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柔吃完晚饭就进了楼上次卧学习，次卧窗前有一张比较大的梳妆台，刚好可以用来学习写作业。

    一直到晚上十点，方嫂敲门进来问巧柔要不要吃宵夜，巧柔说不用，问她谭桂庭回来了没？

    谭桂庭这段时间也是早出晚归，公务繁忙。方嫂说，“先生还没回来。”

    巧柔点头，“那我等他回来再去睡。”

    一直等到十二点谭桂庭方才回来，两人随意聊了两句，巧柔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巧柔打着哈欠坐在餐桌前吃早餐，坐她对面的谭桂庭看她一脸疲惫的样子，说，“以后不要等我回来，你早点睡。”

    巧柔看看谭桂庭的脸，“我刚好学习到那会。我转去三年级了，半年后说不定可以考大学。”

    谭桂庭不置可否，相比于巧柔的学业，他现在更迫切地想要个孩子。昨天在军营碰到两个昔日同级同僚，现在两人军衔虽然比他低两级，但一人有一儿一女，另一人有两个儿子。

    一人劝谭桂庭，“你官做得再大，没有孩子，又有什么意思？听说你夫人又去中学读书了，以前在省城讲新文化，要支持那个林先生办学，送太太去读书，是好事。现在可不是那时候了，你听我的，赶紧要个孩子。“

    另一人也说，“也就是你重情义，去哪里都带着原配夫人，你看我们团，好几个把原配老婆放在老家孝敬父母，在外另娶漂亮识大体的老婆。你家里那个如果实在不愿意生，你要不也学学老宋他们？”

    谭桂庭从来没有想过要另娶，但他现在确实非常急切地想要个孩子。

    谭桂庭这几天特意早点回家，吃完晚饭就拉着巧柔回卧室，巧柔要去次卧看书写作业他也不让。

    巧柔躺在他边上，问他这几天怎么了？

    谭桂庭摸摸她的肚子，“巧柔，我真的想要个孩子了。”

    巧柔想，我们不是一直在要吗？她还惦记明天要去温习明天上课内容，刚起身，谭桂庭又拉她躺下，“明天陈军长家里宴客，你和我一起去。”

    巧柔苦脸，“可以不去吗？下个月学校要考试，我还有好多知识点没掌握。”

    谭桂庭脸一沉，“你说呢？我早就跟你说过，后院的应酬这些很重要。”

    他看巧柔沉默着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冷冷地说，”我看你这书别读了，我现在说的话，你都不听了。”

    巧柔心下一惊，赶紧说，“我没说不去啊。去陈军长家要做些什么准备？”

    谭桂庭说，“陈太太是培道中学毕业的，关于读书方面，应该与你有些共同语言。”

    巧柔问，“培道中学毕业的，她为什么没有去读大学，或者出国念书啊？”

    谭桂庭奇道，“为什么要读大学？她认识陈军长之后，就嫁人回家相夫教子。你多向她学习学习。”

    巧柔恹恹地哦了一声。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巧柔着急忙慌地回家换了身衣服，先让陈修勇载她去城中最好的布店买了两匹最贵的布料，再去军营接上谭桂庭，一起去陈军长家。

    到陈军长家别墅前，巧柔拿上两匹布跟着谭桂庭下车。谭桂庭皱眉看在车上放在两人中间的两匹布，问，“你拿布做什么？”

    巧柔说，“第一次去陈军长家，我去锦缎庄买了两匹布送给陈太太。”

    谭桂庭说，”放回车上吧，陈太太不用这些的。”

    巧柔将布放回车上，跟着谭桂庭往陈家院子走。谭桂庭小声对巧柔说，“陈太太喜欢舶来品，看不上你买的那些布，以后送礼这些你先问过我，至少先去打听打听。”

    巧柔受教，“我知道了，我以后注意。”

    谭桂庭侧头看她确实一脸不好意思，心中无奈少了些，柔声说，“读书虽是好事，但我的事业，我们的家，是不是更重要？你要分得清主次。”

    巧柔心中虽不完全同意他的话，但也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陈家的客厅要比许园的大许多，这时候人还不多。陈军长陈太太身边围着几个人，谭桂庭带巧柔在一旁等了几分钟。陈局长看到谭桂庭，高声喊，“桂庭，你来了。”

    巧柔挽着谭桂庭走到陈军长陈太太面前，陈军长看上去像是四十多了，陈太太看上去比巧柔还小，谭桂庭说她喜欢舶来品，她果真穿着一身巧柔只在同学给她看的画报上看过的红色晚礼服，大眼肤白，很漂亮。

    谭桂庭先说恭喜军长荣获上峰的嘉奖状，下属们都认为这嘉奖状实在是实至名归。

    陈军长笑声宏亮，说都是靠弟兄们的拼命。

    陈太太这时看巧柔，说，“听说谭太太在育英中学读书，为什么不去培道读呢？培道才是广州最好的女校啊。”

    巧柔还未出声，谭桂庭说，“巧柔可比不上陈太太您，您是培道抢着要的学生，巧柔能上育英中学就已经是非常努力的结果了。”

    陈太太听了这话，心中高兴，“读书这个事确实是看天赋的，我现在是要照顾老陈，要不北京上海美国，哪里的书都可以去读的。”

    巧柔面带微笑安静地听他们说话，去北京上海美国读书，哪里有那么容易。

    宴会进行到一半，男人们都集中到沙发前抽烟聊天，女人们到小客厅闲聊，话题也总是围绕着最近流行什么衣裳款式，电影院新出了什么电影之类的。

    这些话题，巧柔插不上嘴。她放学以后就赶过来，没吃晚饭，这会正饿得慌，她站在客厅角落的长条桌前拿点心吃。

    巧柔知道不可多吃，就吃了两块。谁知听到几个女人说她，“这个谭太太一点社交礼貌都没有，站在那里吃半天了。”

    陈太太看巧柔一眼，“乡下来的人是这样的。”

    巧柔愣在原地不动，房间就这么大，她们以为她们说的话，她听不到？

    可为着谭桂庭，就算心中有些气愤，巧柔硬是装作没听见。

    不知不觉，军官太太们的社交圈自动分为两个圈子。原配们会聚在一起，她们大多数是军官们在老家娶的太太，随着丈夫各地迁移，有些共同的感受，说到丈夫在外认识的女人们，更是同仇敌忾。

    而另一个圈子，则是军官们在外另娶的女学生或者大城市的女人。这些人往往漂亮善交际，男人在官场上需要这样的太太去应酬斡旋。

    巧柔因专注读书，两个圈子都没她的份，出来应酬，还被两边嫌弃。原配太太们嫌弃巧柔明明同她们一样都是乡下出来的，还偏不会享受，假装清高去读书。

    另娶的太太们也看不上巧柔，乡下婆，再读书，也还是个乡下婆。

    那晚巧柔笑到僵硬，终于熬到与谭桂庭回许园。谁知回程路上，谭桂庭略带兴奋地说，陈军长邀请他下个月一起参加筹款晚宴，这次城里的达官贵人，甚至南京也会来人。

    巧柔想到还要跟着谭桂庭出来应酬，只觉烦躁压抑。

    四月梅雨季节，育英中学举行了期中考试。巧柔这一次有进步，平均分比上一份多考了十几分，可也还是在班级的中游徘徊。

    黄仁珍一直关注着巧柔的情况，成绩出来以后，她让人通知巧柔放学后去她办公室聊聊。

    巧柔嗫喏，“可以明天再去吗？”今晚刚好是举办慈善晚宴的时间，谭桂庭一大早就叮嘱她早些回家打扮，他会在7点前回家接她一起去晚宴。

    通知巧柔的老师奇怪地看巧柔一眼，能得到校长的关爱是多难得的事，不珍惜还要改时间？

    老师说巧柔，“黄校长很忙的，她时间宝贵，三年级将近两百个学生，她特意找你聊，你还不珍惜？”

    巧柔想说不是不珍惜，只是刚好今晚有事。但最终也没说出口，等见到黄仁珍再解释要早走吧。

    下课铃声响，待老师走出教室，巧柔收拾了书包急急往校长办公室走。办公室的门开着，巧柔敲敲门，听到里面的人说进来。

    巧柔推门进去，看到黄仁珍和林立章隔着办公桌相对而坐，巧柔脚步迟疑，喊，“校长，林先生。我打扰你们了吗？”

    黄仁珍对她笑，“巧柔，你等我们几分钟可以吗？”

    巧柔转身往外走，林立章出声，“你就在这坐着等吧，我们很快谈完。”说着拉开旁边的椅子。

    巧柔只得走过去坐下，她不敢坐实凳子，上身挺直，坐了三分之一的椅子。她听到黄仁珍对林立章说，“到现在学校的经费已经能自给自足，到下学期，应该可以支助十个左右家贫有资质的学生。”

    林立章点点头，问，“聘请教师的事情需要我这边帮忙吗？”

    黄仁珍说，“教师暂时是不缺的，可你也说要办新式的教学，能多一些专业的教师那更好。”

    林立章说，“行，我问问北京高等师范学校的校长，是否能推荐毕业生过来任教。”

    两人还细细说了些学校的情况，巧柔担心来不及赶去宴会，也没有认真听。过了几分钟，林立章说他今晚有个应酬，先走了。

    巧柔见他站起来，赶紧站起来目送他走出办公室。

    黄仁珍依然笑得慈祥，她问巧柔，“你自己对这次考试的结果满意吗？”

    巧柔说不满意。

    黄仁珍拿出一张纸，说她看过巧柔各科的成绩，给巧柔做了份各科学习的计划。

    巧柔看黄仁珍手画的表格，心中感动，“黄校长，你那么忙还给我做这个？”

    黄仁珍说，“这个花不了多少时间，我之所以找你到我办公室来，还是要想对你说，巧柔，要坚持学业，哪怕有了孩子，也要坚持学业。有任何的困难和问题，你都可以直接来找我的。”

    巧柔沉默了一会，说，“黄校长，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