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剑【修】

    夜色渐浓,星子一两点坠在天幕之上,白川裹紧身上的大氅,缓步踏出屋外,抬头静静地望着。

    从前这个时候,她已经昏睡得连牛也拉不醒了,如今的精神却似断断续续的流水。

    她正出神,身后却忽然现出个熟悉的轮廓,谢玄上前轻轻捏了下她的指节:“夜深了,早些睡吧……”

    白川两只手团在一处:“嗯,你也早些睡。”

    谢玄轻轻笑了声,忍不住抬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她小巧的鼻子:“平日里这个时候你睡得同死猪一般,开水也烫不醒。”

    白川没心情同他玩笑,拍掉他的手,一个飞身掠上房梁,阖上了眼:“天大的事也不要叫醒我。”

    谢玄仰头望着那片顺着房梁,飘飘荡荡的衣角,柔和地道了声是。

    白川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明明身下是最硬的木头,却恍惚有些柔软的触感,她的手上好像湿了一大片,温热袭来,她有些难受地偏过头。

    好像有人伏在她的身体上重重哭泣一样,胸口被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砰砰砰——”

    耳畔重重叠叠的声音混着更漏声,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白川的脑袋,她艰难地掀开疲惫的眼皮,从房梁上坐起来。

    抬眼望去,正好是那扇屋里常常大开的窗户,被木头框出来的四四方方里头,升腾起五颜六色的烟火,明亮跳跃的颜色扑进屋里,落了满地。

    她一愣,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地面,之间谢玄正仰头望着她,眸子里流转过千种万种的柔情,这才缓缓开口:“不下来仔细看看吗?”言罢他朝着房梁抬起头。

    白川望着他宽厚的手掌,或许是日日朝夕相对,她竟未曾察觉,从前那个身形瘦削的少年,已经在岁月的涤荡里缓缓长成了一株苍天大树。

    谢玄仍旧笑眯眯地望着她,薄唇轻轻抿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见白川迟迟不动作,便偏了偏头,露出点不符心境的俏皮来:“这可是你自己醒的,不是我叫的。”

    白川咧嘴一笑,果然还是当初那个一口一个白大侠的少年,她没像平常一样在腿脚上用招式,只呆愣愣地将整个身子都扑了下去。

    谢玄似乎未曾想到她这样虎头虎脑的动作,手掌的劲一时不足,他眼疾手快地调用手臂的力量,将白川整个人都揽进怀里。

    他们从未这样亲密无间地拥在一处过,谢玄有些恍惚地想,而后慢慢地又贴得更近了些。

    粗重的呼吸好像一只不断挠着他胸口的羽毛,他手掌微微用力,扣住白川的脑袋又往自己胸口带了几分。

    他有些贪恋这一刻的安心,于是乎阖上眼眸近乎贪婪地呼吸着周遭充满白川气息的空气。

    白川只觉得耳廓似乎有意无意地擦过谢玄的发梢,这种微微的痒意腾起的节奏渐渐与她的心跳声合作一拍,一下下地理击打着她本就脆弱的胸膛。

    她觉得鼻腔里充满了谢玄的气息,自己也像醉了酒,眸子前头蒙了雾气般,整个屋子里的陈设模模糊糊,眼前只剩下斑斓交错的光彩,映在她本就不甚清楚的脸庞上。

    这烟火,真好看……

    她想。

    “现下时辰已翻过子时,白川,今日是你的生辰了。”

    白川从他怀里退出来,两人坐在门槛上望着天上源源不断的烟火:“你这是点了多少?”

    “不多,也就看到你满意为止。”

    “是吗?”白川双手拄着下巴,笑眯眯地望着他,“那我还挺满意的。”

    空中忽而升腾起一簇又快又响的烟花,噼里啪啦迅速炸开过后便没了踪影,在一团团大而绚丽的烟火中有些格格不入。

    可若不细看,却也无法发现。

    再者现下,白川也没心思再细看了,因为她发现,面前谢玄那张俊俏无双的面庞忽然放大了许多,近到她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他唇边刚刚冒出一两个头的胡茬。

    她心如鼓擂,整个人都僵了下来,连动也不敢动了,只看着那张离得越来近的脸庞。

    她不断揉搓着大氅的里衬,错乱的呼吸迫使她不得不闭上了眼。

    唇上似乎传来的冰凉的触感,天空上的烟花已近尾声,而她心里的烟花却才刚刚盛放。

    可几乎是在同时,一阵刺眼的寒芒忽而重重的闪过,白川睁开眼睛,便看到谢玄身旁立着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剑。

    剑尖没入地面,剑身还在不断摇晃,而谢玄已拉着她,退至了一旁。

    “主司大人好雅兴,又是烧纸烧衣裳,又是点炮仗。”为首的男人笑得狡黠,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手里的刀,“知道的明白您是脑袋有些问题,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养了什么小鬼呢。”

    谢玄悠然道:“连这几天也等不得,你急些什么呢?”

    “少啰嗦!将所有的解药还有这主司之位让出来,还能留你个全尸,若不是不从,便只能被我们砍得稀巴烂了!”

    话音刚落,那男人并着身后约莫二十几人挥舞着手里的长刀叫嚣着奔过来,通红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嘶吼的浪潮一阵高过一阵。

    白川跃上墙头,拾起藏在角落里的弓箭,搭弓拉满,用裹紧油毡的箭头沾了点火星,往屋内四个角射入。

    凌厉的箭矢恰好避开动作的人群,带着快速摇摆的火苗一举穿破四个角的陶罐。

    “哗啦——”

    清脆的声响过后,便有巨大的火苗升腾而起,伴随着间断的爆炸声,屋里立时炸开来,跃动的火苗混着空气中的火药味铺天盖地地散开。

    谢玄侧头避开一刀,而后抬脚踹在那人的胸膛之上,熟门熟路地夺过他手上的刀,一举劈去。

    叫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谢玄折身回屋里拿出早就备好的包袱,紧紧系在身上,飞身跃上墙头。

    阿元此刻正在墙角,他身着黑衣,见谢玄跳下围墙,顿时松了一口气:“快,再不能拖了。”

    谢玄一面同他在屋檐上迅速奔跑起来,一面问道:“各处的火,点了吗?”

    阿元点头:“那是自然,我办事,你放心。”他脚下的动作顿了一瞬,“对了,值此紧要关头,你怎么把心腹重华给派出去了?”

    阿元忍不住打趣:“莫非还是我更可靠一些?”

    谢玄淡淡道:“不是,我是怕我们都死在这里,全军覆没,后头怎么办?”

    阿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还是不太懂,自之前受伤醒来过后,从前的事都记不得了,若以他的心性,就算是在街边乞讨,也不想着投入这样的阴暗里讨口饭吃。

    谁知道今日吃了,还有没有明日。

    谢玄同他讲,门中暗流涌动,很多人心思不纯,今日便要一齐清算。他从话里隐隐听出几分不平来,心里头升腾起一个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希望这场火将这里夷为平地。

    白川飘着,一直保持和两人相同的速度。

    他们落地之时,面前少说整整齐齐站了二三十人,个个面色凶狠,粗重的鼻息落在空气里,隐隐添了几分潮热。

    “你还要跑?”

    “今日,兄弟们就拿了你,这位置你休想再坐下去。”

    冲天的火光混着嘈杂的人声,两拨人混战在一处,兵刃相接的声音不绝于耳。

    白川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舞着长剑逼退数人,这一把悬在半空中的剑,更使那些人肯定谢玄养小鬼的传闻,一时间有些不敢冒进。

    三人带着剩余的人从宅子里逃出来的时候,里头正好炸开一朵极大的火花,砰砰的响声贯耳,连地面都抖了三抖。

    火舌肆虐而贪婪地舔过宅子中的每一寸角落,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几人策马狂奔起来。

    谢玄身上满是血污,伤口不多,却一直在颤抖。

    白川回头望着他:“此刻也没办法,你再忍忍。”言罢她轻轻揽过谢玄的手放在自己腰上,“你要是难受,就抱紧我。”

    谢玄脸色青白,脑海里交错闪过翻飞的马蹄和破烂的血肉,腹中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

    天上淅淅沥沥地落下些雨来,雨丝擦过众人的脸颊上的伤口,仿佛滚过一把小小的刀片,痛感阵阵袭来。

    他们在一处破庙落脚,就着昏黄的火光处理伤势。

    阿元伤得更重些,他嘴衔着衣角包扎伤口,神思混沌之间痛苦地蜷缩起来,皮肉之下似乎有细小的虫子在蠕动,他闷哼着,攥紧了衣角。

    混沌的脑海里涌出一些稀碎的片段,他抬起头,直愣愣地盯着谢玄:“我知道了,我想起来了,我不是,我不是这里的人。”他抬手按住谢玄的手臂,“你,你也不是……”

    话未完,他又痛苦地蜷缩起来。约莫是受伤以后,身体里的毒性提前被催动,让本应该后面才发作的毒现下便翻涌起来了。

    谢玄卸下包袱,取出那个许敏留下的匣子,打开了红色的瓶子。

    扣到掌心上一瞧,大概不足十粒,分与众人之后,到谢玄同阿元这里,只剩下了一粒。

    白川按住他的手:“你想好了?”

    谢玄点点头:“我之后用内力逼出来就是了。”

    言罢他将红色的药丸送进了阿元口中。

    药丸入口,阿元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一些。

    外头忽然透进亮如白昼的光,将破庙里照得一览无余,众人服下解药过后纷纷朝着谢玄拱手作谢。

    他抬手:“天高路远,诸位,有缘再会了。”

    门口传来一声惊雷,趁着刺眼的白芒,一人抬脚跨进庙中,光芒歇时,他也恰好收起油纸伞,露出一张本应埋进土里的脸庞。

    前主司严佑望着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一时失笑:“听闻有人夜焚七星剑,我还以为有多大的阵仗,原来就这么几个人啊。”他语气里掩不住的嘲讽,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谢玄满是泥泞的黑衣。

    “哟,这不是英明神武的主司大人么?”他将拂尘一挥,装腔作势地同谢玄行了个礼。

    “你总不会连我也不认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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