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侯府

    叶向洵得知皇帝赐婚的事情时,正在廷尉司府衙中忙得焦头烂额,处理一些积压的陈年旧案卷宗。

    还是同僚孟闲清过来传的信,他张牙舞爪地挥舞着臂膀:“你还不知么?裴相气势汹汹地带着裴大公子直往镇南侯府去,东西礼物带了一大箩筐。出来的时候她面泛红光,手上还握着黄澄澄的圣旨。”孟闲清声音呼啦啦的,“你家的未婚妻被人拐跑啦!”

    叶向洵一听,还来不及收拾案桌上乱糟糟的纸张,便急匆匆地放下毛笔,同一阵风一样卷了出去。

    紧赶慢赶回到镇南侯府时,已经是回天乏术了,刚刚前来宣旨的内侍们已经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秦府。

    叶向洵居然还能看到队伍一点悠然自得的尾巴,他踏入侯府中,只见堂上秦家人的脸色无一不是难看的。

    镇南侯秦自明也从南疆归京了。想来他是提前得到了旨意,千里迢迢赶回来,想阻止自然已经是来不及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太过天真,像这些京城中贵公子,贵女们的婚事,向来不是他们自己就能够轻易左右的。

    叶家虽同秦家早有婚约,可这只是立朝之前所定下的一纸文书。且不说叶家长辈们已经相继离世,再看秦昭如今对他的模样,叶向洵有些自嘲地拿不准秦昭对他的心意。

    “叶公子,你来了呀。”王又容一抬头就看到了门边叶向洵那张蔫了吧唧的脸庞,她想说些什么去安慰安慰这个神伤的孩子,却忽然意识到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无用了。

    叶向洵的目光落在秦昭握着圣旨的双手上,只见她指节用力得有些发白,脊背也微微的有些颤抖。

    收回圣旨这样的事情就是天方夜谭,秦昭也知道自己同裴行远的婚事,这会儿真的是板上钉钉,无可辩驳了。

    有那么一瞬间,秦昭看着叶向洵的脸,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愧疚来,毕竟前几天她还信誓旦旦地在他面前肯定,自己不会同裴行远结亲。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处,似乎又同时往后缩,谁也不说话,只静静地望着对方。

    叶向洵只觉得自己现在肯定是狼狈极了,眼睛里也不知道流露出如何怅然又龟缩的神情。

    他有些绝望地想,或许他与秦家的缘分就快到头了,又或许直到他死,秦昭也不一定能忆起从前的点点滴滴,这些事情对她来说不过是早就忘却的过往,可对叶向洵来说,却是心海里一朵招摇的花。

    是的,她对他说过的话里,从来没有过“喜欢”,“心悦”这样的字眼,叶向洵的心仿佛沉入了更深的海底。

    即便他们已经唇齿厮磨,生死相依过。

    她认识太多的人,了解太多的人,也和太多的人有过数不清的纠缠,叶向洵实在不敢肯定他是不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

    秦自明一边摇头叹气,一边阔步朝叶向洵而来,他宽阔的眉眼和坚实的臂膀上还有风霜击打的痕迹,是他长期在南疆戍边所留下的勋章。

    他拍了拍叶向洵的肩膀,眉间划过一丝愧疚:“孩子,我们皆未想到此处,若当时婚约一定,立即着手将你二人的亲事办了,又何至于今天这样的境地。”

    叶向洵听完却立即拱手,凝神道:“秦家上下对我十分照顾,伯父此言折煞我也。”他声音愈发轻了,“也许,我同秦昭总差了一些缘分。”

    王又容也跟了上来,苦涩的微笑在她的唇角泛开:“当时总想着你们还小还年轻,官位没个着落,也不敢轻易让你们结亲。”她叹了口气,“前段时间正想着提上日程呢,却不想小昭竟又被那裴行远算计了。”

    说到这里,王又容自然忍不住感慨一番,毕竟从前她一直都以为裴行远此人谦和有礼,除却身上的痼疾,若是当作丈夫,也是个不二之选。

    偏偏前头闹这一出,这样算计人家的清白,实非君子所为。

    秦昭此刻只恨不得将这圣旨碎尸万段,可她哪里敢这样明目张胆地造次,只好狠狠地,重重地将那圣旨拍在阿娇的手上,敷衍地吩咐她留好。

    不知何时,堂上众人渐渐都散去,只剩下了秦昭同叶向洵相对而立。两人分明隔着老长的距离,可谁也不好再进一步,就这样定定地一直望着对方。

    还是秦昭先开的口,毕竟是她之前信誓旦旦地许诺。

    “今日之事,非我所料。”她两只手互相摩挲着,语气都变得有些急切,“当时,我分明都已经找了那个线香,可一道圣旨……”

    “这不怪你!”叶向洵垂着眸,浓丽的眉眼里挂着几分沮丧,“他算计了你,自然不是良人,若你同他在一处,以后的……”

    叶向洵咬着牙,不想再说下去,只觉得胸膛里翻涌起无限的激动,什么以后,她同裴行远不会有以后!

    秦昭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往前走了一步。

    叶向洵望着她前进的步伐,实在抑制不住胸腔中迸发而出的情感,他快步往前,伸长手臂一把将秦昭揽在怀中,力道越来越大。

    “不要,秦昭,你不要同他成亲!”他牙关颤抖,说话这句话的时候心中仿佛洪水决堤,一阖眼眸,落下一道清泪来。

    他就是这样自私又卑劣的人,从前种种,她可以忘记,他却只想拢在心头,居然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在活在回忆里。

    秦昭被他撞得些立不稳,还是往后撤了一步,才将将稳住身形。

    她有些慌乱无措,垂在身侧的手,在放到叶相勋的背上和保持原状之间踌躇不定。

    这一撞似乎也撞出秦昭一些有些模糊的回忆,潮湿阴冷的山洞里,时时跳跃的昏黄火光,唇边或轻或重的摩擦触感,也让她的脸颊刷的红了个透。

    她忽然记起,在庆州被困在山洞里的时候,她似乎深深的冒犯过叶向洵一次。

    她脑海中不可抑制地回想起来这段时间,似乎从旬阳老家偶然救下来过后,秦昭邪里邪气的生活轨迹就渐渐发生了变化。

    从前对裴行远的追逐像是一个巨大的笑话,她也知道,自己一直在找的,是个怎么也见不到真容的青衣少年。

    少年只在梦境中,叶向洵却是眼前人。

    细数这些或轻或重的过往,秦昭再不能昧着良心说自己对叶向洵一片坦然了。

    秦昭的手终于搭上叶向洵的背,将力道也紧了紧。

    “与他结亲,非我所愿。”

    叶向洵只觉得,胸腔中压着的那块大石头哗啦啦地从山顶滚落下去,砸到了他的脚上,好消息是他的胸口终于不闷了,坏消息是他觉得脚疼。

    秦昭话里话外的无可奈何,他听了个透。

    圣意难违,秦昭身为臣子之女,皇帝就是送来一把剑叫她自戕,她也只能欣然谢恩,然后赴死。

    压人的皇权。叶向洵目光无意识地变得灼人起来。

    秦昭从他怀中撤出来,踱着步子:“我不会任由他们拿捏,他们如此大费周折,定然留了后手。”

    叶向洵目光紧紧地跟着她:“这后手,等到婚仪之时,方能知晓。”

    秦昭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叶向洵望着秦昭离开的背影,握着拳头的手紧了又松,既然不能从秦昭身上下手,那就从裴行远身上下手吧。

    以他的性格,怎么会让这桩婚事成真呢。

    *

    秦昭到书房找秦自明请安,却见他正用手帕细细地擦拭那些已经摆置了十多年的刀枪棍棒。

    如此反反复复地擦拭这些东西,似乎还是在小时候母亲刚刚过世那一会儿。

    “父亲,我有事问你。”

    秦自明闻言停住手上的动作,将一柄长戟摆回原处,阔步走来:“怎么了?”

    “是一些关于叶向洵的事情。”秦昭看起来有些鬼鬼祟祟,她将仆从尽数赶了出去,又小心翼翼地合上房门,“这是我们父女两个的悄悄话,父亲可不要告诉别人。”

    秦自明点点头,此时此刻他似乎没有了同秦昭玩笑的心情,放在往日,他一定要揶揄她个一两句。

    “嗯。”秦昭斟酌着词句,将自己夜探廷尉司翻看卷宗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当然,其中省略了一些无关轻重的细节。

    秦自明拍桌而起,指着她的脑袋,差点就要大声骂出来。秦昭眼疾手快地连忙上前捂住他的嘴巴。

    秦自明这才反应过来,气得脑袋都要生烟,整张脸憋得通红:“你呀你,你这个孽障,好事不做坏事一箩筐,是什么样的事,能让你夜探廷尉司翻看当年逆王的卷宗,你不要命了!”

    秦昭听着,将自己心中的疑虑和盘托出,她对自己那奇怪的病症其实早有疑,从庆州回来过后便再不能将此事当做偶然了。

    “父亲你知道吗?那卷宗中处斩名单里居然有叶向洵的父母,梁伯远同叶琴。”她又将声音压低了不少,“既然他的父母已被处斩,为何叶向洵作为他们的孩子却能安然无恙?”

    秦自明见她问的是这个,目光的火苗悠悠颤颤,渐渐缩了回去,他捋着胡子道:“呃,此事,我从前便已知晓,只是不便同你说罢了。”

    早在一年前,他便收到了叶向洵的来信,当时他还以为遭了骗,可想起叶琴夫妇二人确实曾在东南王麾下做事,他一惊,连忙回了信。

    秦自明惊讶之余想到了一个法子,他让叶向洵改随母姓,继而上京。

    秦昭见父亲如此在意故人之子,忽然福至心灵地想,能与父亲有些往来的人,自然不会是大奸大邪,穷凶恶极之徒。

    她斟酌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父亲,既如此,当年的案情是否另有隐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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