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节的意外事件让季遂乐想通了一件事。她对音乐的抗拒来自于对这些年的疏远，她会想起当年不得不放弃它，以及放弃之后招来的一系列嘲弄。

    可经历得越多，越会发现自己所遭遇的那些，在整段人生中其实不值一提。

    尤其是对比了别人的人生之后。

    她答应了谷灵云参加她的乐队演出，谷灵云兴奋地恨不得立刻冲到她家里来给她一个巨大的拥抱，可惜开学在即，她得先回去平城。乐队演出的事要安排，歌曲选择，排练时间，服装定制，统统都是事。谷灵云专门建了一个企鹅群，把季遂乐拉进群里，群里都是乐队成员跟后勤协助，大多是谷灵云的大学同学，季遂乐都不认得。她翻了翻群名单，竟然发现了一个熟人。

    向离声，也是初中跟邢何野他们玩在一块儿的，但他是少数从来没有欺负过他的人。初中毕业之后季遂乐再没听过他的消息，谷灵云跟向离声不熟，生日会也没邀请过他，若不是再度看见这个名字，季遂乐完全想不起还跟他当过几年同学。

    她诧异地拨了谷灵云的电话，谷灵云刚下飞机，挤在地铁里，人声鼎沸，吵得听不清手机里的声音：“遂乐姐——你不会想通了又要退出吧！”

    “我是出尔反尔的人嘛？”季遂乐把手机拉远了点，等人声退了些才继续说，“我是想问怎么向离声也在啊？他也是你们乐队的？”

    “谁？噢噢！他啊。我这次回宁城，他们聚会喊我去，正好向离声也在。他现在一边读书一边做游戏主播，参加过不少直播网站的庆典，线下活动这一块比我们都熟，我让他来给我们当顾问的！”

    近几年游戏直播行业发展得飞快，几大直播平台的头部主播可谓爆火，向离声能够混到去参加线下活动的地位，就算没挤进头部，人气恐怕也不会太低。近在咫尺的昔日同学一个个都成了网红，季遂乐顿时有了种她已经彻底跟不上时代的错觉。

    她对向离声的模糊印象都是正面的，自然也为他的事业红火而高兴。谷灵云那一头信号不好，通话断断续续，跟她扒了一会儿向离声的事业发展史后终于肯挂断电话。

    季遂乐有些好奇，打开网页搜索起向离声的企鹅ID。这个人的ID跟主播账号的ID名字一样，她戳进主页一看，近百万的粉丝量，比崔西菲这个美食打卡主播高出好几个量级，在网站排行榜上也赫赫有名。

    这顾问请的……也太大牌了！

    她顺手点开他主页的视频，他是以游戏实况视频为主，真正直播的时间反而不算长，毕竟是学生，在宿舍里直播有诸多不便。他什么类型的游戏都有涉猎，甚至还有麻将精选合集，植物大战僵尸挑战……就连她跟徐聈清在玩的网游，他也发过一两期团本视频，版本更新时为了抢攻破副本成就的实时录制，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三点。

    当网红……也挺辛苦的。

    季遂乐在这个网站注册过账号，顺手点了关注，成为向离声百万粉丝的其中一员。

    刚开学，课程紧凑，还得按照付燕的要求加强锻炼，冬天还没过去，季遂乐顶着寒风加入了晨跑大军，程柯羽得知她的决定，用极其夸张的语气称赞她是个女战士。是不是战士季遂乐没法定论，她觉得自己的脸被风吹得很有当冰雪女王的潜质。

    早上的锻炼徐聈清没法参加，但每天的夜跑他都会按时过来陪，跑步的确无聊，又因为容易岔气没法聊天，季遂乐在手机里下了学校内网分享的语音版中药词典，戴上耳机边跑步边听。可枯燥的知识实在是太过催眠，她跑着跑着就容易打瞌睡，书没背景去，脚底下动作也跟着要停。

    后来她换了个方法，把向离声的游戏实况下载下来，一晚上听下来效果居然很不错。

    她把这个方法分享给了徐聈清：“难怪现在实况直播发展这么快，大家果然是有需求的。视频的确很方便啊，我选修的音乐鉴赏就成天播科普视频——虽然我经常看了一半就睡着了。”

    “游戏实况跟直播确实是个很好的路子，师兄之前把我拉进了一个交流群，里面有几位师兄已经毕业，在的项目组也跟主播签了合作协议，让主播来测试他们的游戏，以此提前给游戏积攒知名度。也算是变相的游戏测试员了吧，有时候观看主播的网友们眼光比游戏公司聘请的测试员眼光更加毒辣，更能一针见血地抓住问题。”

    “这样哦……那我以前当测试员合不合格呀？”季遂乐走完一圈，一屁股坐在操场边喘气。

    徐聈清半蹲在她面前，拧开一瓶水递给她：“当然，都是建设性意见。”

    她咕咚咚灌下两口水，嘿嘿一笑：“解谜类型的游戏我还挺爱玩的，下次我可以继续当免费测试员。不过你师兄他们的项目好像都是大型游戏？”

    “嗯，有位师兄很荣幸进了一家老IP单机的制作公司。先前那一作因为技术跟不上，美术也落后于其他竞争公司，口碑被拉下来很多。新作刚刚上市，评价还算不错，但技术仍然是硬伤。公司在考虑扩大制作组再招新人，但如今网路游戏比单机挣的更多，各公司都在缩减对单机游戏的投入，师兄一直觉得项目组缺人，但投资不足，收入比不上其他几家互联网厂商，很少有人去投简历。”

    “这样哦……”季遂乐从小到大也玩过不少游戏，对一些IP也算有些感情，眼见着单机游戏式微网络游戏兴起，她也不免遗憾，“那你将来是打算？”

    “先跟着师兄的项目组，等拿出了作品，再去尝试这些互联网厂商。”徐聈清在季遂乐身边坐下，“毕竟我也从小就爱玩游戏，算是有些情怀梦想吧。”

    徐聈清的企鹅空间相册里都是游戏截图，对游戏的热爱肯定不会少。同龄人中爱玩游戏的人很多，就连医学这种忙得要死要活的专业也有人为了打游戏不舍昼夜。但爱玩跟愿意去做是两码事，季遂乐小时候为了竞赛学过计算机编程，后来都没想过编一些代码小游戏当消遣，爱好一旦变成了工作就会被消磨殆尽，可徐聈清似乎一直跃跃欲试。

    季遂乐仔细一想，若非要算清，徐聈清真正放在心上喜爱的人与事物其实很少，他什么都能接纳包容，但都谈不上喜欢。读书时男生们爱组队去操场打球，他也不爱去，褚利丰邀请他去电玩城他一直拒绝。那时季遂乐以为他是个只爱读圣贤书不爱玩乐的好学生，可实际上他只是不爱电玩城的环境，又或者不喜欢跟着褚利丰他们疯玩，换成了网路游戏他照样玩得起劲。

    他对家人很好，对她也很好，热爱的事物只有电子与游戏。他的感情并不丰沛，这也许跟他的童年经历脱不了干系。

    季遂乐不可察觉地叹了一声。

    开学翻过一个多月，季遂乐的生日也到了。跟谷灵云约定要去演出的事她瞒着徐聈清却没能瞒得了付燕，她得用周末的时间练习，小提琴也得从床底翻出来搬到学校去，两桩大事都在付燕眼皮子底下做着，与其被撞破还不如直接坦白。

    付燕得知她要重新拾起小提琴时吃了一惊。当时家里没了稳定收入，没办法让季遂乐继续去上课外兴趣班一直是付燕的遗憾，她一直想着弥补季遂乐，所以那时候一直没把小提琴给折价转卖，收在箱子里跟着搬了两回家。后来家里有了起色，高中学习压力又太大，再去练琴实属本末倒置，付燕没提，季遂乐也不说，彼此都觉得这曾经的一门“手艺”会被彻底放弃。

    没成想隔了几年，又能找回来。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练过，手法有些生疏，但好歹学过那么久，肌肉记忆还在。季遂乐没再去报班，在网上收藏了许多小提琴教学视频，程柯羽她们不在宿舍时就去阳台偷偷练习，当然更多时候都是去借学校的练习室。徐聈清课程忙不能陪她自习的时候她就会背着小提琴去图书馆，按照计划复习完功课后再背着琴去练习室。广播站的工作她也推掉没再做，站长想要挽留，可论坛上起了那么大的风波源头就在她的广播，站长自觉理亏，没好意思开口。

    日子一天天忙忙碌碌，季遂乐差点儿就忘了自己的生日。

    生日没在周末，一大早付燕就打来电话提醒季遂乐别忘记吃面。于嘉希跟曹呓合资买了小蛋糕送她，程柯羽塞了她一盒程妈妈前两天才寄过来的家乡特产。自从她在论坛火了后，整栋宿舍楼见过或者没见过的人都认识她了，她的学籍当然成了公开的秘密，去上早课一路上收到了无数声祝福，一半人她都叫不出名字。

    程柯羽走在她身边幸灾乐祸：“这人啊果然怕出名，你说明星们走在路上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

    季遂乐无奈看她：“那你不应该是明星身边的保镖，替我开道吗？”

    程柯羽隔着外套戳戳自己的胳膊：“嘿呀，我这身板哪能当保镖，她们凑上来都能把我撞飞了。你说我过个年怎么还没长肉呢？”

    季遂乐手揣在口袋里，下意识捏了捏肚子上的软肉。人比人真的能气死人，她怎么就没有这种吃不胖的本事呢？

    “嘉希说她男朋友已经帮我们占了座。”程柯羽低头回消息，“让我们不用急，先去吃饭。”

    季遂乐惊讶道：“他怎么这么早？”

    “噢，听嘉希说他最近在学车，驾校离咱们学校不远。好多驾校不都是天不亮就开始练习了嘛，他报的就是最早那一批，练完之后直接回学校上课，我听嘉希说他最近都是四点就起床，宿舍大门都没开，他就翻墙出去。初春的四点诶，想想就可怕。”

    这话提醒了季遂乐，过年前付燕提过要跟她一起学车，付玮给介绍了人，但那个训练地跟宁中医离了半个宁城，着实不方便，付燕就让季遂乐打听打听学校附近的。她最近忙得头昏，倒把这事儿给忘了。

    “回头我得问问嘉希学车的事。”

    程柯羽附和道：“好啊好啊，我也打算报名，我们一起学！哦不，你是不是要跟徐同学一起啊？”

    呃……

    徐聈清还没好彻底，这情况应该……学不了车吧？

    她不确定，打算中午见面的时候再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