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自称姓胡，叫胡伟。一早，他带着两个眼神凶狠的下属敲开办公室的门，一进来就说找林立章。刘光来问他找林先生何事，胡伟说我们老板听说林先生要卖纱厂，我们十分有诚意，不知道林先生打算卖个什么价？

    林立章从小办公室走出来，问胡伟，“你老板姓什名谁？又是怎么知道我要卖纱厂的？”

    胡伟绕过刘光来直接走向林立章，“你就是林先生吧，我们老板是江洋。”

    林立章思索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刘光来一听这名字，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但很快掩饰住。

    林立章看刘光来的表情，直接拒绝胡伟，“纱厂我已经定了好买家，您请回吧。”

    胡伟不肯走，“哪一个买家敢和我们江老板抢？”

    林立章脸色冷下来，“我没有必要告诉你。”转头吩咐钱成，“送客。”

    巧柔白天与唐春启去逛了先施百货，晚上回到饭店，林立章拉着巧柔诉说，“今日有几个小混混想强买纱厂。”

    “哪里来的小混混？”

    林立章说，“刘光来说是在郊区盘踞的小帮派，成不了气候的那种。”

    “那怎么办？”

    “尽快将纱厂卖出，这种小帮派不足为惧。”

    第二日，巧柔陪林立章在饭店餐厅与买家见面。林立章首先约的是一个叫周响亮的生意人。周响亮是一个胖胖的中年人，互相问好坐下后，周响亮先是祝贺林立章与巧柔新婚，又感叹林立章大义。

    最后聊到纱厂，周响亮大手一挥，“谁不知道林老板做生意最是诚信大度，你说个价格，我绝不还价。”

    林立章微笑，“要不这样，您让您账房先生到纱厂计算一番，让他给您报个价，我们再来签合同？”

    周响亮说，“林老板做事规矩，那我就安排人过去了。”

    林立章点头应好。

    送走周老板，刘光来自去接洽周响亮的账房先生，巧柔和林立章去拜访许晚夏。巧柔离开上海以后只与许晚夏通过两次电话，许晚夏现在是否在上海，近况如何，巧柔一概不知。

    上海九月的天气清爽宜人，车到许晚夏别墅前，巧柔隔着铁栅门看到院内干净整洁，知道许晚夏过得应该不错。门房听说是施小姐，赶紧打开门，说太太一早就等着呢。

    巧柔与林立章下车，抬头看到等在门口的许晚夏，巧柔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向许晚夏挥手，“夏夏姐。”

    林立章拎着礼品盒与巧柔一起进屋，他跟着巧柔喊许晚夏，“夏夏姐。”

    许晚夏调侃地看林立章一眼，笑说，“两年前，林先生喊我张太太，对人生疏有礼，哪里想到会有这一天，听你喊我一声姐。”

    林立章只是笑，“我沾巧柔的光，多了个姐。”

    待在沙发前坐下，许晚夏看到林立章放在茶几上的礼盒，说巧柔，“你这么客气做什么，还带礼物来？”

    巧柔说，“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想着马上要中秋了，所以带了些广式月饼和香肠给你尝尝。”

    许晚夏吩咐帮佣今晚加菜，“香肠就切了直接蒸，什么调味都不用放。”

    巧柔端详许晚夏，两年不见，她眼角的皱纹多了一些，人也有些憔悴。

    许晚夏看巧柔，“两年不见，巧柔你变漂亮了。”

    巧柔摸摸脸，“我没觉得自己有变化啊。”

    许晚夏说，“林先生对你好吗？”

    巧柔看林立章一眼，“夏夏姐，你当着他的面这么问我，我只能说好了。”

    许晚夏说，“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好的，两年前你去他的公司做事，我就怀疑他心怀不轨，没想到真的就让他得逞了。”

    林立章笑而不语，他现在得偿所愿，任许晚夏怎么说都只觉甜蜜。

    继续闲聊几句，巧柔问起张司令，许晚夏叹气，“时局日紧，我已经有一年没有见过他。”

    说完这话，许晚夏脸色一正，“做军人自当为国，我心中早有准备。”

    巧柔低头不语，气氛开始沉寂。

    许晚夏接着说，“听说华侨以及商界这次捐款颇多，其中带头的就有林先生，我替楚行他们谢谢你。”

    林立章摆摆手，“这是应该做的。”

    许晚夏又问起巧柔留洋的事宜，待听说林立章支持她去，许晚夏说，“巧柔，珍惜你拥有的。”

    吃过晚饭，许晚夏送他们到车前，拥抱巧柔说，“以后恐怕再难见面，千万保重。”

    巧柔紧紧抱住她，“你也是。”

    回到和平饭店，刘光来向林立章汇报情况，“周响亮的账房先生早上就到了纱厂，盘账的数字最迟明天中午可以出来。”

    林立章让刘光来准备合同。

    次日一早，林立章与巧柔还未起床，套房门被敲响。巧柔在卧室听到刘光来急促的声音，“周老板的车刚刚被人当街拦下，威胁他如果买纱厂，就要他的命。”

    客厅先是安静了几秒，然后就听到林立章说，“谁给这些人的胆子，真以为自己可以胡作非为了？”

    刘光来问林立章怎么办？

    林立章问，“周响亮怎么回复那小混混的？”

    “周老板去了警察局。”

    林立章又问，“周响亮的账房先生盘账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中午就能完成。”

    林立章说，“我们先去找周老板。”

    林立章到周家的时候，周响亮刚从警察局回来。他表现得十分气愤，拍着胸脯对林立章说，“林老板，你放心，纱厂我是一定要买的。”

    林立章实话实说，“周老板是否想过，纱厂在你手上能否顺利经营下去，万一那些小混混再去找麻烦，你要怎么办？”

    “我在上海做了几十年生意，什么事情没碰到过，我能被几个小混混威胁了？再说，这十几年，我也不是不认识一些人。”

    林立章听他这样说，也不再多问。随后他去拜访了纱厂所在地的地头蛇蓝老板，此事找蓝老板比找警察有用。

    蓝老板对于林立章的来访一点都不诧异，他请林立章在茶室坐下，慢条斯理地泡功夫茶。倒掉第一泡，将茶水注入公道杯，再给林立章地白瓷杯倒上金黄色的茶汤。

    林立章气定神闲地看他做完一整套动作，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口茶。

    蓝老板出声，“这茶还是林老板送我的大红袍，我一直舍不得喝，还是要林老板来了一起品啊。”

    林立章微笑，“蓝老板只管喝，改日我再差人给你送一些来。”

    蓝老板这才说正事，“纱厂你真要卖？”

    林立章点点头。

    蓝老板说，“你不要怪我交浅言深，为国捐钱捐物是应当的，我蓝正泽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也捐了些钱，到要抗日杀敌的时候，我也绝不推脱，可我们要量力而行。你说是不是？”

    林立章还是微笑，“蓝老板说得我都明白，可我既然说了要捐二十万，少一分钱也不行。纱厂，我是肯定要卖的，就是不知道蓝老板有没有兴趣？”

    蓝正泽说，“我听说你与周老板都要签合同了。”

    林立章摇摇头，“周老板不一定会买。纱厂现在的厂长经验丰富，一应生产出货事宜全部交给他就行，纱厂卖给你，你好好待那些工人。”

    蓝正泽笑道，“你真是事事想得周全，你知道卖给周老板，以他的为人，一定摆不平那些小混混，他在我的地盘上开厂，要是不与我交往，我虽卖你面子不为难他，但他工厂的事，我也绝不出手帮忙。你要是卖给我，我自然会摆平江洋，纱厂万无一失，对吧？”

    林立章说，“你蓝老板怎么可能会让一群小混混在自己的地盘闹事，我之所以想卖给你，是想着，你是个好心肠的人，你对工人不会差。”

    蓝正泽听他这样说，哈哈大笑，“说我好心肠的人，除了我娘，就是你了。就为这句话，纱厂的事你放心，那周老板要是不买，我就买了。”

    林立章回到和平饭店已经是晚饭时分，与巧柔、唐春启吃完晚餐，几人坐在套房的客厅闲聊。

    他与周响亮约定晚上七点在此签合同，七点还差几分钟，巧柔起身说去唐春启房间坐坐，待他们签好合同，她再回来。

    林立章拉住她的手，“不用去，周响亮不一定会来。”

    等到七点，周响亮没有出现。唐春启笑看巧柔，说果真被林立章说中了。

    一直等到八点，还不见周响亮到来。唐春启不耐烦直接回了自己房间。巧柔问林立章，“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来？”

    “我叫刘光来去打听了下他家的情况，他前年才从父亲手中接过生意，而这几年，他生意做得很顺。”

    巧柔更好奇了，“生意很顺，那不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更有信心买下纱厂？”

    林立章说，“巧柔，我一直没对你说过我爷爷和爸爸经商的历史，在去美国的海上两个多月，我一定要好好与你说说。”

    巧柔拍他左臂，“那你先跟我说说周老板的事情。”

    林立章还未开口，敲门声响起，刘光来打开门，外面站着周响亮的账房先生。

    刘光来迎他进门，账房先生走到林立章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林老板，周老板嘱咐我来跟您说，纱厂他不买了。”

    林立章不出声，只看着巧柔笑。

    刘光来问，“什么原因不买了？”

    账房先生说，“今天一早，我们老板被人当街拦下，威胁要是敢买纱厂就要他的命。老板本来是不将这些威胁放在心上的，可我们老太太知道了，老太太只有老板这一个儿子，今天哭了一天，我们老板实在不忍心母亲担心，所以这纱厂，我们就不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