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驿馆

    秋去冬来,县试放榜,秦昭趴在榜前找了半晌,发现自己以末尾最后一名通过时嘴都要笑歪了。

    她想起那日叶向洵在裴府对她的揶揄。

    饶是她再迟钝,到底还是听出来了,叶向洵这是在拐着弯讽刺她来裴家书塾,求取功名是假,找男人才是真。

    她瞪了他一眼,不服输的那股劲立时就上来了,她三步并着两步,越过叶向洵,直往课室去。

    之后的几天,两人井水不犯河水,秦昭拿出了吃奶的力气伏案苦读,白日里在书塾学,晚了回家挑灯夜读。

    看得秦自明一愣一愣的。

    不过这下也好,到时家里的孩子都去北府念书,出来之后授个一官半职,不愁吃喝就好。

    一大清早,仆从们忙忙碌碌地收拾行装,忙得不可开交。

    正屋厅堂之中,秦家人难得齐整地坐了一桌,一家长辈给秦昭三人践行,秦自明言行之间嘱咐了又嘱咐,生怕秦昭到了北府书院再惹出祸事来。

    秦雨也是今年入学。

    北府书院同京城隔着大约一天一夜的路程,虽说依旧在京城的管辖范围之内,却远了不少,秦自明不让三人赶夜路,估摸着得需两日方至。

    秦雨行囊尤其简单,除却放在秦昭马车里的吃食,其余的不过一个小包袱,她挎在胸前,只骑了一匹马。

    偏偏秦昭迟迟未到,秦雨望向远方的日光,冲着阿娇道:“不行了,我最多等到此时,我午时一刻要午睡,先走了。”话音未落,她扯了缰绳,马儿长长地嘶鸣一声,蹄子扬起的灰还未落地,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巷口。

    阿娇抱着行囊望着秦雨背影挥手道:“三姑娘!您,您再等等呀——”可惜秦雨不过一溜烟的功夫便没了踪影。

    阿娇征征地望着,又缩回了马车里。

    叶向洵垂手立在门前,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叫他一直等下去也无妨。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马蹄声响,越来越快,越来越密,越来越大,叶向洵闻声不由地往后退了两步。

    不多时,秦昭骑着一匹红鬃马而来,她身着红装,衣袂飞扬,高高的马尾扫过一个意气风发的弧度之后,她勒紧缰绳,马儿扬起蹄子,打了两个响鼻后停了下来。

    她咧嘴一笑,跃下马背,牵着缰绳朝叶向洵走近,忽然注意到叶向洵愈发惨白的面色。

    她以为这人不坐马车是因为标新立异,不想他似乎是有些怕马。

    秦昭凑近,嘿嘿一笑:“怎么叶公子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居然会怕马,你小时候是不是被马蹄子撅过?”

    叶向洵不答,反问她:“约好一同出行,为何你迟迟不到。”

    秦昭闻言咧嘴一笑,比划了一下身上的衣裳,得意洋洋:“怎么样,我今早亲去取来的,是不是衬得我红光满面,学富五车。”

    叶向洵躬身钻进牛车,留下的话轻飘飘地散在风里。

    “红光满面有,学富五车,没有。”

    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秦昭冷哼一声,也进了自己的马车。

    秦昭的车就这么跟在叶向洵车后,原本计划的是黄昏时恰好到达路上的第二个官驿,可叶向洵牛车走得太慢,秦昭坐在马车里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羽毛不停地挠着,太难受了。

    看着天上时不时飞过的鸟,她忽然特别想将那鸟的翅膀拿下来插在叶向洵的老牛上,她咬着牙,早晚得让他换了这车。

    黄昏时分,路上一片宽阔,方圆十里就没见到个客栈,加上天色渐暗,众人的步伐越发慢了下来。

    等他们停在一家从灯笼到窗户再到墙体都有些摇摇欲坠的驿站之前,天色已完全黑了。

    驿站统共两层,吊着两盏时明时暗的豆灯,在风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

    阿娇缩在车厢角落里,紧紧地环着包袱不敢出来,见秦昭起身她还眼疾手快地扯住秦昭的衣角,小声道:“姑娘,不然就,就睡在车厢算了……”

    秦昭也觉得有些奇怪,但并未多想,便不顾阿娇的阻拦下了车,正好碰到叶向洵主仆二人正在叩门。

    这座驿站并不在官方登记的驿站之内,是座野驿,若是白日路过喝水吃饭,倒也没什么大碍,夜里,就不好说了。

    可几人走到这里,总不好直接睡在树林里,只得硬着头皮去叫门,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一脸不耐烦地扯开了门。

    他抬着一盏灯,睡眼惺忪,对几人的到来似乎十分不快,他打了个哈欠便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问:“几个人?”

    秦昭立即道:“一行四人。”

    众人随着汉子进屋,只见他绕进柜台,点燃蜡烛,在昏黄的灯光下左翻右翻,翻出一本破烂不堪的册子,正反不分,两只手指从头划到尾,随意道:“只有一间了,住不住?”

    阿元闻言下意识不满地出声:“只一间,我们公子怎么能跟……”

    秦昭立即摆手:“无妨无妨,一间就一间,烦请掌柜的替我们喂马。”言罢她掏出两锭银子。

    汉子眼睛发亮,一双眼睛贼溜溜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点点头,一张脸立即就变得柔软,横肉堆出个讨好的笑容:“几位,这边请。”

    四人随着汉子的指引上了楼,被带到最边上的一间屋子,他将钥匙递给秦昭,看着四人都进了屋,这才像个虫/合虫/莫一样撇着脚下楼。

    四人一进屋,秦昭只觉周遭皆是尴尬的气氛,阿娇同阿元自己收拾去了角落,秦昭同叶向洵立在唯一的一张榻前相视无言。

    电光火石之间,秦昭飞身将叶向洵按到了榻上,两人手脚相缠,互不退让。

    秦昭手上力道加重,紧紧地箍着叶向洵的手腕:“我先上来的,我睡。”

    叶向洵眸色里是盈盈的笑意,他摇了摇头:“非也非也,秦姑娘且看,我如今脊背都贴在这榻上了,自然是我先上来的,先到先得,秦姑娘下去吧。”

    话音未落,他双脚一扬,将秦昭的腿弯踹到了榻边。

    秦昭皂靴下意识蹬在榻侧,这才稳住身形没掉下去,她杏眼微睁,长眉扬着得意:“叶公子好身手,这榻可不是先到先得,打赢了的才能睡。”

    叶向洵眸子眯了眯,眉尾一拉,显出一副愁容来:“叶某一介文弱书生,不会拳脚功夫,哪里打得赢。”言罢他轻轻地嘶了一声,“唉,秦姑娘力大无穷,我的手都快被压断了。”

    秦昭英气的眉眼浮上不悦,松了手上的力气,起身跳下床榻,回身看了阿娇一眼。

    阿娇心领神会,点头起身,在身上摸了半晌终于拿出一个看不清形状的物什来,抬手往叶向洵脸上掷去。

    阿元见状猛然向前,脚下却被阿娇不知何时伸出来的脚绊了一下,摔了个狗啃泥。

    “公,公子……”

    叶向洵将将起身,那不可名状的东西打着旋飞来,速度之快,他似乎因震惊闪了一下身子,而后便被击中了鼻梁。

    “唔……”他捂着鼻头,望向秦昭的眼眸中盈盈有光,略有些潮湿长睫里飞出一丝委屈来。

    叶向洵叹了口气:“秦姑娘何必百般试探,我确实没有功夫傍身。”他放下手,高挺的鼻梁上一大片通红的印迹,“否则,我在旬阳也不会被欺负成那样了。”

    秦昭的盘算被他毫不客气地戳破,两颊浮上一层窘迫的红晕,她轻哼一声:“罢了,看在你又中刀又落水的份上,给你睡榻。”

    言罢秦昭望了他一眼,偏头吹灭了灯,捡了个角落蹲坐下来。

    隔着墙,秦昭忽然听见杯盏落地和吵架的声音,秦昭往前挪了一点,将耳朵贴在墙上聚精会神地听着隔壁的动静。

    忽然,她发现前方的墙上居然有个小小的破洞,约莫手指大小,还有暖黄的光束透过来,她一时好奇,将身子往前挪了挪,将眼睛放在洞前。

    只见对面满地散落的衣裳,忽然贴过来一只光溜溜的腿,秦昭一惊,正欲抽身离开,眼皮上却忽然传来一片温热。

    叶向洵不知什么时候从榻上跑了过来,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他面有愠色:“别看了。”

    忽然,一支箭矢穿破了墙壁,传来碎石之音。

    秦昭一把拉开叶向洵的手,利箭以极快的速度从她眼前划过,散落的碎石打上脸颊,径直冲着叶向洵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秦昭双瞳一缩,似乎是这身体与生俱来的反应,她伸出手掌一个飞扑过去,在箭矢刺向叶向洵之前将其拦了下来。

    或许是她合掌略早了些,箭尖以极快的速度划过她的手掌,最后堪堪停住之时,秦昭手掌心一道鲜红的伤痕,她沉住气,一把将箭扔到地上,目光如炬地望向墙上的破洞。

    叶向洵却是呼吸一滞,直至秦昭的发带扫过他的鼻尖才将将回过神来,他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秦昭鲜血淋漓的掌心之上,胸膛中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秦昭往前走了一步,自然而然地将叶向洵拦在身后,她脑海中翻腾起来,不对,从一开始就不对,夜色将临,这个驿馆就寂静无声,掌柜就已经睡了又醒。

    此时正是各地学子前往北府书院的日子,连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破客栈都人满为患,怎的偏这个驿馆安静如鸡。

    她将自己的想法同叶向洵和盘托出,叶向洵竟也十分罕见地表示了赞同。

    叶向洵点头过后,空气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阿娇望着秦昭的伤口,满是心疼:“姑娘,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秦昭这才反应过来,掌心的痛楚瞬时传到脑袋,她立时龇牙咧嘴地把手递过去。

    疼,疼死了!

    阿娇将将打上结,嘭的一声,房门就被踹开了,掉落的门板同门前凶神恶煞的重重人影撞起一层灰,直直扑到秦昭满是错愕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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