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章愣了一瞬，调侃道，“巧柔啊巧柔，你真的是直接得可爱。”

    巧柔也不扭捏，“我就是从乡下来的，学不来转弯抹角那一套，直接一点不好吗？”

    林立章捏她脸，“好，怎么不好，你真的是时时给我惊喜。”林立章又问，“你想好了吗？”

    巧柔说，“昨天之前我确实没想好，可今天，我想清楚了。”

    林立章端详她，巧柔直视他的眼睛，表示自己真的想好了。

    林立章低头亲巧柔一下，说你等我一下。

    很快，林立章从房间出来，走到巧柔面前单膝跪下，巧柔吓一跳，问，“你做什么？”

    林立章说，“巧柔你站好。”

    巧柔站住不动，林立章拿出戒指，捧到巧柔面前，问，“施巧柔，你愿意嫁给我吗？”

    戒指上的钻石在灯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大概明白林立章做的应该是西洋的仪式，含泪点头应好。

    林立章站起来，抱住巧柔，“我们明天去城隍庙找那个看相的，算算最近的好日子是哪一天。”

    次日一早，林立章催着巧柔起床。到城隍庙，铺子还没开门。林立章这时反倒不着急了，耐心地等在门口，低头与巧柔商量算好日子后去北园喝早茶。

    又等了一刻钟，店门终于打开。看相的老先生看大清早等在门外的两人，男的英俊，笑容和煦，女的娇美，看向男的目光含情。老先生开口问，“两位是来算姻缘的？请进来吧。”

    林立章与巧柔走进去坐下，林立章说，“我们是来算结婚日子的，请问老先生，最近的利婚姻的好日子是哪一天？”

    老先生拿过一本老黄历，也不翻页也不看，闭眼想了快一分钟，睁眼道，“最近最好的日子就在八日后，六月初九。”

    林立章掏出一块钱递过去，“谢谢老先生。”

    老先生不接，说不够。

    林立章指指门口贴的纸，上面写着看相算卦五角，一块钱已经是给多一倍。

    老先生笑眯眯地说，“我看你们两人，男的是万里挑一的大善人，女的是儿女双全的富贵人，两位以后一定能夫妻恩爱，白头到老。你们两位的命，我要收十倍钱，也是值的。”

    林立章脸上酒窝深陷，爽快掏出五块钱递给老先生。

    老先生笑着接了，“祝两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林立章笑说，“谢老先生吉言。”

    到六月初九，林立章在文园酒楼摆酒十桌，广州有头有脸的人物齐齐到场祝贺。

    巧柔本想低调些，林立章却说他这辈子就结一次婚，就算巧柔是再嫁，也要风风光光地将巧柔娶进林家。

    他们办了一个更西式婚礼。宾客到齐后，林立章牵着巧柔的手站在席位中间，对巧柔表白道，“感谢各位来参加我与施巧柔的婚礼。我林立章自二十岁以后有三大愿，一愿驱逐列强，国家独立富强，人民安居乐业；二愿父母高堂身体康健，安康舒心；三愿，娶我所爱，携手共度人生。这第一愿，我辈更要努力，我坚信未来一定能实现，第二愿……”他停顿一下，“第二愿，总是有些遗憾的，祈求父亲能身体康健。而这第三愿，终于在今日得偿所愿，我林立章真的是三生有幸，以后不论世事如何，你我如何，定当不离不弃，余生共度。”

    巧柔能感觉到握住自己的林立章的手在微微颤抖，她心中激动，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嫁给文礼中学开学典礼上的那团耀眼的光。

    林立章讲完话，温柔看向巧柔，巧柔也对他笑。众人起哄，请新娘子也讲两句。

    巧柔大声说，“立章说他三生有幸，我施巧柔又何尝不是三生有幸才能嫁给林立章，以后不论世事如何，你我如何，我也定当不离不弃，与你共度余生。”

    鼓掌声和叫好声冲破屋顶，厅中的气氛比八月的空气还要热烈。黄仁珍和唐春启作为女方的家属，含笑望向厅中两人，巧柔看向两人，眉眼弯弯，心中遗憾尽被抚平。

    中途，巧柔去洗手间补妆，感觉到好些好奇的眼神，甚至听到拐角处有人说，“这个新娘子以前是一个军长的老婆，现在再嫁一个有钱人，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本事。”

    这话话，巧柔听到也只是笑笑，巧柔从不在乎闲言碎语的。

    婚礼结束回到公寓，红烛发出喜庆的光。林立章与巧柔倒在大红的喜被上，林立章抱巧柔在怀中细细亲吻，他有些醉意，小声哼哼，“巧柔，巧柔，帮帮我。”

    好久，他忍到手臂脖子青筋暴起，又说，“巧柔，巧柔，我来帮你，但是不能这样，不能让你有孩子。”

    第二日广州与上海的报纸头版位置刊登了林立章与施巧柔结婚事宜。“本报特别启事，施巧柔、林立章结婚启事，我俩由爱情结合并得家长许可已于二十年六月初九日在广州文园大酒楼举行结婚典礼，特此登报，敬告亲友。”

    林立章一早醒来，大声嚷着让帮佣出门买报纸。帮佣出门跑了一早上，将市面上所有报社的报纸，每样买了两份回来。

    巧柔走进餐厅，就看到餐桌上摞着一打报纸，同样的内容，林立章每份报纸拿起读一遍。越是读越是笑，他笑起来颊边有两个小酒窝，眼睛也圆圆。巧柔越看越觉可爱，上手戳他的酒窝，“傻子。”

    林立章拉她坐在自己怀中，说她，“傻女。”

    远在上海的谭家人自然也看到那篇登在不同报纸正中的结婚启事。早餐桌上一片寂静，毛馥英看向谭桂庭，他脸色阴霾，喝了两口粥，扔下报纸，说了句，“我吃饱了，先去军营了。”转身就走，连军帽都忘记拿。

    谭文坤和谭郑氏脸色也不好，待谭文坤起身离桌之后，谭郑氏开口道，“二嫂。”巧柔与谭桂庭离婚后，谭家人开始称呼毛馥英二嫂。“你那个调理身体的药应该吃完了吧，等下我再陪你去大夫那配几幅吧。”

    毛馥英应好，这一年半，毛馥英还没有怀上孩子，她着急得不行，找过无数医生调理，可没人要谭桂庭也调理身体，只因他是男人，只因巧柔曾经怀过他的孩子。

    巧柔人生中最轻松闲适的生活，就在这时。婚礼后，林立章特意安排了一周的空闲时间，他带她去荔枝湾游玩。荔枝湾两岸遍地种植荔枝，这时虽已经过了荔枝收获季节，荔枝林里仍有不少携家带口的游人在此游玩。

    荔枝湾也可乘坐小艇沿河而下，一路观看两岸风景。林立章不用艇家上船，和巧柔坐在小巧玲珑的游艇里，自己掌橹摇桨，顺水流而下。巧柔悠闲坐在艇尾看两岸风光，此时的心境与一年前延西江来粤截然不同。她看向微笑看她的林立章，这一刻千金不换。

    待上岸，两人去吃艇仔粥。粥铺就在岸边，放眼望去是满眼绿色，一片欣欣向荣之景。艇仔粥花样繁多，鱼生粥、鸡丝粥、杂烩粥、海鲜粥等等，各具特色。林立章点了鱼生和鸡丝粥，伙计很快端上用像艇仔的瓷碗盛装的鸡丝粥。巧柔看着新奇，林立章问伙计，“这瓷碗你们卖吗？”

    伙计说不卖的。

    林立章说，“我新婚的太太喜欢你们这瓷碗，你们破个例，卖我一对瓷碗，好不好？”

    伙计说，“我去问问老板。”

    不到两分钟，胖乎乎的老板阔步走来，脸上带笑，“为祝贺二位新婚，我送两位一对瓷碗，不要钱的。”

    林立章说感谢，结账的时候特意多给了一些钱。

    他们还去了郊外的白云山爬山，最远还去了佛山看大佛，等到把周边都游玩一遍，巧柔的考试成绩也出来了。

    考试结果先是由林立章在南京的友人打来电话告知的。林立章听完电话去书房找巧柔，她已经开始预习英文的农学课本。

    林立章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坐在书桌前，专心抄写的巧柔，她这段时间长胖了，脸盘圆润了一些，比他初见时的巧柔多了许多柔美。

    巧柔抬头看向林立章，以眼神询问。

    林立章笑一笑，走到巧柔身边，靠在书桌上，握住巧柔拿笔的手，“你跟我说说，你口袋里有多少钱？”

    巧柔放下笔，反手覆在林立章手上，摸他手上因握笔产生的茧，“大概还有九千多块吧。”

    说完这话，巧柔瞪眼看林立章，“考试结果出来了？我没考上公费的？”

    林立章点头。

    “那春启呢？”

    “春启和你一样，可以去上学，但没有奖学金，政府不承担费用，所需费用全部需要自费。”

    巧柔沉默一会，又抬头对林立章笑，“我的钱应该也够我与春启前两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了。况且，我还有你呢。”

    林立章问，“没有不高兴？”

    巧柔摇头又点头，“不是不高兴，公费只有一百个名额，考不上也正常，只是觉得以后还需要更加勤奋努力才行。”

    巧柔当天下午回光印路找唐春启，小院的花草被唐春启照顾得很好。唐春启看到巧柔高兴得说，“我本来还想着今天去找你呢，你跟我来。”

    巧柔随唐春启走到她房间，唐春启从床垫下拿出一封信，“这个是今天早上我在门缝里看到的，不知道是谁从门缝里塞进来的。”

    巧柔拿过来一看，简单的白色信封，没写谁收，也没有署名。

    “你打开看看。”

    巧柔拆开信封，里面是简单的一段话，“祝贺新婚。此去国外路途遥远，万望保重。我一切都好，勿挂念。”

    巧柔又读一遍，将信仔细叠好，重新放回进信封，递还给唐春启，“他知道我已经搬去立章那边，这封信是他留给你的。”

    唐春启当着巧柔的面，打开一个小箱子，将信与里面一摞信放在一起。那些信，是那几年，施鹏远写给她的。

    巧柔微笑，“你们一定还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