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林立章在手术室外面的木椅上坐下,他低头看到自己的手上衣服上全是巧柔的血,他开始感到后怕,如果那颗子弹再偏一点?

    林立章甩甩头,就这么瘫坐着看向对面椅子上的谭桂庭。他双手握拳,拱背低头,林立章看不清他的脸,也不在乎他的想法。林立章仰头靠在椅背上,看到右上方天花板上有一块受潮的印记,他专注地盯着那块印记,脑子里如放电影般闪过与巧柔遇见的片段,他从未有哪怕一刻想过要与巧柔有什么,但这一刻,他觉得他以前错了。

    几分钟后,谭桂庭的副官和林立章的保镖赶过来。保镖钱成问林立章要不要去换身衣服,林立章姿势不动,仍盯着那印记说,“不用了,等医生出来再说。”

    几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打开,林立章和谭桂庭马上站起来,霍夫曼医生直接走到林立章面前,“林,我已经将子弹取出来了,很幸运,子弹没有伤到脏器和骨头。”

    谭桂庭打断霍夫曼的话,着急地问,“孩子呢,孩子保住了吗?”

    林立章锐利的眼神看向谭桂庭,霍夫曼医生看一眼谭桂庭,见林立章没有出声,回答道,“很遗憾,孩子没有保住,我们替她做了清理的手术。她身体现在需要静养,等麻醉过后,护士会推她出来。“

    林立章说,“霍夫曼,谢谢你。”

    霍夫曼看看林立章,“林,你看上不太好,需要我帮你看看吗?”

    林立章说没事。

    听到巧柔没事,林立章看谭桂庭一眼,再深深看向手术室门,根本不可能看到巧柔,他握握拳,对钱成说,“我们走。”

    巧柔觉得自己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她躺在水头村家里棚子下,全身痛,嗓子眼干到要冒烟,她一直叫阿妈,阿妈,可阿妈下田去了,没有人理她。

    巧柔再一看,躺在棚子里的不是长大的巧柔,是失去意识的施四妹,是所有人都以为要死了的施四妹,她俯身对小女孩说,“四妹,四妹,快醒醒,你会好的,快醒来。”

    巧柔伤心地流眼泪,眼泪滴到四妹脸上,巧柔说,“四妹,醒来醒来。”

    巧柔醒了,身体空荡荡的,她知道,孩子离开她了。眼泪泉涌而出,有人给她擦眼泪,巧柔奋力睁开眼睛,看到拿着手帕的方嫂。

    方嫂见她醒来,惊喜地说,“太太,你可醒了。我去叫医生。”方嫂急急奔出病房。

    巧柔想移动一下脑袋,肩膀的剧痛,让她一动不能动,视线里没看到谭桂庭。

    一个外国医生走进来,问巧柔感觉怎么样,巧柔咬唇,终于问,“医生,我的孩子是不是没有了?”

    医生按按巧柔没有受伤的右肩,说,“很遗憾,你流产了,不过放心,我们已经给你做了手术,养好身体后,不影响以后的生育的。还有,在肩伤养好之前,睡觉尽量趴着睡。”

    趴着的巧柔不出声。她在心中默默期盼着的孩子,就这样离开她了。

    方嫂问医生,“我们太太现在能吃东西吗?”

    医生说,“先喂她喝点水,再过两个钟头可以吃东西了。”

    医生出去后,方嫂用勺子慢慢喂巧柔喝水,她说,“先生在医院守了你好久,我和老爷老太太来了以后,看到先生身上都是血,吓死我了。先生他们先回去换洗,让我守着你,他们晚点会再来。”

    巧柔闭眼流泪,想到离去的孩子,心如绞痛。到晚点,她发起高烧,连续几天的时间,她时而梦呓连连,时而迷迷糊糊。她又梦到小时候的施四妹,她睁开眼睛对巧柔说,“姐姐,你也要快点醒来啊。”

    她还梦到一个在稻田里奔跑的小女孩,小女孩转头对她笑,说,“我不怪你的,你也不要怪自己,我们还会见面的。”

    巧柔趴在床上,胸口窒闷得发痛,呼吸不过来时,她一下子惊醒,睁眼看到坐在椅子上眼睛不眨盯着她的谭桂庭。

    谭桂庭柔声问巧柔,“醒了,肩膀和肚子痛不痛?”

    巧柔说,“有点痛。”

    谭桂庭急急起身,“我去找医生。”

    医生让护士给巧柔量体温,说,“醒来就好了,施小姐,你要放宽心。”

    韦华娟这时推门进来,她惊喜地走到巧柔身边,将谭桂庭往旁边一挤,说,“巧柔你醒了,我昨天和前天来,你都在睡觉。”

    巧柔挤出一丝笑,“我睡了那么久吗?”

    韦华娟说,“是啊,你吓死我们,还好医生说你只是发烧睡着了。”

    被韦华娟挤到往旁边让了两步的谭桂庭也不生气,问巧柔想吃不吃东西?

    巧柔不想吃,可她说,“吃一点吧。”

    韦华娟接过谭桂庭手中的碗喂巧柔吃东西,她讨厌谭桂庭,当着谭桂庭的面,也不给他面子。

    巧柔喝了点鸡汤,精神好些,问谭桂庭,“我记得那日张司令也中枪了,他没事吧?张太太呢?”

    “张司令和张太太都没事,张司令在法国医院住院。”

    巧柔又问韦华娟,“你今日不用上课吗?”

    韦华娟说,“今天是周日。我姐姐和林先生昨天来看过你,你那个时候没醒。”韦华娟指指床头柜上放着的鲜花,“这个是姐姐送来的。林先生给了我几本关于农学的书,让我放学过来念给你听。”

    巧柔微笑,“替我谢谢你姐姐和林先生。”

    谭桂庭见巧柔与韦华娟说话,走出病房透气。

    韦华娟看病房门被谭桂庭关上,瘪瘪嘴,说,“昨天他新娶的太太也来了,还说要留下来照顾你,他让那个女人回去了。”

    巧柔做了个微笑的表情。

    两天后,医生鼓励巧柔多走动,方嫂每日扶着巧柔在医院小小的花园转圈。刚回到病房,看到等在床前的许晚夏。

    许晚夏看到巧柔,热情地上前扶住巧柔,“你身体怎么样了?”

    巧柔由着许晚夏扶她在床上坐下,“好多了。张司令怎么样?”

    许晚夏紧紧握住巧柔的手,“他肩膀中了一枪,已经没什么大碍,巧柔,这次,真的多亏了你。要不你替我挡了一枪,说不定我人就没了。”

    巧柔呐呐,“我没有要替您挡枪,那是个意外。”

    许晚夏笑说,“你就是老实,要别人肯定就说是特意为我挡枪的了。我不管是不是意外,你这个恩情我永远记得,本来老张也要来看你 ,我怕他坐车弄到肩膀,拦住了。”

    巧柔说,“您让张司令好好休养,不用来看我的。等我好些了,我去看望张司令。”

    许晚夏说,“你们家老谭来看过的,你就别抄这心了。”

    巧柔笑笑,不出声了。谭桂庭又怎么会放过这个与张司令关系更进一步的机会呢。

    许晚夏看看方嫂,对跟着她一起来的下人说,“赵嫂,你们俩去成飞路的西式面包房买些面包糕点回来。”

    方嫂看向巧柔,巧柔说,“方嫂你去吧。”

    两人出去后,许晚夏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你这身体需要休养,要是那个新娶的在你之前有了孩子,你这以后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

    巧柔说,“我正要求求张司令和您呢,您们能不能帮我劝劝谭桂庭,与我协议离婚。”

    许晚夏瞪眼道,“你还想离婚?你可知你这以后再难嫁人的?”

    巧柔说,“我要离婚,我以后也不打算嫁人的。”

    许晚夏说,“我知道你硬气,你这身子还没养好,不要急着做决定,你要真想清楚了,就算这样谭桂庭的家务事,我们也厚着脸皮管一管。”

    巧柔说,“我想得很清楚了。”

    许晚夏拍拍她的手,“你先养好身体,我们再来看看怎么处理。”

    在医院住了几周,终于到了可以出院的时候。出院前,林立章和韦华梅韦华娟到医院看巧柔。

    巧柔看林立章比上一次见,瘦了许多。

    巧柔上前曲腿对林立章行了个旧礼,“谢谢林先生救我一命。”

    林立章伸手要扶她,却又缩回手,说,“你这话就严重了。”

    巧柔说,“要不是先生紧急送我到医院,我说不定会因为失血过多而难以抢救。无论如何,先生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林立章摆摆手,凝视巧柔,问,“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医生说明天可以出院。”

    一直未出声的韦华梅,这时开口道,“听说行凶者已经处决了。”

    巧柔愣一下,这段时间她从来没问过这个,就算处决了又怎么样,她的孩子没了就是没了。

    林立章递给方嫂一个锦盒,说里面是几根野山参,让每日煲汤给巧柔补身体。

    几人又说了些闲话,韦华娟让林立章和韦华梅先走,她凑近巧柔迟疑片刻小声道,“巧柔,你还想离婚吗?”

    巧柔点头说想的。

    “林先生让我跟你说,你若仍想着离婚,他与南京的几位有些交情,可以帮你找他们劝说劝说那个姓谭的。”

    巧柔低头看自己的肚子,说,“我有办法的,你替我谢谢林先生,你们不用帮我。”

    韦华娟将剩下的话说完,“林先生还说,就算你不想离婚,以后有任何事情也可以找他的。”

    巧柔轻柔却坚定地说,“我要离婚的,我找到帮我的人了,你放心。”

    韦华娟说,“那好,你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你离婚后就搬来和我们一起住,我的房间很大,够我们两个人住的。”

    巧柔这次没拒绝,离婚后说不定真的要到韦华娟那过度几天。

    天气微凉的时候,巧柔住进医院。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寒风凛冽,街道上的梧桐叶开始枯黄掉落。

    回到谭家左厢房,巧柔看到熟悉的桌椅和床上被褥,只觉恍如隔世。

    谭桂庭走进巧柔房间,因为巧柔替张夫人挡枪的事情,谭桂庭现在在军中更受追捧,人人都说,张司令如高升,留下的位置一定是谭桂庭的。他虽然惋惜孩子的离去,但很快平复心情,孩子迟早还会有的。

    谭桂庭本意多陪陪巧柔,可巧柔请他在小圆桌前坐下,倒了杯水放在他手边,平静地说,“桂庭,我们还是离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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