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薄薄的一张纸,承载着杨可琳的希望。

    炭火烤红她的脸蛋,闭上双眼,杨可琳陷入了回忆。

    上辈子是陈柚替她下乡的。

    陈柚去了草原兵团。

    陈柚最初是一棵蒲草,从兵团回来的陈柚是一颗明珠。

    去了兵团后,陈柚蒸蒸日上。

    每年冬闲,陈柚人不一定回家,但都会寄特产回家。

    成为一名兵团知青,陈柚的日子过得并不差。

    而留在城里的自己,并不如陈柚有出息。

    沪市的人口多,纵使留在城里,想找一份合心意的工作也不容易。

    留在城里的她,早早嫁人,做着普通寻常的工作,蹉跎一生。

    她们的人生就是从下乡开始扭转。

    下乡一事看起来是她吃不了苦,不愿意下乡,哭闹着不去。

    而陈柚是那个替继姐下乡的小可怜。

    实际上一切都在郭春雅的算计里。

    那些年郭春雅就是想将她养坏,来衬托陈柚的好。若不是郭春雅的推波助澜,她哪里会成为下乡的逃兵。

    一个被“娇养”着的城市女学生,有一个对她“有求必应”的后妈,在知道下乡是吃苦后第一个想到的当然是让自己的继妹替自己吃这份苦。

    这件事才是让杨可琳最恨的。

    她是中了郭春雅的圈套。

    郭春雅让亲生女儿下乡是为了锻炼女儿。

    想要自己女儿好,可怜天下父母心,可以!

    但是……算计到不想干的人身上,毁掉别人的一生,凭什么!

    凭什么要让她的一生,变成陈柚的踏脚石。

    对女儿的深厚爱意,你去爱去付出就是了。

    算计到她头上,凭什么!

    是为了那么一点好名声?

    她那一辈子,都比不上郭春雅那样一点好名声。

    重回十六岁的杨可琳清楚,自己的人生就是在郭春雅的“捧杀”中毁掉的。

    若不是被养出来怕吃苦的性子,她不会在听到下乡的苦后就当了退兵。

    若不是郭春雅的推波助澜,她也不可能让陈柚替她下乡。

    报名的时候她也是一腔热血的,只是在郭春雅的纵容下,对于吃苦这件事,她生了畏惧。

    这个时候要是有鼓励,结果就会不一样。

    可郭春雅没有这样做,反而是顺着她的话要求陈柚替她下乡……

    那时她以为是郭春雅更喜欢她。

    但其实,这只是郭春雅的一个圈套。

    没有她报名下乡这件事,陈柚也是会下乡的。

    早些晚些的区别,甚至没有多久时间的差距。

    而这样一番操作,本来就是需要下乡的陈柚,成了“为了继姐下乡”的可怜人。

    自己的热血报名,成就了郭春雅的名利双全。

    让陈柚替她下乡,她成了外人眼中欠陈柚的。

    这件事明明只有她吃了亏,她却因此成了别人眼中对陈柚有亏欠的,也因此没有跟陈柚叫嚣的勇气。明明郭春雅、陈柚都得到了想要的,她却傻傻以为自己是那个享了福的。

    这一招实在是狠……

    是她傻没错,但郭春雅心机深沉是恶!

    陈柚去的草原兵团,其实是好地方。

    沪市是人口大市,在全国其他地方以跨市插队为主的时候,沪市因城郊人均耕地少,容不下知识青年,知识青年仍然需要跨省插队。而跨省插队的条件,往往比较糟糕。

    对沪市知青来说,草原兵团,是好去处。

    越到后来,能去兵团的条件越苛刻,只有很少的人能去草原兵团。

    而最初响应号召,有很大的选择余地。

    重回十六岁,杨可琳毫不犹豫选择了草原兵团。

    郭春雅即想要好日子又想要好口碑,她就让郭春雅的梦想成为一场空。

    大学录取通知书,证明她的选择没有错。

    她成功了!

    仇者快、亲者痛的事,这辈子她不会再做。

    杨可琳的眼睛里藏着泪水,眨一眨眼睛泪珠就能够落下来。

    她在为自己的前途喜悦,也为打脸郭春雅感到舒爽。

    拿着录取通知书,杨可琳知道这几年吃的苦没有白费。三四年后会恢复高考没错,但等到那批大学生入学,她都参加工作了。工农兵学员的身份确实是尴尬的,但她知道未来的发展。过一年兵团里的现役军人就会离开,兵团战士会变成农场工人。

    去熬三四年的未知,还不如现在拿着通知书离开。

    工农兵学员的身份被瞧不上,那研究生考试紧跟在高考后面恢复。

    工农兵毕业同样能考研究生。

    -

    半亩大队,知青住的屋子里,少年们围着火炉谈天说地。

    炉子里的煤是刘建军、林红星两个人跟另外几个男知青从火车站附近带回来的,平时他们烧的是柴火。这个年代,煤也需要票,他们抬了一筐煤,平时都舍不得烧,这时候烧一颗煤也能赞美一句比柴方便许多。

    他们里头参军的刘建军,是前途最为光明的。刘建军的离开,也让其他人看到了希望。少年那些离别的愁绪,被对前途的期待掩盖,喜悦占据他们大部分的情绪。还未吃过一天部队饭的刘建军,已经在其他几个人口中走完了保家卫国的一生。

    说得热血沸腾的时候,还喝上一杯温水,解了嗓子的渴,又可以继续侃。一杯温开水,被他们喝出烧酒的豪迈,出门屙尿冷风一吹才算将热情浇灭。回来的人,打开门,让冷气吹进屋子,四张红扑扑的脸看向他,刘建军咽了咽口水:“有些缺氧。”

    “……”就这不大保暖有些漏风的屋子,要是缺氧,外头应该也差不多呢。

    陈柚将手靠近炉子,她的脖子和下巴都围在围巾里,外头的风吹不到她这边。其他四个人都比她更了解当兵,她当了一个合格的听众,听他们说当兵的事,哪怕他们中间没有一个当过兵,刘建军马上要入伍,那也是将来。

    英雄的事迹激起少年人心中的远大情怀,被乡村埋没掉的理想,在这个夜晚熠熠生辉。单调贫瘠的生活,看书、养鸡、攒钱都是陈柚生活中的乐趣,此时听着同龄人对着未来的期盼、推山倒海的激情,已经落入俗套的陈柚有些心虚。

    陈柚也曾有过那些大志向,几年的时光,她的心理已经完成了转变。城里的生活虽不说家家富裕,可眼见着到的人,但日子都还算是过得去。乡村听起来有富饶的土地,可在这工业品值钱、农产品不值钱的时代,这大片的土地并不能让种地人获得与体力相匹配的粮食、价值。

    贫穷是乡村的常态,祖祖辈辈都这样下来。听村里的老人,说现在的好日子,他们的祖辈连自己的土地都没有,如今是当家作主了。

    有时候陈柚会想,当这些老人离去,后来的人还会记得从前的苦日子么。

    人总是会放大自己的苦难,矮化他人的苦。

    这一点从城里下乡的陈柚很是清楚,因为……还在城里的时候,就算是在乡村生活过,她也没有多么在意农村人有多么苦,不是看不到听不到,而是不能够真正的感同深受。

    “大家都有机会。”刘建军这样说,可信度都高了一些,因为他就是一个例子。招工、招生、招兵……看上去条条大道通罗马。

    这是刘建军下乡后最漫长的一个夜晚,四年的乡下生活,在能够离开的这个夜里变得模糊。那些熬不过去的苦,那些烈日寒冬,被朦胧上一层雾,更多的喜悦、欢欣被铭记。他的心境发生了变化,当可以脱离泥沼,那些沉重的难以脱离,成了玩具,也能够在难眠之夜去琢磨那些大道理。

    那些听不进去的,别人说烂的话,突然涌入他的脑海。

    被他鄙夷的废话,成了他恍然大悟之后的心境。

    而后天还未亮爬起来的那一刻,刘建军只觉得昨夜的感慨是脑子进水。他不喜欢这里,一如既往。那些诗人一样的感慨,是深夜脑子里进的水,双脚沾地的时候,脑子里的水回到了土地里,这片土地没有节制地吸干人类的生命力。

    这不是诗意的土壤。

    刘建军拍了拍脑子,担心脑子里的水没有流干净,怎么还会有这样多的感慨。

    林红星疑惑地看着他:“你好奇怪?两杯酒到现在都没清醒!”

    在乡下的日子,他们虽然自力更生,但很少碰酒,林红星不知道刘建军的酒量。

    真的有人的酒量差成这个样子?

    天还未亮,冬日的早晨灰蒙蒙一片,走在路上潮湿的空气。

    乘坐第一班去县城的客车,在国营饭店吃上了早餐。连着两天吃得这般好,林芬感慨:“古时候犯人的断头饭是这样的。”

    无疑林芬被她哥教训了一顿,什么时候说什么话,说这样的话忒不吉利。刘建军才反应过来,抱怨林红星要是不说他都没有联想到自己,现在这样一搞,人都忧郁。

    “那样子讨女孩子喜欢。”温热的豆浆暖和了胃,陈柚说的话不是没有依据的,乡下姑娘是有喜欢知青的,喜欢他们与乡下汉子的不同,知青下乡甚至改变了一些乡下姑娘的择偶观。当然也只够影响小姑娘的,其他人还是以会做农活为能干的标准。

    刘建军说:“谁不知道,部队里都是男的。”

    吃完饭又买了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几个人去照相馆里拍照,刘建军穿着他崭新的军大衣,胸前还带着大红花,站在最中心的位置。

    相片定格了他们此刻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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