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从桂城出发步行大半日,巧柔终于在除夕前一天下午,看到了水头村村头那棵大榕树。巧柔梦见过它,大榕树似乎与梦中的一摸一样。一路走到施家,门前的小溪没有变,远处的青山和稻田也没有变。

    路上有人认出巧柔,大声喊,施家那个四妹回来了。很快,施家院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

    巧柔推开院门,喊阿爸,阿妈。阿爸和阿妈脚步匆匆从厨房出来,一同出来的还有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巧柔眼泪涌上来,阿爸阿妈看上去苍老许多,巧柔上前握住阿妈的手,“阿爸,阿妈,我回来了。”

    阿妈流泪,“是巧柔回来了。快进屋。”

    巧柔笑着对小男孩招手,“你就是长胜,对不对?”

    小男孩走到巧柔身边,点点头。施阿妈叫长胜,“喊四姑姑。”

    小男孩奶声奶气地喊,“四姑姑。”

    巧柔一把抱起他,答应道,“四姑姑给你买了糖果哦。”

    施家大哥大嫂回到家门口,看到围观的人,以为家中出事,疾步推开院门,问众人发生什么事情,有人高声说,“你家那个被休的四妹回来了。”

    大嫂呵斥看热闹的人,“看什么看,都回去吧。”众人起哄,还是不肯走,一个被大官休回来的女人,大家都想要看看。

    大哥大嫂急匆匆走进堂屋,看到抱着长胜正与施阿爸阿妈说话的四妹。

    施大哥问,“你怎么回来了?”

    巧柔看他与大嫂,虽觉得他这句问话语气不对,回答道,“我回来看看阿爸阿妈和你们。”

    施大哥看看院门外看热闹不肯散去的村民,“你是不是被谭桂庭休了?你这是打算以后回娘家住了?”

    巧柔皱眉,“你从哪里听说我被休了?”

    “竹排村和水头村的人都这么说。”

    巧柔看阿爸紧皱的眉头和阿妈的泪眼,轻声但一字一顿的说,“我没有被休,是我主动要与谭桂庭离婚的。”

    大嫂急问,“你这是为了什么啊?好好的大官太太不做,学什么新潮离婚啊?我们施家,从你那一点好处没拿到不说,还因为你被村里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

    巧柔长叹,耐住性子解释,“谭桂庭在上海另娶他人,我怎么就不能离婚了?”

    “男人三妻四妾那不是很正常,你大哥,要是口袋里多几块钱,还不是会想着纳妾,更何况谭桂庭做那么大的官?”

    巧柔放弃与他们继续争辩,转而问施阿妈,“三姐还好吗?她生的儿子是不是长很大了?”

    “你三姐生了个儿子,当然过得好,哪里像你,这么多年都没生下一儿半女。”

    巧柔又气又难过,她不能怪她的家人,他们一辈子没有离开过水头村,去得最远的地方不过是到镇上赶集。巧柔站起身快步往外走,“我去看看三姐。”

    三姐家的房子扩建加固过,三姐已经有两个孩子,大的是个女儿,小的是个儿子。看见巧柔,三姐激动地催两个孩子叫小姨。

    三姐看着胖了些,巧柔抱起两个小孩,亲亲他们的脸,低声问三姐过得怎么样,那个男人吃醉酒还动手打你吗?

    三姐笑,“放心,自从前年你叫两个官兵到家里来教训他一顿,他不敢了。”巧柔塞了些钱给三姐,“这些钱你留着。”

    三姐推说不要,“我有钱,你现在被休了,手上更要有点钱。”

    巧柔无声看她三姐一眼,“你也认为我是被休了?”

    “不是吗?竹排村的人来说的。”

    巧柔说,“我们是离婚,是我主动提的离婚。”

    三姐问,“为什么啊?你不知道我们有多羡慕你做官太太。”

    巧柔不想解释,因为知道他们不会理解的。

    又坐了会,施大哥在屋外叫巧柔,“四妹,四妹,回去吃饭了。”

    巧柔摸摸两个小孩的头,与三姐道别。走出屋子,发现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南方的冬天,只要下雨就湿冷得厉害,穿多少衣服,冷气都能透过衣服钻进皮肤。

    巧柔打了个哆嗦,双手插在口袋里跟着施大哥回去。

    施家堂屋的饭桌上,有肉有鱼,满满当当地摆着七八个菜,这是把明晚除夕的菜,今天就上桌吃了。

    施阿爸说,“都坐下吧,难得四妹回来。四妹你多吃点。”

    长胜高兴得啃着排骨。

    饭吃到一半,施阿爸放下筷子,“四妹,吃完这顿饭,你就回竹排村吧,嫁出去的女儿,又在年关,不能留你在家里过夜。”

    巧柔错愕得捏着筷子一动不动,几秒后,她看向施阿妈,施阿妈低垂着头不敢看巧柔,巧柔再看施大哥,他盯着饭桌。施大嫂看巧柔一眼,转身去喂长胜。

    巧柔挤出一丝笑,“我与谭桂庭已经离婚,我不会去竹排村。我是你们亲生的女儿,就不能留我在家过个年?”

    施阿爸抿抿唇,不出声。施大嫂开口道,“四妹,不是我们不想留你住一晚,村里的习俗你不是不知道,年关跟前留外嫁的女儿过夜是不吉利的,你也不想明年家里收成不好的吧。”

    巧柔放下筷子,打开放在屋中角落的手提箱,拿出里面给家人带回来的礼物,又塞了装钱的红布包给施阿妈。关好箱子,巧柔紧紧抱一下施阿妈,又跪下给施阿爸和施阿妈磕了两个头,“阿爸阿妈,你们保重身体。”

    站起身,巧柔拎起箱子,决然转身走出施家院子。雨点渐大,打在巧柔身上。施阿妈在她身后喊,“四妹,四妹,你打把伞。”

    巧柔像没听到一样快步往前走,我才不是四妹,我是巧柔。

    巧柔紧紧咬住下嘴唇往前走,满脸的水,但巧柔没流泪,她才不要因为他们流一滴泪。

    身上大衣打湿以后,重重地挂在身上。巧柔越走越慢,天已经黑了,身后传来脚步声。巧柔吓得赶紧往前跑,身后有人追,还在喊,“施小姐施小姐。”

    巧柔听不出声音那是谁,只是更加加快脚步往前跑。身后的人终于追上巧柔,一把拉住巧柔的大衣,“施小姐。”

    巧柔恐慌地问,“你是谁?”

    那人说,“我是李武,施小姐。”

    巧柔紧张的情绪一松,就要往地上跌坐下去,李武扶住巧柔,又将伞遮在巧柔头上,“施小姐,我先送你去镇上的客栈。”

    巧柔顾不上问李武为何会在这里,紧跟着李武的步伐往镇上走。

    镇上唯一一家客栈这会已经关门,李武敲了半天门才有个缩着手脚的老头来开门。巧柔进到客栈房间,脱下大衣才觉得人轻松一些,就着烛火,能看到床单脏污,上面还有以前住客留下的毛发。

    巧柔找老头换床单,老头嘟囔着,“要过年了,没人来做清洗,你将就点吧。”

    “热水呢?热水总有吧。”李武在一旁问。

    老头指指后厨,巧柔喝了些热水,将床单翻面,和衣在床上躺了一晚。

    第二日一早,大衣仍是半湿,皮鞋也是湿的。巧柔敲开镇上唯一一家裁缝店的门,买了最厚的棉衣棉裤与布鞋。

    在裁缝店里换上,看到镜中的自己,巧柔露出个笑脸,以后更要好好的自己照顾自己。

    巧柔走出裁缝店,对等在店外的李武说,“走吧,今天是除夕,镇上过年什么都没有,我们去桂城过除夕。”

    李武点头应好。

    天气阴沉,巧柔与李武往桂城走。巧柔一路走走看看,心情似乎很不错。李武拿不准施小姐这是怎么了,也不敢问。

    巧柔问李武,“你一路跟着我到水头村的?”

    “是啊,林先生让我送你安全到家,不看着你进家门,都不算安全到家。”

    “那我在省城让你回去,你怎么不直接告诉我?”

    李武犹豫下,选择实话实说,“林先生说你肯定不愿意我一直跟着你的,如果你拒绝,他让我答应你,再暗中保护你。对不起,施小姐,林先生也是关心你。”

    巧柔想到昨晚自己的狼狈,说,“昨天谢谢你。等到了省城,你就回去吧,我不需要人保护的。”

    李武又不出声了。

    到现在巧柔如还不明白林立章的心思,那她就真的是蠢笨了。可她一个嫁过人的女人,长得也不算很漂亮,巧柔不明白林立章是怎么想的,她也没打算弄懂林立章的想法。

    到达桂城,已经是下午三点,巧柔喉咙有些不舒服,身上也一阵热一阵冷的。她到药店请大夫配了两服药,现在可不是生病的时候。

    巧柔在桂城宾馆住了三天,风寒好了一半。李武不肯独自回省城,巧柔也就随他了。

    初四,李武花了三倍的价钱租到船,从桂城回省城。船行西江,巧柔像几年前那样坐在船尾看两岸风光。那一次,巧柔心怀忐忑与期待,这一次,巧柔掩面哭泣。

    巧柔在这一刻才深刻意识到,她是被阿爸阿妈赶出来的。施巧柔,你以后就没有家了,你要自己做自己的家。怕被李武和船夫发现,巧柔侧身面向河岸,一手挡住脸,一手擦泪,可这泪怎么都擦不干净。到傍晚,巧柔双眼红肿着下船投店休息,还是上一次住过的客栈。

    第二日继续坐船赶路,终于在黄昏时到达省城。巧柔在码头下船,看到人群中鹤立鸡群般的林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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