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更痛?

    自乾清宫回来后,安采沁就冷着脸,一言不发地上床去歇息了。

    六儿惶恐不安地站在床边,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又焦虑又紧张。

    崔嬷嬷察觉出不对劲,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安采沁谁都不理,只是蒙着头躲在被子里。

    崔嬷嬷给六儿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确定四下无人后,六儿才着急地将刚刚在乾清宫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崔嬷嬷。

    崔嬷嬷听得胆战心惊。

    他们时常伺候皇上和安贵人的宫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习惯了安贵人在皇上跟前的无法无天,但安贵人是心里有数的,使性子也都是在没有旁人的时候。所以只要皇上不怪罪,再过分也可以不算触及宫条。

    今日的情况却不一样。

    安贵人在两个福晋在场的情况下,硬闯乾清宫,见了皇上不行礼,还因为皇上跟前有其他嫔妃伺候而醋意大发。

    皇上这次果然恼了安贵人的任意妄为,认为她不配在后宫伺候。

    怪不得,怪不得皇上几次三番地驳回太后,不给安贵人升福晋。

    原来是因为安贵人德不配位。

    崔嬷嬷觉得自己从没像现在这样慌过。

    以前安贵人胡闹使脾气,那是因为皇上宠着,而如今皇上明显已经受够了。安贵人再不收一收性子,怕是真的只有打入冷宫这一条路了。

    崔嬷嬷忧心忡忡,正想着该如何劝驴脾气的安贵人去哄哄皇上,慈宁宫的勤公公走了进来,沉着脸说太后招安贵人立刻觐见。

    崔嬷嬷慌忙迎着,说安贵人不舒服歇着了,等起来洗漱收拾后就来。

    秦公公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太后懿旨宣安贵人立即觐见,听不懂么?”

    崔嬷嬷不敢再耽搁,连忙应着,边慌忙进屋喊安采沁。

    安采沁还沉浸于自己的情绪中,但也知道推拖不得,只能不情不愿地起了床。

    六儿手忙脚乱地帮忙重新整理衣饰,崔嬷嬷费尽心思地哄着一直在门外等着的秦公公。

    向来见风使舵的秦公公手紧紧地拢在袖子里,任崔嬷嬷软磨硬泡也不愿意收下红封。

    看着秦公公的架势,崔嬷嬷心下更慌了。只能边陪着笑,边使着眼色让六儿拾掇快点。

    六儿手忙脚乱地给心不在焉的安采沁梳妆好,正要跟着一起去慈宁宫,却被崔嬷嬷拦住了。

    崔嬷嬷附耳交代了几句话,六儿会意,转身就跑。

    崔嬷嬷自己跟着安贵人,和秦公公急匆匆地赶往慈宁宫。

    到了慈宁宫,太后神色严肃,旁边两侧赫然坐着石熹妃、巴尔福晋,以及阿格福晋和端顺福晋。

    安采沁依次施了礼。

    太后问道:“安贵人,你可知哀家喊你来所谓何事?”

    安采沁强打精神,瞅了一眼满脸怒容的阿格福晋,平静回道:“臣妾猜,是因为刚刚在乾清宫冲撞了阿格福晋?”

    阿格福晋指着安采沁,骂道:“你那叫冲撞?你干脆一脚踩死我得了。还是当着皇上的面。安贵人,你真的是好大的胆子!”

    安采沁微微皱眉,似嫌吵,身子往后缩了缩,依旧不亢不卑地回道:“那我既是当着皇上的面,你为何当时不让皇上惩戒我,却来这里扰太后清静?”

    “那是因为,因为。。。”阿格福晋语塞。

    “因为你先扇了我一巴掌,然后我才踹了你一脚,当时打不过,你这会却来告状。哪里有端庄妃子的样子,分明就是个输不起的三岁幼儿。”

    阿格福晋又气又急,却又说不过,涨得脸通红。

    端顺福晋冷冷说道:“安贵人,你不要避重就轻。刚刚是不是你硬闯乾清宫?是不是你见了皇上不施礼?是不是你命令皇上给你解释?阿格福晋看不惯你那无法无天的样子才想着给你点教训的。你竟然当众撒泼,当着皇上的面就踹阿格福晋。在太后面前,你即使再巧舌如簧也没用。”

    太后神态立刻变了。

    如若只是嫔妃之间小打小闹,那也罢了。她本打算和和稀泥就算了。

    但如果端顺福晋说的都是真的,那这安贵人确实有些无法无天了。

    太后保养得当的眼角因为用力而现出几条皱纹,冷凌的目光射向安采沁,问道:“安贵人,端顺福晋说的可都是实话?”

    安采沁紧咬牙关。

    她无从辩驳,也不想辩驳。

    阿格福晋趁机说道:“就是就是,你倒是解释啊?那么多人,包括吴总管都看见了,本宫就不信你今日能把白的说成黑的。”

    太后看着安贵人沉默的样子,知晓事情八九不离十。

    她素日里还是挺宠爱安贵人的。

    把皇上的安危至于自己之上,事事以皇上为先,后宫的每个嫔妃都会如是说,但能做到的却没几个。而安贵人是难得一个忠心的妃子。

    但如今看来,这安贵人还是根基太浅,眼界太薄。一点恩宠就趁得她飞上了天。这时候给她点教训是为了她好,才能将恩宠承得更久一些。

    打定主意的太后眼神一凛,头微微一偏,就冲着身后的苏麻喇姑说:“掌嘴。”

    苏麻喇姑没有丝毫犹豫,走到安采沁面前,手迅速抬起,重重地扇在了安采沁的脸上。

    安采沁一个没站稳,向一旁闪了几步。立刻就有两个宫女上前,一左一右地擒住了她的胳膊,同时向后扭去。

    安采沁吃痛,下意识地身子前倾,正好将脸伸给了苏麻喇姑。

    苏麻喇姑也不客气,“啪、啪、啪。”干脆利落的三生脆响。

    安采沁的脸随着声音左一下右一下地摇摆着,本来光洁无暇如出生婴儿般细嫩的皮肤立刻红肿了起来,嘴角也慢慢地渗出了一道血迹。

    苏麻喇姑又举起了左手,正要继续,太后一声“罢了”才让她住了手。

    旁边的两个宫女也放开了安采沁,默默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杀鸡儆猴和小惩大诫是拿捏后宫妃子最有效的手段。

    太后看着重重低着头的安贵人,想着她应该得到教训了。

    太后从左到右,慢慢地环视了一圈在座的其他妃子,提醒道:“你们要时时刻刻牢记自己的本分。得了天子的恩宠更应谨言慎行。”

    又冲着石熹妃说:“石熹妃,后宫之事不只是账本,既然皇帝让你掌后印,你就应该多上心才是。教导其他嫔妃恪尽职守也是你的责任。”

    石熹妃嘴里应着是,却眼神担忧地瞅了瞅安贵人,又看了看对面喜形于色的巴尔福晋、阿格福晋和端顺福晋。

    这三人正悄悄地挤眉弄眼。她们商议的计划还未实施一半,安贵人就自己撞了上来,狠狠地被太后惩戒了一番。真是远比想象的还要容易,岂能不暗自窃喜。

    巴尔福晋知晓石熹妃是一直向着安贵人的,此次受罚的是安贵人,但被打脸的却不止是安贵人。

    本来,巴尔福晋和与世无争的石熹妃无冤无仇,各过个的阳关道和独木桥。

    但自从皇上将后印赐予石熹妃后,整个后宫,与巴尔福晋争后位的最强劲对手就从佟妃变成了石熹妃。

    她之所以同意与阿格福晋和端顺福晋合作,就是因为那二人是为了与安贵人和武贵人争宠,而她却是为了跟石熹妃斗。

    她恨不得后宫更乱一些,好让太后和皇上看看石熹妃到底将后宫管成了什么样子。

    巴尔福晋得意地对上了石熹妃的眼神,又忽然一愣。

    她为何觉得石熹妃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是你那边的人在受罚好么?你同情我算是什么意思?这个石熹妃是脑子发霉了么?到底搞没搞懂现在是什么状况?

    巴尔福晋给了石熹妃一个白眼,不想再理会,正要转过头说几句讨好太后的话,余光却扫到门外冲进来了一个人。

    大家都被急促的脚步声所吸引,均扭头看去,才发现原来是顺治疾步走了进来。

    众人忙起身施礼。

    顺治却不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到安采沁的身边,用手缓缓托起了她的脸。

    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

    只能听见顺治沉重的呼吸声。

    好像他在承受着什么难以言喻的痛苦。

    “谁干的?”顺治终于开口道。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似承载了千金,重重地压在了在场所有人的肩上。

    太后有些气恼皇帝这么没规矩,竟然未第一时间给自己请安,但她也从没见过皇帝如此神态,又不敢贸然继续激怒他。只好语气柔和地说道:“皇帝,是哀家惩戒安贵人的。这也是为了她好了,省得以后犯了死罪都不自知。”

    顺治死死地盯着安采沁的脸,看都不看太后一眼,一字一顿地问:“为何要惩戒安贵人?”

    太后一愣,皇上如此问,难不成刚刚端顺福晋所言不实?难道她惩戒错了?可是安贵人为何也不为自己解释?

    太后犹豫片刻才回道:“安贵人早些时候没有硬闯乾清宫么?没有对皇帝无礼么?”

    顺治脸色铁青,下巴肌肉由于紧咬牙关而紧绷。

    “是谁告诉皇额娘这些的?”

    问的是太后,但顺治却将看向安贵人的炙热目光化成千年冰剑,齐齐射向了阿格福晋。

    阿格福晋打了个冷战,虽然还没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但却下意识地向太后走了几步。

    “来人,将阿格福晋压入宗人府。”顺治冷冷地说道。

    阿格福晋一惊,扑通跪倒在地,抱着太后的腿哭了起来。

    太后啪地将手中佛珠拍在桌子上,喝到:“皇帝,你在做什么?”

    “朕在清理后宫。”

    “胡闹!就是嫔妃之间的小打小闹,怎么就要压入宗人府?”

    顺治没有心情争论,看了眼身后喘着气才跟过来的吴良辅。

    “吴良辅,将阿格福晋压入宗人府。”

    显然不把太后的话放在眼里。

    刚刚皇帝正在乾清宫批奏折,安贵人身边的六儿急急来报,说安贵人出事了,被喊去慈宁宫了,皇帝扔下手中的笔就跑了出去。吴良辅紧赶慢赶地追着,这才追到,怎么就被派了这么个要被砍头的任务?

    一头雾水的吴良辅愣在原地,看着额头暴着青筋的皇帝,又瞅了瞅气得直拍胸脯的太后,跪倒在地哭得死去活来的巴尔福晋,以及在皇帝身边站着,嘴角留着血的安贵人。

    “怎么?朕使唤不动你了?”

    吴良辅赶紧低着头,硬着头皮走到太后跟前,颤颤巍巍地去拽紧抱太后大腿不放的阿格福晋。

    “哀家看今日谁敢!”太后怒视着吴良辅。

    吴良辅后背都湿了。

    早知道自己就跑慢点,这么着急地赶来是真的活够了么?

    吴良辅悔得肠子都青了,只能求助地又看向顺治。

    “是不是这个太监大总管的位子坐腻了?”顺治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怎么办?怎么办?

    吴良辅恨不得将自己打入宗人府。

    他手足无措地扫了扫四周,最终惶恐地看向石熹妃。

    石熹妃是执掌后印的妃子,也是在场位阶最高的妃子。

    只能是她来解这个局了。

    石熹妃双手紧握,犹豫着要不要趟这个浑水,最终还是接下了吴良辅的求助的眼神。

    她缓缓起身,柔声说道:“皇上,想必这其中有些误会。还容许皇上再给些时间,臣妾一定查清楚。如若是安贵人受了委屈,定会给一个交代。可若是因此就将阿格福晋打入宗人府,怕是安贵人也不忍心。安贵人,你说呢?”

    解铃还须系铃人。皇上心尖上的人受伤,龙颜震怒,此刻唯一能相劝的只有安贵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扭头看向安采沁。

    刚刚还嚣张得意的阿格福晋止住了哭声,巴巴地看着安贵人,眼里写满了求饶。

    巴尔福晋狠狠地盯着安贵人,眼里烧着熊熊的嫉妒之火。

    端顺福晋满眼的不可置信。

    就连太后,看向安贵人的眼神都带有期翼。

    皇帝的怒火也貌似消减了些许,默默地低头注视着安采沁,等着她发话。

    过了许久,安采沁抬手,擦掉了嘴角的血迹。

    她缓缓抬眼,看了看石熹妃,又看了看阿格福晋。

    忽然,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凄美又孤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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