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巧柔与唐春启去街市买回新鲜菜，一起做晚上的年夜饭。这是她们在一起过得第一个年，也是巧柔与林立章一起过得第一个年。

    吃完饭，四人去逛花市。花市还是那样热闹，人挤人，林立章将巧柔紧紧护在身前，从花市出来，已经快要到午夜，林立章舍不得与巧柔分开，巧柔也有同样的想法。

    巧柔跟着林立章回他的公寓。这是巧柔第一次到林立章的公寓，家私不多，但干净整洁。两人窝在沙发中窃窃私语。林立章讲他小时候，他说，“我爷爷十三岁去南洋做学徒，第一份工是在罐头厂。他脑子聪明，攒了些钱自己开了个小店卖米，有钱后，自己开米厂。后来又开了罐头厂，还买了橡胶园，开橡胶厂，传到我爸爸这一代，已经很富裕。”

    巧柔摸摸他的头，“那到你这，是不是光顾着捐钱了？”

    林立章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我能赚也能花。”

    “你爸爸妈妈现在在新加坡？”

    林立章沉默片刻。巧柔感觉到他瞬间的低沉，说，“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说。”

    “没什么不能说的。”林立章继续说，“我爷爷虽然十几岁到南洋，但他是一个从骨子到面子的中国人，虽不在中国生活，但娶妻是一定要娶中国人的。他二十岁的时候，回江开娶了我奶奶。到我爸爸二十岁的时候，他也和爷爷一样，从新加坡回到江开，娶了我妈妈。”

    巧柔从林立章怀中坐起身，摸摸他的脸，“那你呢，你二十岁的时候也回来相看娶妻了？后来发生什么事情？”

    林立章说，“我十六岁去美国留学，二十岁毕业归国。家里已经为我定好了对象。”

    巧柔紧张地看着他，“后来呢？”

    “后来啊？”

    巧柔专注地看着他。

    林立章继续说，“我那时心思不在娶妻生子上，娶不娶妻生不生子我都无所谓。爸妈说要娶妻，那就娶吧，爸妈说定好了人，让我去看看，那就去看看吧。他们觉得满意，那就娶吧。”

    林立章苦笑一下，“相看后就定了亲，本来说好一个月之后举行婚礼。那个月我追随先生北上随后出海，我妈等不来我，带上那女孩一起回新加坡，打算待我回新加坡再举行婚礼。谁知道，那条船在海上出事了。”

    林立章眼眶泛红。

    巧柔贴上去，与他唇舌相触。

    不知不觉时间流逝，林立章在自己要失控之前向后仰靠在沙发靠背上，他摸摸巧柔濡湿嫣红的唇，声音低哑，“巧柔，你是我第一个动心的人。”

    巧柔说，“你是我第一个爱上的人。”

    林立章心绪激越，有一种巨大的幸福冲击他的头脑。他克制不住地紧紧抱住巧柔，低头寻她的唇。

    良久，巧柔已经感觉到他的异样，他却只是喘着粗气紧紧抱住巧柔。巧柔也难耐，扭扭身体，小声道，“去床上，我们去床上。”

    林立章紧紧抱着她，不语。

    巧柔感觉到他胸膛激烈的起伏，心跳声彷佛就要跳出胸口。可他还是不语也不动。良久，林立章开口，“巧柔，我们还没有成亲呢。我不能这么对你。”

    巧柔伏在他的胸口，心中感动，嘴上却说，“傻仔，真是个傻仔。”

    林立章又露出那个让人感觉他非常单纯的笑容，“我就是个傻仔，而你却爱这个傻仔。”

    过完年，学校开学。巧柔开始准备公费留学的考试。那个时候，国家公费留学需要到南京参加统一的考试。考试一共有两个科目，英语科目、专业科目。除开考试的内容，还需要考察报名人的资格，包括大学成绩、健康状况、思想素质。

    巧柔忙碌，林立章更加忙碌。叶俊组织了第二次的剿匪救乡会议。林立章这次没有带上巧柔一起去。

    还是上次的私宅，有人问，“上次与你一起来的女子，今天怎么不见？”

    林立章说，“她课业繁忙。”

    又有人以关心的姿态对林立章说，“林先生可能不了解情况，听人说，那个女子是嫁过人的。”

    林立章瞟那人一眼，“不管她嫁不嫁人，我就心仪她。时间宝贵，还是快点谈正事吧。”

    有人说，可以出资训练乡团，由乡团去对付匪军。

    又有人说，应该军民合作。

    还有人说，以上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最重要的是兴实业，开矿产，这样民生有依赖，盗匪自然就消除了。

    林立章一言不发看着众人，最后有人问，“林先生，您有何意见？”

    林立章说，“这世上的事情，从来都是说的简单，做起来难。训练乡团和军民合作，你们可有忠诚且能负责训练的人，要是这训练的人不够坚定，说不定有乡团变成匪徒。至于兴实业，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不仅耗费巨大，且不能救急。”

    有人问，“那先生有何高见？”

    林立章说，“现在南京政府已经成立，我们与南京合作。”

    众人面面相觑，有摇头叹息着，有不置可否者。

    林立章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继续说道，“现在南京政府已经成立，可以派代表前往磋商，请他们派部分军队前去江开剿匪。我们可以与南京谈，如果一年内能肃清匪患，则支付一定的军费，军费可按月支付。每月可派人查看，如肃清有效，则付款，如无效，则停止付款。”

    有人拍手叫好，说，“这个办法不错。”

    也有人问需要给多少军费？钱又从哪里来？

    林立章看向叶俊，“剿匪救乡的发起和组织人都是叶俊兄，关于钱这一块，不如听听叶兄的意见。”

    叶俊站在客厅中间，大声说，“在座诸位都有爱国爱乡爱民之心，这一次所需费用还要仰赖在座各位，而我打算先捐五万元作为费用。”

    他话说完，众人纷纷鼓掌夸他慷慨大义。

    又有人看向林立章，林立章说，“叶兄已经给大家做出表率，我当然也要向叶兄学习，我认捐4万元。”

    众人拍手叫好，一时意气风发，纷纷认捐。不过十分钟，认捐的总数就超过30万。众人还推举叶俊和林立章作为代表北上与南京相谈具体事宜。

    一直快到晚饭时分，林立章拒绝与众人聚餐，匆匆赶去学校接巧柔。自从除夕夜的互诉衷肠，林立章恨不得时时与巧柔在一起。好几次劝说巧柔搬去他的公寓，巧柔不放心唐春启一人，始终没答应。

    林立章和钱成刚到学校门口，就看到巧柔从里面走出来。林立章三步并两步走上前牵住巧柔的手，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巧柔侧头看他，直接下结论，“你今天心情不错。”

    林立章点头，“确实不错，剿匪救乡的事情有了眉目。”

    巧柔也为他高兴，“不如去吃西餐，我第一次去的那家。”

    林立章笑说，“就是那家你切牛排像在切盘子的那家？”

    巧柔不在意他的玩笑话，“是啊，就是那家。”

    两人坐在西餐厅，巧柔看到菜单上的烤火鸡，想到韦华娟。上一次被韦华梅看到她与林立章之后，韦华娟与巧柔之间彷佛有堵看不见的墙，巧柔打过两次电话过去，韦华娟本来是个话多的姑娘，生活中的大小事都喜欢与巧柔分享，可现在电话线两端的人，相对无言。

    巧柔明白韦华娟的两难，与巧柔再过于亲密，她会感觉对不起韦华梅，巧柔只得安慰韦华娟，“你有事或者想找人说话，只管找我，我都在的。”

    林立章看巧柔发呆，抬手在巧柔面前挥两下，“想什么呢？”

    “在想考试的事情，今天收到留洋考试的报名表，有一栏要求写明家中经济状况。”

    林立章说，“这是正常的，每年的名额就那么多，整个国家不过百人可以作为公派留学出去，剩下考试成绩不错的，如果有钱，政府也希望这些人能自费出去，学成回来同样报效国家。”

    他给巧柔切牛排，接着说道，“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能考上公费的最好，考不上，那就自费去。”

    巧柔放下手中的刀叉，“你不用替我担心钱的事情，我与谭桂庭离婚的时候，他分了一些钱给我。”

    林立章也放下刀叉，沉思不语。

    巧柔看他表情，“我这样说，你是不高兴吗？”

    林立章摇头，“我没什么不高兴的，算他有良心。但你要是愿意花我的钱，我可能会更高兴一点。”

    巧柔笑他幼稚。林立章好像有很多面，巧柔总感觉他在自己面前，总有些幼稚活泼。但在外人面前的林立章，却又是坚硬可靠的。就是这么奇怪。

    吃好饭，林立章不肯离开西餐厅，哄着巧柔去他公寓过夜。巧柔无奈，“你又不做什么，我去做什么？”

    林立章表情无辜，无声凝视巧柔，巧柔被他看到脸颊绯红，心里软成一团，“去吧去吧。”

    林立章绽放笑容，“施巧柔，你满脑子不正经的想法。”

    巧柔白他一眼，“你的脑子里装的又能正经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