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柔第二天起来，在客厅沙发边的茶几上看到一个黑色的电话机。和她在文礼中学的校长办公室看到的一摸一样，她惊喜地问福嫂，“这个是电话机吗？”

    福嫂说是的。

    昨天急匆匆来到，既然没看到这个稀奇玩意。

    巧柔拿起电话，正好大年初一，可以打给韦华娟给她拜年。

    福嫂也不知道电话怎么用，巧柔去书房叫谭桂庭叫他教她打电话。谭桂庭接过巧柔递给他的纸条。省城韦家，省城当地最大的家族之一，去省城任职的官员和驻扎的军队，到省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韦家拜码头。

    谭桂庭问巧柔，“你怎么认识韦家的人？”

    巧柔说，“华娟是我在文礼中学最好的朋友，你知道这个韦家吗？”

    谭桂庭说，“省城韦家，谁不知道。”军队到省城的时候，谭桂庭还不够格去拜访韦家，哪怕到现在的职位，他也不够格去拜访广州最有头面的人物。

    谭桂庭替巧柔拨通电话，将电话递给巧柔。巧柔学着谭桂庭喂喂两声，听到夹杂着电流声，有个声音问，“请问你找谁？”

    巧柔说，“我找韦华娟，我是施巧柔。”

    那边说请稍等。

    好一会，有个像是韦华娟的声音传来，“巧柔，巧柔，是你吗？”

    巧柔赶忙说，“是我是我，华娟，给你拜年啦。”

    华娟兴奋的声音传来，“春节快乐，你在哪里打电话的？”

    “我住的地方有电话，我就打给你了。你有没有再去看过春启？那个孩子的肺痨好了吗？”

    “你走后我去看过一次，放心放心，那孩子好很多了。你那边怎么样啊？这一路上好玩吗？”

    巧柔坐在沙发上，与韦华娟说这一路的见闻。谭桂庭听到这，上楼回书房了。

    春节三天，谭桂庭陪巧柔在广州逛了逛，带她熟悉许园周边的环境。到晚上，他摸摸巧柔的肚子，说如果有了，就把阿爸和阿妈也接到广州来，让他们照顾你，也看看大城市。

    巧柔看向自己的肚子，也不知道这几天是否已经种下了好消息。但是在怀孕前，还是应该去上学。

    巧柔问谭桂庭，“许园周围有中学吗？有孩子之前，我还是继续去上学好不好？”

    谭桂庭先是皱眉，思忖一会才答应，“我去问问。”

    谭桂庭早出晚归几天，每晚回来都看到巧柔用期盼的眼神望着自己。终于他说，“广州中学很多，有省立学校，是政府办的学校。也有教会学校，去学习英文比较好，教会学校多数是那些将来准备出国的学生去读的。还有两所特别著名的教会中学，男校培正，女校培道，广州城里达官贵人的小孩都在这两所学校就读。另外还有一些普通的私立中学，巧柔，你觉得你可以上哪一所？”

    巧柔惊异地问，“是我可以选的吗？”

    谭桂庭笑，“不可以选男校，普通的私立中学容易进，教会中学比较容易进，培道中学估计要托人找关系。”

    巧柔也不挑，不能去培道，那就去普通教会学校，还能学英文，她干脆地说，“普通的教会中学都可以的。”

    谭桂庭有心让巧柔去培道中学，去结识些人也好，但能否进去，他没把握。

    又过两天，谭桂庭告诉巧柔，培道中学告知名额已满，就去就近的教会中学。巧柔跟着谭桂庭去距离许园坐小轿车大概十分钟的教会中学面试。

    学校叫育英中学，面试地点在校长办公室。这次的校长，是一个看上去很慈祥的白发老奶奶，她自我介绍叫黄仁珍，问巧柔是否有以前中学的证明和成绩单。

    巧柔说有的，从包里拿出文礼中学上学期的成绩单和奖状递给黄仁珍。

    黄仁珍低头看一眼，问，“你上学期考了年级第一？”

    巧柔腼腆地点点头。

    坐在一旁的谭桂庭侧头看巧柔一眼，巧柔从来没和他说过她考第一名。

    黄仁珍将成绩单和奖状递还给巧柔，说，“相信以你的坚持和努力在我们育英中学肯定能取得好成绩。明天，你到学校报到，先插班到2年3班上课吧。”

    巧柔高兴得应好。

    黄仁珍转身对谭桂庭说，“能支持太太出来读书的男人不多，谭旅长是不多见的开明人。”

    巧柔听校长说这话，更高兴。

    回到许园，巧柔给韦华娟打电话，高兴地分享自己马上要去育英中学读书的消息。

    韦华娟说太好了，昨天姐姐还说你这么聪明，不读书可惜了。

    韦华娟还说，“姐姐也想去广州教书，爸爸不许，要她安心在省城相看嫁人。”

    “韦老师为什么想来广州？”

    “不知道她。昨天开学典礼林立章校董没来，同学们说他上广州了。”

    广州，最近大家好像都喜欢来广州。

    育英中学比文礼中学占地大很多，有一个大大的操场，学生可以在里面跑操，但是操场风景比不上文礼中学。巧柔插班进入的班级里的同学，一开始也惊讶于巧柔的年纪，过多两周，大家就习惯了。

    刚开始两天，司机陈修勇送巧柔上学，后来巧柔自己坐电车上学。有了在文礼中学与同学相处的经验，巧柔与同学们相处得都不错。

    入学第一个月，巧柔在考试中又拿了第一。有女同学问巧柔，“你成绩这么好，为什么不直接去考大学，就算不考大学，也可以去三年级。”

    巧柔想，上大学啊，还不知道能不能上呢。她问女同学，“如果我想上三年级或者考大学，可以怎么做呢？”

    女同学说，“去找老师。”

    巧柔去找老师，老师说我请示校长再告诉你结果。过两天，老师找巧柔让她直接去见校长。于是巧柔又去了黄仁珍那间可以看到学校操场每个角落的办公室。

    黄仁珍问巧柔为什么急于去读三年级。

    巧柔说，“我答应丈夫，如果怀孕就放弃学业，回家生孩子。我不知道我还能读多久的书，所以想学更难的课程。”

    黄仁珍说，“巧柔，你没有想过去读大学吗？”这是女同学问过巧柔的问题，巧柔选择实话实说，“想过的，我想去读大学。”

    黄仁珍说，“巧柔，怀孕生孩子并不影响读书，只要不是在产床上生孩子，你完全可以边带孩子边读书。”

    巧柔喃喃，“庭哥不会允许的。”

    黄仁珍无声叹气，如谭桂庭这样的丈夫已经是难得，再要求更多，男人不一定能理解。

    黄仁珍问巧柔，“你这么努力的学习，是为了什么？”

    巧柔对黄仁珍说起了唐春启，还说她喜欢农学。

    黄仁珍说，“你知道康奈尔大学吗？”

    巧柔摇摇头。

    黄仁珍说，“康奈尔大学在美国，有世界上最好的农学专业，巧柔，可能现实的情况是你不一定能读大学，更不要说去美国读康奈尔大学，但心怀渴望与梦想，说不定有一天能实现呢。”

    巧柔眼神明亮地望着黄仁珍，“校长，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黄仁珍笑说，“因为我是校长，并且我们的校董之一，就是从那个学校毕业的。”

    巧柔从黄仁珍办公室出来，长长的走廊两边是关着门的办公室。光线不算明亮，巧柔看到一个高个的男人与自己相向走来，与男人擦身而过的瞬间，巧柔听到男人叫她，“施巧柔。”

    巧柔站定看向男人，她惊讶地叫，“林先生。”又觉得叫林先生似乎不够表达尊敬，又叫，“林校董。”

    林立章问巧柔，“你怎么在这里？”

    巧柔的心怦怦跳，她没想到林先生能认出她，还记得她的名字，“我在这里上学的。”

    巧柔的眼睛已经适应光线，她似乎看到他嘴角向上了一下，然后他说，“好好读书。”转身走进了黄仁珍办公室。

    黄仁珍吩咐老师给巧柔做了份三年级的试卷，巧柔觉得好难，很多题都不会做，分数出来后几乎所有科目都是刚刚及格，最差的是英文，才考了50分。巧柔死心，打算继续好好在二年级学习，黄仁珍却又找巧柔谈话。

    她问巧柔，“如果去读三年级，你有信心能赶得上吗？”

    巧柔点点头。

    黄仁珍说，“那我们试试吧。林校董说有一位赵君武博士，刚刚在你们省城创立了南城大学，开设了农学的专业，巧柔，这半年好好努力，争取能去上大学。你丈夫既然答应你来读书，就有机会答应你去上大学，对吧？”

    巧柔心中为难，谭桂庭在广州，就算考上了，她回南城读书怕是也不行的。但巧柔还是点点头，先努力考上再说，当初谭桂庭不答应她去文礼中学，后来他不也同意了吗。

    巧柔顺利转入三年级学习。第一天走进三年级一班的教室，看到同学们都好奇地看着她，有大胆的同学问她，“你就是那个跳级来的二年级学生？”

    巧柔不好意思，“不是跳级的，是我去求老师的。”

    还是有同学继续问，“你这么聪明的吗？”

    巧柔说，“我不聪明的，我真的一点都不聪明的。”

    吵吵闹闹中，上课铃声响，一个年轻白裙女人走进来，巧柔一看，韦老师！

    韦华娟说她姐姐要来广州教书，所以她来了育英中学。

    韦华梅眼光在全班巡视一圈，在巧柔身上停留两秒，移开视线，自我介绍道，“我是韦华梅，你们可以叫我密斯韦，我是你们新英语老师。”

    放学后，巧柔与同学一起往校门口走。同学推推巧柔的手臂，“前面那个是不是密斯韦吗？”

    巧柔看走在她们前面的一男一女的背影，女的确实像韦华梅，而男人，巧柔越看越觉得像是林校董。

    一直走到校门外，左边围墙边，停了台小轿车。男人和女人上了车后座，真的是林校董和韦华梅。

    巧柔晚上和韦华娟通电话，“韦老师现在又是我的英语老师了。”

    韦华娟说，“真的？原来姐姐去了你现在的学校。”

    “我还在学校看到了林校董。”

    韦华娟说，“林校董创办了很多学校，说不定你现在的学校也是他捐钱建的。姐姐死活要去广州，肯定也是为了他。”

    巧柔迟疑着问，“密斯韦和林校董？”

    韦华娟快人快语，“姐姐喜欢林校董，想要追求他呢。”

    林校董，确实人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