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只有从没有关严实的窗帘间透进的微光，林立章左手摸到巧柔的手，温热的触感传来，“巧柔，半个月之前在广州商会，我鼓励大家捐款，带头说我捐二十万，商会了解我情况的人说我吹牛，熟悉的朋友劝我不要捐那么多，刘光来和钱成也不认同我的行为，就算是周响亮和蓝老板，也认为我这么做实在不理智。只有你，你从来没有说过一个不字，但在你心里，是不是也觉得我太激进了些？”

    巧柔不想骗他，她轻轻地嗯了声。

    林立章声音低沉，“我也知道我有些激进，可这么多年，经历过无数次希望到失望，又抱希望最后还是失望，总是失望多过希望太多。可我时时勉励自己，再多做一点点，说不定就因为这一点点，因为所有人的多做一点点，这个国家的未来就是光明的。这一次若是只捐十万，我没有压力，可我担心因为没有尽力，会死更多的人，可能就因为这十万之差，这场仗就赢不了，所以，我只能尽力，竭尽全力地去做。”

    人前乐观坚定的林立章，只有在她面前愿意放下伪装，像个幼稚的孩童。也只有在她面前，愿意袒露内心的软弱和无奈。巧柔侧身将头枕在他的胸口，听到他心脏有力的跳动，“我明白的，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

    第二日清晨，巧柔醒来时，林立章已经出门。巧柔敲唐春启的门，还有两天就登船，巧柔现在心绪不宁，她开始犹豫要不要去美国，开始想要留下来陪林立章的念头第一次胜过了留洋求学的想法。

    唐春启开门让巧柔进来，问，“纱厂的事情解决了吗？”

    “立章说他今天会处理完。”

    “蓝老板，纱厂刚好在蓝老板的地盘上，以前立章不想卖给他，是怕他克扣工人，可现在的情况，卖给蓝老板，是最好的选择。”

    唐春启叹气，“想做些事，就是这么艰难。”

    巧柔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开口，“春启，我如果不和你一起去留洋，你不会怪我吧？”

    唐春启微微笑了，“我在心中猜想过这个结果。巧柔，我不会怪你，并且，你应该去想的不是我会不会怪你，而是，你想清楚了吗？你从几年前就定下的目标，只差这最后一步，真的要放弃吗？”

    巧柔一言不发。

    唐春启就这么温柔地看着她。

    巧柔说，“昨晚看到他戴着夹板站在那些激愤的工人中间，看到他被人误会谩骂，我心都要碎了，我觉得我不能离开他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担心四年后再也见不到他。可要我放弃留洋，我又觉得我背弃了自己。春启，我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唐春启抱她，“你还有时间，林立章送你到美国，就算到了美国，你也可以与他一起回来，想不明白，暂时就不要想。”

    这晚到深夜，林立章都没回来。巧柔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一时想林立章肯定又要喝酒，那胳膊肯定会受影响。一时想，那个蓝老板的实力是不是真的能摆平江洋，会不会出事？

    门上传来声音，巧柔猛地爬起来穿上外袍就冲向门口。钱成扶了林立章进来。林立章一看到巧柔，脸上绽放个大大的笑容，“巧柔，柔柔，我回来了。”

    巧柔上前扶住他，问钱成，“事情全部解决了吗？”

    钱成说，“是的，太太。”

    待钱成退出去，巧柔扶林立章去浴室。

    次日，两人难得地抱在一起睡了个懒觉。有光线从窗帘缝中射进来，林立章看向巧柔的脸，睡着了都是皱眉头的，她心底是有多少烦心事。林立章轻轻坐起身，用左手轻抚巧柔的眉头和鼻子，一会儿，巧柔睁开眼睛。

    林立章俯身亲她，说，“后天就要登船了，我今天陪你去百货大楼逛逛吧，还有那家德国西餐厅的烟熏猪肉，晚上我们去那里吃饭。”

    巧柔神情恹恹的，提不起多大的兴趣。

    林立章左手揽住她，“怎么了？欲求不满？”

    巧柔忍不住白他一眼，这人在她面前真的是又幼稚又不正经。

    林立章没能陪巧柔去逛街，冰糖厂和汽水厂的厂长来找林立章，诚邀他去工厂看看。林立章走后，巧柔请唐春启陪她一起去看韦华娟。韦华娟现在在东吴大学读法律。

    巧柔事先没有通知韦华娟。学校面积不大，但见学生脚步匆匆，感觉是个朝气蓬勃的大学。到法律系，却没看到韦华娟，有韦华娟的同学说，“今天下午没课，韦华娟回家去了。”

    巧柔将带给韦华娟的钢笔交给同学请她转交，与唐春启回了饭店，巧柔一直记得韦华娟羡慕她的那支作为奖品的钢笔。

    回到饭店，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喊住巧柔，巧柔认出这人是当初在林立章礼飞路办公室工作的其中一个人。她对来人微笑。

    来人递给巧柔一封信，他说，“下午收到的，我看到以后就赶紧来找林先生了。“

    巧柔看信已经被拆开，问，“信中说了什么？我能看吗？”

    那人说，“因为来往信件艰难，林先生跟我们说过从新加坡来的信可以直接拆开查看，再通过电话告知他信件内容即可。这信，您肯定可以看的，具体的内容，您自己看。”

    林立章回到饭店，推开套房门，室内没有开灯，只有窗外路灯投进来一些暖光。林立章一眼看到坐在窗前单人沙发上的巧柔。她下巴搁在卷曲的膝盖上，望着窗外发呆。

    林立章轻步走到巧柔沙发前蹲下，巧柔这才注意到他回来。林立章抚上巧柔的脸，“吃晚饭了没？”

    巧柔嗓子暗哑，“没，不饿。”

    林立章说，“我让人送吃的上来。”

    巧柔拉住林立章的手不让他走开，她看向他的脸，“我不去美国了。”

    林立章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问，“你说什么？”

    巧柔重复一遍，“我不去美国了。”

    有狂喜涌上林立章的心头，但他很快冷静下来，“为什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到说出这六个字，巧柔左右挣扎的心已经无比坚定，她说，“我不想离开你，比起去美国，我现在更想留下来与你一起。”

    林立章蹲下凝视巧柔，他沉吟片刻，“巧柔，你记得你初到育英中学吗？你从那个时候就立下要去留洋的志向，你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不要放弃，我们最多分开四年，四年后永远不再分开，好不好？”

    他这时完全没有平时两人独处时的嬉皮笑脸，在重大的决定时刻，他一直是清醒而理智的。

    巧柔说，“你不用劝我，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我今天不在的时候发生什么事情？”

    “不单单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从前几天就开始重新思考这件事情，立章，我不是冲动，我确实想清楚了，以后也更不会后悔。”巧柔这番话说得十分平静。

    林立章起身打开灯，他想好好地看看巧柔。

    巧柔拿起长沙发上的信封递给林立章，林立章打开快速读完。他在沙发上坐下，思考了几秒钟，说，“我后日送你们登船，我让钱成与你们一起去，有他在，我放心些。等你们走后，我再回新加坡。”

    巧柔坐到他对面，一字一顿地说，“我说过了，我不去美国，我要和你一起去新加坡。”

    林立章软声道，“巧柔，去美国留洋，去康奈尔大学读农学，是你的梦想，你还记得吗？你今天只是因为看到信上的内容，一时心软，我不希望你以后因为今天的决定而后悔。”

    巧柔说，“我不是一时心软，我只是想明白了，什么东西对于现阶段的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你听我的，让我留下来，好不好？”

    林立章想要答应他，可他不能，他还是说，“施巧柔，你现在是理智的吗？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巧柔简直要被林立章的这两句问话气笑了，她说，“林立章，你是压根就不想我留下来是不是？你就想把我送走对不对？”

    林立章直接气笑了，“我不想你留下来？我不知道多少次想对你说留下来，我不知道多少次想对你说要读书，南城大学也好，中山大学也好，复旦北大任你去读，去什么他妈的康奈尔，我支持你施巧柔去追求梦想，我他妈都快要忍到爆了也不碰你，就怕你怀孕了不能去读书。施巧柔，你居然敢说我想把你送走？”

    话说到这里，两人都带上了怒气。巧柔站起身开始脱衣服，三两下，衣服全部扔在沙发上，她一把跨坐在林立章身上，解他的衬衣纽扣，纽扣一时解不开，巧柔两手各拉一边，直接拉开他衬衣，纽扣被崩到地板上，弹跳两下。

    林立章握住巧柔的手，“巧柔，你做什么？”

    巧柔挣脱他的手，又去解他的裤子，“做什么？我要□□你。”

    林立章被巧柔的生猛吓到，愣了一瞬，刚刚的怒气无影无踪，却还想与巧柔理智对话，“巧柔，巧柔，我们先聊聊。”

    巧柔手下动作不停，恶狠狠地说，“这个时候还聊什么，林立章，你他妈的到底做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