆说她太土，被王欣妍好一通批。

    她盯着地上的字看，哪里土了，多有年味。

    绕过小院里的花盆，她走去里屋翻箱子，游戏公司不愧为奸商，过年期间特地开了以物易物的活动，只要能抓到游方商人就能跟他交换稀有材料。商人不收游戏货币，只能拿其他游戏内道具交换，交易市场完全打乱，物价起起落落，许多人去游戏论坛哭诉自己“炒股”破产。季遂乐只拿得出药品跟花花草草，也不强求真能换到什么，把库存多的那些一股脑塞进包里，打算去野外碰碰运气。

    过年游戏里人多，她一路遇见了不少在她这儿买过花的老主顾，但凡假期都是约会日，每个老板身板都跟着自己的另一半，黏黏糊糊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现在过的不是新年而是七夕或者情人节。

    唔，从游戏方提供的消费馅饼来看，确实很像情人节。

    土豪老板在派红包，季遂乐也蹭到一份喜气，老板很大方，给的货币比做一周的任务还多。季遂乐没好意思白拿，回赠一份新鲜出炉的话术，老板身边的女孩子似乎很开心，乐呵呵跟季遂乐加上了好友。

    世界频道里一直都有人实时播报游方商人的动向，季遂乐在密密麻麻的聊天记录里翻到他的最新地点，传送去了最近的小村子，小村子是主线剧情里一个路过的小山村，比较落后，NPC数量也很少，会在这里停留的玩家一向不多。今天为了找游方商人，村子里挤满了人，窄窄的巷口都快挤不下了。

    季遂乐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出来，跟着人群去找那位游方商人。

    商人身边围了两圈人，NPC同一时间只能跟一个人交互，网速不够就算开了鼠标连点器也抢不到位置，一群人急着团团转，最后有人提议说排队，一群玩家居然自觉地排起了一字长龙。

    季遂乐望着前方堪比年货节的超市收银队伍，叹了口气。

    打开好友列表，王欣妍也在线上，经过褚利丰的“谆谆教诲”，王欣妍的游戏水平和等级都有了质的飞跃，虽然还没到满级，但游戏里的大多数功能都已经开放。季遂乐闲着无趣，戳开了王欣妍的私聊。

    【兼蝶】：你怎么今天在线呀？

    【妍妍然也】：我小姨把我表弟寄养在我家写寒假作业，我把书房让给他了。电脑里下载过的资料我都看完，没事儿做就上来玩玩。

    【兼蝶】：噢噢。我在排队找个商人，一会儿要是你还在的话我就去找你玩。

    【妍妍然也】：没事儿，说不准马上就要给我的表弟辅导功课了。唉，真羡慕你不用带小孩，真的好累。

    【兼蝶】：他今年多大啊？

    【妍妍然也】：小学三年级，最脱缰野马的年纪。我小姨都管不住他，怕家里没有人照顾他把家拆了才送到我家来的。

    【兼蝶】：……这么夸张？

    【妍妍然也】：男孩子小时候好像都这样吧，玩得挺疯。不过我猜徐聈清应该不会，他估计从小就比较踏实，高中那会儿就觉得他比同龄人老成稳重。

    【兼蝶】：嗯……

    小学三年级……按照之前徐聈清跟徐时非隐晦的描述来看，差不多就是那个年纪左右徐聈清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家三口不再像一个家，他搬去了爷爷奶奶家里住。小学的时候家长会开得很频繁，徐聈清父母去不了，那时候的徐时非还不能承担家长会的任务，多半是徐明贤亲自去的。小学同学单纯好奇没什么恶意，父母忽然不见，他恐怕被询问过不少回。

    人不是生来就懂得收敛变得成熟，总会有外因将人催熟。

    他如今的性格与当时的变故脱不开关系。

    季遂乐很喜欢徐聈清现在的样子，但也会想象，如果徐聈清生活在正常一家三口的环境里，他会长成什么模样？也许……会更像路逾天或者褚利丰？那样他就不会敏锐又小心地保护她的内心，他们不会因为感激与怜惜走到一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能只会停留在同学阶段，不会再进一步。

    现在固然很好，但其他孩子还可以任性“发疯”的时候他不得不成长，他的童年一定丧失了许多乐趣。

    【妍妍然也】：哎呀，我去教课了，下次再聊！

    季遂乐轻叹，她主动发起的聊天，聊着聊着却把自己说忧郁了。

    商人的队伍很快排到了自己，她点开交易栏，商人需要交换的道具千奇百怪，鲜花的需求量很小，还放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但起码总好过不能换。她点开珍稀道具的介绍，最下面写了可制作配方的引导，季遂乐没有相关的配方，只看名字像是聊胜于无的头饰背饰，不加人物属性，纯为好看。但预览图都没有，好不好看还有待商榷。

    季遂乐随便换了几个，当成到此一游，精神参与过了。

    后面人已经开始催促，她没敢耽搁，换完就撤退。绕出人群，她听见客厅开锁的声音，她挂着游戏小跑出房间，付燕下班回来，手里拎着一袋熟食。季至诚跟人调了班最近都不回来，家里过年期间的剩菜还有些，付燕没劲头再烧，母女俩打算这几天都靠熟食过活。

    付燕到家，季遂乐没好意思继续在电脑前蹲着，帮着盛饭盛菜，等付燕换了衣服出来。付燕换衣服的时候吴云梅打电话过来嘘寒问暖，季遂乐心知这电话一时半刻是讲不完，干脆又溜回房间摸了手机出来。

    谷灵云又给她发消息，人在申城，大街小巷都吃了个遍，申城属于南方口味，谷灵云说吃到了一种家的味道——明明配的图是一家越南菜馆。

    季遂乐陪她闲扯了一会儿，付燕终于讲完电话。

    脸色不大好。

    季遂乐心道糟糕，赶紧收起手机问道：“怎么了？”

    “昨天你哥带你嫂子去你外公家看望老人，顺带说了明年办婚礼的事儿。你嫂子这算是领证之后头一次正式上门，你外婆封了个大红包给他们。后来聊天的时候你哥说漏了嘴，杨然现在借住在他们家，你说说看，一对新婚夫妻再加一个外人表弟，这像什么话。”

    她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季遂乐心口一松，摆摆手道：“反正是他们家自己的事儿嘛，又不是让杨然去外公外婆家住，无所谓啦。”

    付燕点点她的额头：“你啊，真是心大。我是在提醒你，以后你哥要是喊你去他们家，你可不能一个人过去啊。”

    季遂乐顿悟：“哦……这个意思啊。”

    “唉，所以说你啊，还是太单纯。”付燕一脸无语，“算了，先吃饭。”

    季遂乐嘿嘿傻笑。

    饭后陪着付燕散步又侃了侃大山，等付燕去洗衣服了季遂乐才遁回房间，游戏已经挂机了几个小时，游方商人早已经换了其他地方刷新，小村附近又恢复成了往日荒无人烟的模样。看着满目萧索的电脑屏幕，季遂乐忽然觉得身上凉凉的，把空调又打高了一度。

    徐聈清还是没在线。

    他晚上要去接老同学聚会的徐明贤，徐时非提前返校开会，时间正好撞上，徐聈清不放心老人家一个人打车，一定要亲自去接。在饭点门口接到了人，徐明贤那些老同学连连夸他孝顺，长得又挺拔清俊，反正都比自己的浑小子好。徐聈清扶着微醺的徐明贤上了出租车，打开后座的窗，又不敢开得太大怕冻着老人家。

    徐明贤吹了会儿风，脑袋清醒了些，扭头问徐聈清：“你奶奶在家？”

    “本来想来接您的，外面太冷就没让她出来，这会儿应该准备热牛奶了。”

    “嗯。”徐明贤仰躺着，呼出一口气，“你奶奶她太心软，你爸这趟回来，要不是我坚持，她早就让你爸在家里住下了。”

    徐聈清没说话。

    徐明贤语速缓慢，似是在倾诉：“今天谈起家里的孩子，我忽然在想，如果我当年再心狠一点，不同意他们结婚，让你爸跟宋菲早早断了，他是不是能早些看开。”他停顿片刻，又苦笑，“但这样一来，你就不会是阿清了。”

    “爷爷……”

    “我这个儿子，是我没管教好。当时他去美国，也是被我逼着去的。我和他相互置气，最后受苦的却是你。阿清啊……别人家的和睦，你羡慕过吗？”

    许是见了旧人触景伤情，徐聈清难得见到徐明贤这样情绪松动的模样。他印象中的徐明贤一直如同松柏屹立，风沙也不足以撼动。

    徐聈清摇摇头，轻笑：“不羡慕的，我有您跟奶奶，还有小叔。”

    “不一样……那不一样啊……”

    徐明贤的声音低了些，像是又醉了。

    徐聈清侧过脸，看着面容日渐苍老的徐明贤，喃喃道：“没关系，现在这样……就很好。”

    再多的不完美，不痛快，他都已经经受过，熬过去了。

    车窗外倒带的风景如同他已经经历的人生，无论美丑，都已经从他身边经过，他不会回头，也不能篡改。

    他还可以继续往前走。

    “您放心，我现在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