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柔急匆匆赶回许园，方嫂着急地等在门口。看到巧柔，方嫂抱怨道，“太太，你怎么这么晚？先生等不及，先走了。”

    巧柔心中一松，“那我就不去了吧。”

    方嫂拉着巧柔疾步朝二楼卧室走，“哪能不去，先生说等下让陈司机再回来接你，赶紧的，换身衣服。”

    刚换上一件绿底白花旗袍，陈司机已经开车回来。巧柔匆匆盘好头发，上了小轿车。

    车到南园酒家，巧柔下车才发现忘记换鞋了。她还穿着平时去上学的平底布鞋，巧柔看看鞋，再看看陈司机，对陈司机说，麻烦他再回去给自己拿双高跟鞋来。

    巧柔就这么走进南园酒店的宴会厅，没穿高跟鞋，彷佛少了样武器，巧柔尽量挺胸立背，让自己显得自信一些。

    她在宴会厅找了圈，没看到谭桂庭，却看到了林立章。他身边站着的，是韦华梅。韦华梅今天穿着身胸口开得有些低的绿色洋装，巧柔刚开始没认出来。

    宴会厅在南园二楼，外面带着个大露台。露台上能看到进出南园车和人。巧柔走到露台，想着看着陈司机，好尽快换上高跟鞋。

    在露台上站了会，出来几个嘻嘻哈哈的女人。几个女人从上到小打量了巧柔一番，看衣服，像是来参加宴会的宾客。看鞋子，像是这里的服务生。

    其中一个女人对巧柔说，“你去给我们端几杯酒过来。”

    巧柔转身当没听到。

    那女人又高声，“那个服务生，叫你呢，去给我们端几杯酒出来。”

    女人的高声引起露台另一边几个人的注意，几人朝这边看过来。

    巧柔只好转身说，“我不是服务生，你找其他人吧。”

    女人不罢休，问巧柔，“那你是谁，怎么能进来的？”

    陈修勇带巧柔进来的，门口的守卫认识谭桂庭的司机。

    巧柔没必要和几个女人解释自己是谁，她转身往宴会厅里走，想再找找谭桂庭。经过几个女人身边，问话的女人说，“问你话呢。”

    巧柔想说关你什么事，又怕影响到谭桂庭，正犹豫该怎么回答，却看到谭桂庭疾步走过来，他牵过巧柔的手，“怎么才来？”

    巧柔这时听到身后一个女人说，“原来是谭旅长家的乡下婆。”

    巧柔听到了，谭桂庭肯定也听到了，巧柔原本以为他会出面维护她，可他只是神色冷峻看了几个女人一眼，往前走两步，带巧柔到人少的角落。低声责怪道，“怎么这么晚才来？你这是穿得什么鞋子？”

    巧柔急急解释，“我来得匆忙，忘记换鞋了，已经让陈司机回去给我取了。”

    谭桂庭彷佛被那句乡下婆刺激了一般，“施巧柔，你出来代表的是我谭桂庭的脸面，早就跟你说过今天很重要，你有没有上过心？”

    巧柔不出声，今天确实是她来晚了并且忘记换鞋，她无话可说。

    谭桂庭见她不出声，火气更盛，语气紧绷，“说话。”

    巧柔说，“你别生气，陈司机说不定很快就到了，我下去看看。”

    谭桂庭厉声，“还嫌到处走不够丢人？我看你读书读傻了，明天开始不要再去学校了。”

    巧柔站住不动，气他不让自己去学校，却仍按压下脾气，柔声道，“你别生气了，今天真的是个意外，我以后一定注意，你别不让我去学校。”

    谭桂庭知道这不是吵架的地方和时候，深吸一口气，说，“你去洗手间待着去，陈司机来了我让人送鞋子进去给你。”

    巧柔哦了一声往旁边洗手间走，一侧身看到窗帘后的林立章。她一下子愣住了，脸上瞬间发烫，刚刚她与谭桂庭的对话，林立章肯定都听到了。

    林立章对她摆摆手，示意她赶紧去洗手间。巧柔转身继续往洗手间走。那窗帘厚重，真是想不到后面还站着个人。

    十分钟后，巧柔从一个穿统一服务员制服的女人手上接过高跟鞋，换好后，请服务员帮她收好布鞋，走出洗手间。

    谭桂庭带着巧柔先去拜会陈军长，再去找张司令，最后是南京来的人物。一番寒暄拜会下来，晚宴也正式开始。

    筹款晚宴，是为了国民政府筹措军费。

    晚宴一开始，先是粤剧与歌舞的表演，然后才进入正题。南京来的人上台发表了慷慨激昂的讲话，然后是驻扎在广州的最高长官张司令表达了坚定的北伐决心，最后是市长与乡绅代表讲话，号召大家勇于捐款。

    最先捐款的是林立章，他一下子捐了两万银元，全场一片赞叹。一个从南洋回来的商人都能捐这么多，本地的富商又岂能居人之下？

    就连巧柔，也将随身带的手拿包里的钱全部捐出。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筹款晚宴才宣告圆满结束。

    巧柔与谭桂庭送陈军长离开后，才上小轿车回许园。一上车，谭桂庭就闭目养神，一直到走进许园他都未与巧柔说一句话。

    巧柔不是个会撒娇讨好丈夫的人，她洗漱完出来也只是对谭桂庭说，“你不要生气了，我以后真的会注意的。”

    谭桂庭不出声，他翻身压在巧柔的身上。巧柔既然在事业上无法成为他的助力，至少要快点给他生个孩子。

    夏天的来临彷佛就是在一瞬间，知了高声叫的时候，巧柔准备参加大学的考试。黄仁珍虽建议她考南城大学农学系。但从广州到南城，几百公里，谭桂庭本就不同意巧柔继续读书，那更无可能让巧柔回南城参加考试。

    黄仁珍分析过巧柔的成绩，建议她就近报考国立广东大学，报考专业为化学。这时的国立广东大学也刚建校，还没有设立农学系，之所以选化学系，黄仁珍说，林先生说这个系以后申请公费留学的机会最大。

    巧柔听了黄仁珍的建议，只等7月8日到国立广东大学参加考试。谭桂庭没有再对巧柔说过不要再去上学的话，他彷佛笃定巧柔会马上怀孕般，只时时叮嘱巧柔注意身体。而巧柔为准备考试，压根就没去关注过自己的身体变化。

    到7月8日，巧柔大清早让陈修勇送自己到国立广东大学。这是巧柔第二次考学，这一次却比上一次还要紧张，也可能是因为天气热，她一直觉得手心发热，脸颊也是发烫的。

    走进学校，看到学校主干道两旁种满了兰花草，现在正是开花的季节，望去是一片紫色花朵的海洋。巧柔心里稍微有些放松，告诉自己不要紧张。

    考试的内容巧柔都会做，写完之后，又仔细检查一遍，等监考宣布时间到了、，巧柔交上试卷。考试持续了两天，考完试之后，巧柔才感觉自己十分的疲惫，彷佛备考以及考试耗尽了她的精力。

    巧柔在家睡了三天，到第四天，谭桂庭听方嫂说太太白天一直在睡觉，问他要不要请个医生回来看看。

    谭桂庭让方嫂去请个老中医给巧柔看看，有病医病，没病就调理身体。谁知，老中医把完脉之后就恭喜巧柔，说她有孕了。

    送走老中医，巧柔靠在客厅沙发上半天没动弹。有孩子，她心里是欢喜的，可欢喜过后想到答应谭桂庭有孩子就不在上学，巧柔的心又沉下去，本来一直期待着能考上大学，这会反而不知该希望考试，还是考不上。

    方嫂开心不已，问巧柔要不要打电话去军营告诉谭桂庭这个好消息。巧柔说不用，等他回来再告诉他吧。

    一直坐到太阳从西边的窗子射进来，谭桂庭回来，他今天回来得要比平时早。一走进客厅，他问坐在沙发上的巧柔，“医生怎么说？”

    巧柔说，“我怀孕了。”

    谭桂庭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怀孕了？确定怀孕了？”

    巧柔点点头。

    谭桂庭兴奋地搓搓手，“好，好，我就知道这小子要来了。”

    巧柔有心刺他一句，你怎么就知道是儿子，但看他高兴地样子，心底也高兴起来，对他笑笑，她也希望是个儿子呢，要是个女儿，那以后再生的压力就大了。

    福嫂从厨房出来对两人说晚饭做好了。

    谭桂庭给巧柔夹了块排骨，“你要多吃点，太瘦对孩子不好。”

    巧柔点点头，还有时间，可以慢慢说服谭桂庭让她去读大学，如果她能考上的话。

    又在家歇了几天，巧柔去学校看黄仁珍。学校学生已经放假，黄仁珍仍然每天到育英中学办公，为了省钱，她一人身兼校长，教导主任，行政管理多职，从早忙到晚。

    巧柔到的时候，黄仁珍正在带几个工人去修漏雨的学校食堂。黄仁珍从食堂出来，看到站在外面等她的巧柔和陪在她身边的下人，她感觉巧柔胖了些，面容柔和了许多。

    巧柔喊，“校长，我来看看你。”方嫂将手中的食盒递给巧柔，巧柔说，“我做了一些我们家乡的米糖糕，带过来给您尝尝。”

    黄仁珍与巧柔并肩往校长办公室走，问她，“考试考得怎么样？前几天就想问问你。”

    巧柔说感觉还行。

    到了教学楼，巧柔对方嫂说，“方嫂，你到学校逛逛，我和校长有事聊。”

    方嫂点头转身往操场走，黄仁珍端视巧柔，一直到两人进入校长办公室，黄仁珍才问，“巧柔，你怀孕了？”

    巧柔一愣，“校长你怎么知道的？”

    “你要是没怀孕，早就来看我了，并且，没怀孕的话，这位方嫂也不会跟着你来的。”

    巧柔说，“校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答应庭哥怀孕了就不出来读书了，可万一考上，我舍不得不去读。”

    黄仁珍给巧柔倒了杯温水，“等通知书到了，你再好好和你丈夫说，实在不行，我这张老脸不要，去帮你劝劝你丈夫。”

    巧柔心定了些，说谢谢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