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六岁的施四妹跟着阿妈去看望三姐。早上刚起床,就听到三姐邻居来和阿妈说三姐夫打了三姐。

    三姐就嫁在同村,本来看上去好好的姐夫,现在越来越不成样子,吃醉酒就会打三姐。三姐家房子不大,中间堂屋,左右各一个房间,堂屋后是厨房。

    大门开着,阿妈喊了声廖家母,没人应。四妹直接冲到三姐房间,三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四妹喊,“三姐,你怎么了?”

    施阿妈跟在四妹身后进入房间,看到地上散乱丢着的衣物,赶紧把四妹推出房门,捡起地上的衣物,看房间没其他异样才放四妹进来。

    施阿妈站在床头,轻推施三妹,四妹在一旁焦急地看着三姐,三姐头发凌乱,脸上红肿带淤青,她又生气又心痛。

    施三妹这才醒来,看到施阿妈和四妹,问,“你们怎么来了?”昨晚廖忠发酒疯,施三妹一晚上没睡。

    四妹说,“我们听说姐夫打你了,他还打你哪了,你身上怎么样?”

    三妹低头垂泪,“他每次喝酒就找事。我说他,他就要动拳头。”

    施阿妈也流泪,骂廖忠,“当初看他老实本分,没想到是个这样的。”

    四妹拉三妹起身,说,“三姐,收拾东西回家吧。”

    施阿妈一把拦住四妹,“哪里能说回娘家就回娘家的。”又问三妹,“你公婆呢?我要找他们说道说道。”

    施三妹说,”公公婆婆应该下田去了。”

    三妹眼珠一转,说,“阿妈,要不等阿爸和大哥从地里回来,把廖忠也打一顿。”

    施阿妈默了下,“三妹,你收拾东西,回家住几天,廖忠不来接你,我们就不回来了。”

    施三妹不肯动,四妹掀她被子,“三姐,快起来,我给你收拾衣服。”

    三妹这才斯斯艾艾地说,“回去又要麻烦嫂子。”

    施阿妈说,“你嫂子还好,没什么的。”

    四妹和三妹对了下眼神,不反驳施阿妈的话。自从嫂子进门,施阿妈将家中事务交给哥嫂掌管,嫂子对阿爸阿妈表面恭敬,对几个女儿脸色可没那么好。

    施三妹到底被两人劝动,收拾衣物回到施家。施大嫂当着施阿妈没说什么。四妹帮施三妹将衣物放回她出嫁前与四妹同住的房间。

    施家院子正中一个堂屋左右各一卧房,右边住了施父施母,左边住着大哥大嫂。后来有了积蓄又在院子两侧各做了东西厢房,右边厢房几个女儿合住。

    吃过午饭,施阿妈去地里帮忙,施大嫂到房间找四妹,她语气尖刻,“四妹,家里的猪越喂越瘦,你讨猪草不能偷懒,要多讨点啊。”

    四妹说,“哪里瘦了,阿爸前几天还说猪大了,过段时间要卖一头呢。”

    施大嫂看到床上放的包袱,问施三妹,“三妹,你是要回来住两天?这嫁出去的女儿经常回娘家住,是要逗人笑话的。”

    施三妹眼泪在眼眶打转,拿起床上包袱要走,四妹按住她,对施大嫂说,“住几天怎么了?这里也是三姐的家。”

    施大嫂说,“嫁出去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去问问周围邻居,这里还是不是她的家?”

    施四妹说,“那我晚上就问问阿爸阿妈和阿哥,三姐能不能回来住?”

    施大嫂才不怕,“你尽管去问,四妹,你都十六岁了,你这样牙尖嘴利还怎么找婆家?”

    四妹说,“你都能找到,我怎么就找不到?”

    施大嫂哼的一声,“我谢天谢地,你快点找到。”

    施大嫂发作一番,走了。四妹挨着三妹在床沿坐下,说,“三姐,你别理她,你就放心住着。”

    三妹低头不语,四妹从小得阿爸阿妈喜欢,她以为这里是她的家,可她哪里知道,女子嫁人之后,就没自己的家了。

    到晚间,廖家父母带着廖忠到施家接三妹,一番求情说教后,三妹拿着包袱又跟着廖家人回去了。四妹站在房间门口看三妹一步一拖地走出院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想帮三姐,可她却什么都不做不了。

    施四妹十九岁了。施阿爸施阿妈听信算命先生说的,要给施四妹找个有福的丈夫。几年来,上下各村来说媒提亲的人,施阿爸施阿妈全没看上。

    村里习俗,女孩子十六七岁就该嫁人了,自己已经十九,眼看要二十。大嫂又时常的横眉竖眼,施四妹心中暗暗着急。

    这日又有媒人上门,说是替竹排村的谭家来说亲。施阿妈问媒人,“竹排村有个老大夫救过四妹的命,不知道那个专治小儿的大夫怎么样了?”

    媒人拍手称奇,“老大夫过世好多年了,托我提亲的就是老大夫的后人。老大夫的曾孙今年二十,在陆军学堂读书,人长得端正得很。”

    施阿妈送走媒人,与施阿爸说,“这家人多,上有祖婆婆,公婆,下有大伯大嫂,小姑小叔子也有四个,去这样的人家,怕是日子不好过。”

    施大嫂在房中听着堂屋动静,大声讽刺道,“这家里怕要养个老女了。”

    施阿爸叹气,“四妹年纪大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四妹怎么会听不到几人的对话,心想既然是个读书人,肯定不会如三姐夫那般打人,她走出偏房,对施阿妈说,“阿妈,不挑了,就这家,是好是坏我都认命。”

    婚期定在半年后,四妹开始做鞋子。桂城风俗,鞋子是显示新嫁娘手艺最重要的物品,四妹不仅要给未来公婆、丈夫做,还要给大伯、大伯婶、小叔子和小姑做。

    四妹做鞋子,手上不停,心中暗暗祈求,嫁的人可千万不要像三姐夫那样好吃懒做,吃醉了酒还会动手打人。

    一做就是二十多双,鞋子做好的时候,也到婚期了。

    出嫁前夜,阿妈在房中抹泪叮嘱四妹,谭家人多,要处处小心,不要行差踏错。四妹握住阿妈的手,说我记住了,你在家中也要好好的,你腰不好,累活让大哥大嫂做。

    四妹出嫁了。嫁妆除了蚊帐被褥,樟木箱子,还有二十多匹布,比三个姐姐的嫁妆要丰厚得多。

    四妹被接亲队伍迎进婆家,她盖着红盖头,坐在新房的床沿上。四妹能看到很多双脚在视线里来去,听到很多人嘻嘻哈哈地叫唤,来看新娘子。

    四妹心里惴惴不安,听房中欢声笑语的人声,这家人好像比较好相处?

    终于,人渐渐退出去。穿着布鞋的男人大脚出现在四妹的视线中。两个送嫁的喜娘准备新娘新郎吃合卺酒。

    男人挑开四妹的红盖头,大方地接过两杯酒,递了一杯给四妹,四妹抬眼看,是一个浓眉大眼长相周正的年轻男人,确实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

    四妹心放下一半,丈夫不丑,甚至还有些英俊。男人笑容满面,对四妹说,“吃酒,我们一起吃。”

    吃完酒,男人去堂屋应酬。四妹这才感觉到肚饿,摸了床上的花生红枣吃。红烛烧了大半,男人微带醉意地快步入房。喜娘这才退出房间,给他们关好房门。

    男人倒了杯水,喝了口,将水杯递给四妹,“你喝口水,今天一天累坏了吧。”

    四妹摇摇头,她不口渴。

    男人又喝了口水,问四妹,“听说你弟弟在陆军小学读书,你呢,读过书吗?识字吗?”

    四妹脸颊发烫,带些羞愧地摇头,“我没读过书,我也不识字。”四妹只认识少少一些字,是每次小弟休假在家教给她的,可那些字在男人眼中也算不识字的吧。

    男人说,“没关系,我教你,爹也在村中教书,她教几个妹妹的时候,你也可以跟着一起学,只要你肯学,总会识字的。”

    四妹一喜,心头有些甜意,赶忙说,“我肯学的。”

    男人从桌子下拿了张红纸,在纸上写了三个字,“这是我的名字,谭桂庭。”

    四妹默念,谭桂庭。对于未来的生活,四妹的心又放下一半。

    第二天,四妹早早醒来。她先到厨房,一个年轻妇人在厨房烧火,四妹猜她应该是大伯的妻子,四妹赶紧上前帮忙,谭大嫂推她手,“今天不用你干活,以后有得干呢。去堂屋见公婆吧。”

    四妹到堂屋,公婆已经坐在中堂,谭桂庭与几个小叔子小姑也站在一旁。公爹公婆看上去慈眉善目,四妹拜见公婆,又与小叔子小姑一一见过,回房用大簸箕端出做好的鞋子奉给婆婆谭郑氏。

    谭郑氏说,“家中人多,你辛苦了。”

    四妹恭敬地说,“不辛苦。”

    三天后回门,竹排村走到水头村要一个小时,谭桂庭与四妹早早从家中出发。到了村口,村里人三三两两聚在路边看新姑爷。谭桂庭落落大方,满面笑容与众人打招呼。

    回到施家,谭桂庭一点不拘谨,拜见施父施母,喊大哥大嫂三个姐姐,拍拍小弟的肩头,说他也曾经在陆军小学读过书。

    小弟对他态度瞬间亲热起来,拉住谭桂庭的手问他是哪一届的。谭桂庭一一作答,自然得彷佛与施家人天生相熟。

    四妹被施阿妈和三个姐姐拉进房内,姐姐打听四妹洞房的经历。四妹不肯说,只说谭桂庭要教她识字。三个姐姐羡慕地看四妹,阿妈拍四妹的手,“这就好这就好,嫁个好丈夫,这辈子就安心了。”

    回门后第二天,谭桂庭离家去读书。从竹排村走到城里陆军学堂要大半天。谭桂庭一个月回来两日。

    四妹每日清晨早早起床,和谭大嫂一起为一家人做早餐。吃完早餐清洗碗筷,清扫房子。谭家有一个大院子,院子角落种了芒果树。院门正对是一栋二层木楼,一家人全住在这二层木楼里,要全部打扫完,需要大半天的时间。

    谭家人多,靠着水田和谭父教书的收入,家人不过刚好吃饱。四妹嫁进来,也要下田干活的。

    四妹长这么大,终于下田干农活了。第一天下田,四妹不知道该从何开始,谭郑氏说,“二嫂,听说你在家从未下田干过活,来我们家受累了。”

    四妹满面笑容,“阿妈,我喜欢下田干活的。”

    从地里回来,四妹全身酸痛。第一次明白阿妈和阿爸的辛苦。可四妹高兴,她喜欢闻稻田的味道。

    最让四妹高兴的是,公公从私塾回来得早,会教几个女儿写字念书。先从《女儿经》《三字经》开始,四妹记性好,很快就能背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一直背到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

    可《女儿经》就让四妹不明白了,什么叫起非论,他骂我,我不听,不回言,人自评。人家骂我了,我为什么要不听不回嘴?

    还有“最不孝,斩先脉,夫无嗣,劝娶妾,继宗祀,最为切”,为什么要劝丈夫娶妾?

    四妹直觉这些都是不对的,可哪里不对,她又说不清楚。

    月底,谭桂庭休假回来,一家人都很高兴。吃过晚饭,婆婆就催他们回房休息。四妹给谭桂庭打水洗漱,谭桂庭握住四妹的手,“怎么黑了这么多?”

    四妹不好意思地低头躲避谭桂庭的目光,“下田晒黑的。”

    谭桂庭抬起四妹的头,“晒黑也好,你看上去康健不少。”

    四妹笑了,“我也喜欢下田干活的。”

    “你不嫌下田辛苦?”

    “不辛苦,在田里干活很好。”

    谭桂庭揽她到床上,四妹就忘记其他事情了。

新书推荐: [星际]今天又刀了一个美人 我只想躺着玩贪吃蛇啊 一撮毛事务部的工作日常 我家师尊护犊子 一世爱 凿栗大仙 用农药造福古代 朱令仪的古代生存日常 不爱自己的罪 独独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