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柔这一身大红厚重棉衣棉裤，让林立章觉得巧柔看上去可爱得很。他笑着走向巧柔，

    问她，“风寒好些了吗？”

    巧柔诧异，“林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林立章说，“有个生意需要我过来接洽。”林立章伸手接巧柔的箱子，“我在省城宾馆给你订了房间，走吧。”

    巧柔握紧箱子提手，“谢谢林先生，我要去济圣堂，我有好友在那里。”

    林立章说，“那好，先上车，我送你去济圣堂。”

    还是钱成开车，车直接往济圣堂去。到济圣堂，林立章给巧柔拿箱子，巧柔对他说，“林先生，谢谢你安排李武保护我。”巧柔给他鞠了一大躬，“以后林先生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您只管说，您永远是我最尊敬的校董。”

    林立章仍是笑脸，感叹道，“施巧柔啊施巧柔，你叫我说你什么好？不过我确实有事要你帮忙。”

    巧柔咽下再见两字，“什么事情？”

    “后日我要去韦家谈参加个饭局，缺一个秘书，你替我整理过资料，对我过往业务熟悉，麻烦你临时做我秘书，可以吗？”

    巧柔问，“我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林立章说，“出席即可。”

    巧柔虽然觉得奇怪，但一分钟前跟人家说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只管开口，一分钟后拒绝，实在不好，于是答应下来。

    林立章说，“你进去吧，我后日下午6点来接你。”

    巧柔走进济圣堂，唐春启瘦了很多，巧柔看到她，先是抱住她，然后说，“春启，我要与你一个床上睡几日了。”

    唐春启笑着应好。

    济圣堂的小朋友，有几个，巧柔依稀能认出，其他的，一个都不认得了。

    那晚，巧柔与唐春启躺在同一张床上，诉说这几年各自的变化。唐春启说，“巧柔，你恨谭桂庭吗？”

    巧柔沉吟，好一会才说，“不恨的。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不会认识你，我不会有机会学会写字，更不会有机会去读书，甚至是考大学，虽然他撕碎我的大学录取信的时候我很恨他，可我现在不恨了。”

    唐春启说，“不恨就好，以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嗯，春启，你打算一直待在济圣堂吗？”

    唐春启说，“暂时是这样的。”

    巧柔说，“你和我一起去广州吧，广州也有济圣堂这样的孤儿院，你也可以去育英中学教书。”

    半天，唐春启才说，“再说吧。”

    次日一早，韦华娟到济圣堂看唐春启，惊喜地看到巧柔也在。她说，“明晚我们家中宴客，你们也来吧。”

    唐春启犹豫，“我们去，好吗？”

    韦华娟说，“没问题的，林先生也会去，我们家宴客，一向会多开几桌，你们去了多吃点好吃的。”

    巧柔问，“你上次逃家的事，你阿爸没有怪你吧？”

    韦华娟脸一皱，“那合伙地看上了一个在我家帮忙的远房堂姐，堂姐也愿意嫁过去，事情就这么解决了。我阿爸骂了我几句，但我大哥回来了，我阿爸心里高兴，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唐春启脸色突然煞白，问，“你大哥回来了？”

    韦华娟奇怪地看她一眼，“嗯，我大哥回来了，春启，你认识我大哥吗？”

    唐春启手握拳，“不，不认识的。”

    巧柔看唐春启的样子，感觉春启与这位韦大哥必定有什么，但春启不说，她就不问。她对韦华娟说，“你不邀请我们，我明天也要去你家的，林先生请我明天作为他的秘书，陪他赴宴。”

    “秘书？需要你做什么？”

    “大概如果现场要谈一些合作要点，需要我记录吧。”这是巧柔昨晚想到的。

    巧柔对两人说，“我没带可以参加宴会的衣服回来，你们陪我去街上裁缝店买身衣服吧。”

    三人坐黄包车往街上裁缝店最多的街道而去，省城的裁缝店与时俱进，除了旗袍，也开始做各式洋装。巧柔买了件绿丝绒的洋装，劝唐春启试一件白底印各样花朵的旗袍，唐春启穿上果真清丽出尘。巧柔又给唐春启买了件羊绒大衣，打趣唐春启，明天你穿这一身去赴宴，一定是全场的焦点。

    次日下午6点，巧柔与唐春启坐上林立章的车去韦家。上车前，巧柔介绍林立章和唐春启认识。

    巧柔介绍唐春启，“林先生，这位是唐春启，是我的老师，我能考上文礼中学，全因为她的教导。”

    又介绍林立章，“这位是林立章先生。文礼中学就是林校董出资建的。”

    三人到达韦家，韦华娟的父亲韦煜在门口迎接，他与林立章握手，“林先生光临，蓬荜生辉。”

    林立章笑说，“哪里哪里，能到韦家，是我的荣幸。”

    韦家院子里张灯结彩，非常有新年的气氛。一路跟着韦煜到大厅，大厅大到能放下六张十人座圆桌。巧柔与唐春启作为与林立章一起来的客人，被安排在主桌坐下。三人刚坐下，韦华娟走到两人身侧，打趣道，“我还想着要在那边给你们安排位置，谁知，你们直接坐主桌了。”

    巧柔笑着说，“那都是看林先生面子的。”

    韦华娟这才向林立章问好。韦华梅这时又走过来，“立章。”

    林立章微笑着称呼她，“韦小姐。”

    韦华梅看看林立章身旁坐着的巧柔和唐春启，转身走去邻桌。

    宾客很快到齐，主桌上除了林立章三人，还有韦煜和他的大太太，一位名叫叶俊的先生，还有省城的市长和驻扎在省城军队的最高长官，一位姓刘的旅长。

    韦煜作为主人首先举杯谢谢众人的到来，他说，“我明白，叶先生和林先生愿意冒着风险在我们省城投资建厂，实在不为赚钱，只为带动我们省城经济，为百姓多寻一条生计。我代表省城的百姓感谢你们。”

    巧柔想到在上海办公室听到林立章讲电话，说他说服叶俊，应该就是这一次的合作。

    韦煜讲完，市长说，“韦老将我想说的话都说了，你叫我说什么来表示感谢呢？”

    众人笑，市长一口喝光杯中的酒，只说一句，“我一定竭尽我所能，维持住省城的安定。”

    刘旅长也站起来说，“我与市长一样。”

    饭吃到一半，巧柔无意看到邻桌坐了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巧柔再看一眼，这个女人与韦华娟韦华梅坐同一桌，不知道与韦家是什么关系？

    唐春启看巧柔望向邻桌，问，“你看什么？”转头也看过去。

    餐厅里灯火通明，黄色灯光下，唐春启看到韦宗阳的脸，还看到他给身旁金发碧眼女人夹菜。唐春启面白如纸，目不转睛地盯着韦宗阳。

    巧柔发现唐春启的异样，她握住唐春启的手，发现她双手冰凉，“春启，你怎么了？”

    唐春启脸上现出愠怒之色，咬牙道，“我看到个故人。”

    “是谁？你与他有仇？”

    唐春启惨淡一笑，“是啊，有仇。”

    林立章也发现唐春启的异样，悄声问巧柔，是否需要先下席休息？

    巧柔还未作答，就见唐春启站起身直接往邻桌走去，巧柔赶紧跟上去。唐春启走到韦宗阳面前站定，也不说话，只冷冷地看着他。韦宗阳只觉一道影子遮住灯光，再抬头一看，一张熟悉地曾经出现在梦中的脸，韦宗阳倏地站起来，“春启？”

    韦华娟也紧张地走过来，“春启，怎么了？”

    唐春启看向外国女人，“这一位是你的妻子？”

    韦宗阳不出声。

    外国女人站起来，用蹩脚的中文回答道，“你好，我是阳的妻子。”

    唐春启愤恨地盯着韦宗阳，嘴唇颤抖，“你对我说过什么？”

    韦宗阳无法回答。

    餐厅的人全部看向几人，巧柔手臂紧紧挽住唐春启，又对韦宗阳厉声道，“你跟我们出来。”

    巧柔拖着唐春启往外走，韦宗阳仍呆呆地站着。林立章推他一把，“出去吧。”

    客人都看向走出去的几人，韦煜忙起来，手向下按，对众人说，“想来是遇到故人了，无事无事，大家继续大家继续。”

    一直走到花园角落，巧柔才停下来，她看看两人，“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吧，春启，我在那边等你。”

    唐春启拉住巧柔，“你不用走，我有几句话问清楚就行了。”

    巧柔只得站住，北方来得寒潮终于到达南方，空气湿湿的，冷气直往人心窝里钻。

    唐春启的声音有些颤抖，“五年前，你说你母亲病重要返回省城，是真是假？”

    “是真的。”

    “你说待母亲病好，你就回北平与我结婚，是真有这个打算？”

    韦宗阳说，“当时是真的这么想的。”

    唐春启厉声，“那后来怎么没有回北平？”

    韦宗阳说，“春启，是我对不起你，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我们朝前看。”

    唐春启说，“过去的事情不说清楚，谁都别想朝前看。”

    韦宗阳动动嘴唇，仍是无语。

    唐春启说，“从你离开北平说起，今天若不说清楚，我不会离开韦家。”

    韦宗阳踯躅半响，终于开口，“当年我回到省城，母亲确实病得严重。我本打算待母亲病全好北上找你，可，可几个月之后，母亲的病才好。”

    韦宗阳停顿了下。

    巧柔看他诺诺的样子，没想明白唐春启怎么会看上他。

    唐春启又催，“之后呢？”

    母亲病好了以后，正是军阀混战的时候，待稍微安定些，我走到上海，碰到几个朋友，他们正打算从上海出发去法国，刚刚好，有一人去不了，船票已经买好，你知道我一直想去留洋的。”

    “就这？”唐春启颤声问。

    就这？巧柔在心中也再问。

    韦宗阳点头。

    唐春启已经无需问韦宗阳那金发碧眼的妻子是怎么回事了？

    巧柔侧头看到那个外国女子在十米开外一脸担忧地望着这边，她的身边站在韦华娟。

    唐春启说，“最后一个问题，你是真的有爱过我吗？”

    韦宗阳说，“我爱过的。”

    唐春启不再看韦宗阳一眼，转头对巧柔说，“我们回去吧。”

    巧柔说好。她对韦华娟说，“麻烦你告诉林先生，我们先回济圣堂了。”

    巧柔与唐春启往韦家大门走，韦华娟转身往餐厅跑。巧柔与唐春启走了几分钟，小轿车在两人身边停下，钱成下车跑过来说，“林先生叫我送你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