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之前陆子牧觉得美味的酸菜鱼,一大盆鱼最奢侈的不是鱼肉,而是有限的油,缺少油水的日子里,油支撑起菜的美味。

    拥有油水的菜都是美味的菜,几乎听不到人说“油腻了”之类的话。

    洋柿子鱼肉看上去不见油腻,也确实比酸菜鱼省油。陈柚觉着味道不错,要是陆子牧也吃得来,这道菜倒是可以成为他们桌上的常见菜。瞧他的脸色,先不说味道,对菜的色相他是很满意的。

    一双眼锃亮的。

    “我瞧菜园子里的洋柿子红了,盼啊盼总算是红了,还以为这洋柿子就红不了了。”她说,“有点酸甜,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陆子牧坐在凳子上,桌上已经放好了碗筷,没什么客人做的,这就是他家,“我尝尝。”说着已经在勺盘里的汤,浇了一勺汤碗里,才去夹鱼片。

    鱼肉要比猪肉细腻,陆子牧早就练就了吐刺的本领,鱼片的细刺难不倒他。

    实事求是:“好吃。”

    陈柚笑着说:“吃得来就好,只要你带鱼回来,这菜就能烧,不比酸菜鱼费油。”

    这下子陆子牧明白了,这一盘菜里最奢侈的不再是油,而是鱼肉。吃鱼肉他倒是不会觉得腻,但白肉到底是不如红肉解馋的。听陈柚这般一说,他又有些馋猪肉了。

    实际上跟社员比起来,他们家里吃肉的频率很高,但是这样的频率实在难以满足一个壮小伙的胃口。就算是天天吃肉,那也是能够换着花样吃的,他总归是不会吃腻的。社员们天天吃素菜,也没有说一句下一回不再吃,想来天天吃肉也不是不可以的。

    他的嘴巴可以、胃可以,但是条件不允许。

    陈柚不知道他又馋肉,她确实想不到这一点,他们前两天才吃了红烧肉,一顿红烧肉可是一块上好的五花肉,陈柚已经很是满足,做好了好长一段时间不吃肉的打算。

    真想等到下一回能够买到五花肉的时候再买肉。

    想归想,能买到什么肉不是陈柚想想就成的。

    陈柚的手被抓住,她下意识想缩回去,倒是没有真的缩回去,而陆子牧的视线落在她的手背上,能看到一点痕迹,其实已经不疼,或者是最开始就不疼。

    “只是被鱼鳍划到了,不疼的。”陈柚将手放在腰侧,陆子牧目光反而不知道往哪里放,他说下次鱼他会片的,又说,“我跟师傅学了一招,片鱼肯定比你要快。”

    “我敲碗等你回来啊?”似乎想到那副模样,陈柚傻乐,“陆子牧我发现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会疼老婆啊?”

    四目相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的陈柚瞪大眼睛,死活不眨眼,却在陆子牧的笑容里破功,他说,“陈柚同志,你是调侃我,还是调侃你自己。”

    陈柚随意四处看看,到底没有再反驳什么。

    她说有饭堵嘴的。

    也不管有没有人在意,陆子牧摆了摆肩,好吧是他话太多。

    一顿饭下来,陈柚觉着饭友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过久,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吃饱了饭,陆子牧倒是自觉,整理着碗就往外边走,实际上陆子牧的一天是有工作的,陈柚烧饭只是她比陆子牧的时间更为自由。

    陈柚之前说的仓管员,到底是没有当上的,倒是陆子牧在器械厂有了工作,还没拿正式工资。仓管员的活,在大队里头是香饽饽,一开始因着知青的关系,大队确实有照顾陈柚的意思,不过陆子牧在器械厂有了工作,就显得陈柚没有这样需要一份工作。

    夫妻两个一个是工人,一个是仓管员,这条件就超过社员太多。两个人之中有了一个工人,另外一个在被照顾的重要性上就不那么突出。

    经历过一次到手的工作都丢掉的情况,再碰见这样的事,陈柚的心里没有多大的起伏,不过她也不清楚自己是否能够遭受第三次。如果人真的是遇事多了就习以为常,就不会有知青在乡下疯了。

    疯掉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疯掉的,悲观的时候陈柚就想着过好当下的以为清醒的每一天,谁也不知道哪一天就到了极限的点。

    陈柚的感觉不是错觉,陆子牧确实在无意之间看了陈柚许多眼。虽然是县城器械厂,离县城反而是有些距离的,到县城的距离跟到半亩的距离差不多。

    一双塑料凉鞋不知道是公社里多少大小姑娘的梦寐以求。

    秦静出嫁时的那双鞋,让她成为风光的新娘。

    他们日子的蒸蒸日上,让陆子牧产生一种无力感,回家的路上踏车都要比平时快,想看看陈柚是不是在后悔。

    在乡下,刘家能给陈柚的,确实比他能给陈柚要多得多。

    可是每一天,陈柚都是用微笑迎接他的。

    就算笑容不是时时挂在嘴边,但是看见他的第一眼,一定会有一个笑容。

    那怎么能够不算是一种肯定。

    想起饭桌上有有说起的话,三两个碗盘,陆子牧都洗得起劲。井水打在手心手背,心里的那些莫名的愁绪在这一刻变得不再重要。

    像她说得,他们要把自己的日子给过好。

    陈柚不去比,他却不能真的就以此为由,想着躺平。

    剁了鸡食的陈柚不知道陆子牧坐在木盆前傻乐什么,天已经要黑了,阳光已经不那样明亮,下班前的太阳在偷懒,发出来的光本就不太明堂还要被那些云朵给遮住。陈柚来了兴致,且看看陆子牧要什么时候才能回过神来。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光完全暗了下来。

    影影绰绰、他站起来了。

    “有有?”

    走近了看见陈柚面前的箩筐里头是切碎的青菜叶子:“给鸡喂宵夜?”

    “……”陈柚跟不知道什么叫晚餐的人,没什么话好讲的,“你,去给鸡喂晚饭。”

    接过箩筐的陆子牧还不忘说:“天都黑了。”

    天都黑了,不叫宵夜叫什么。

    陈柚对着陆子牧的背影打了两圈,反正他后脑勺又没有眼睛,反正天都黑了。

    大不了伸个懒腰。

    “陈知青。”

    来人打着手电筒,裤腿一高一低的,跑得急有些气喘吁吁:“陈知青上一回你给红连家的药膏还有没有,能不能借我用一些,我家孩子痒得受不住,跟上回红连家孩子长一样的东西……”

    “婶子你等等,我去找一找。”

    陈柚往门里走,手电筒一打打到一个高大的男人,“陆……陆知青晚上看得清?”

    陆知青个头是真的高,也没见其他城里人个子就高的,陆知青往那里一站他们大队的小伙子一个个都得降一次的。

    陆知青跟他们大队是沾亲带故的,不然也不会到他们大队里来,不过里头的关系牵牵绕绕,她也没有厘清到底是怎么一层关系。

    主要都不是同姓的,这关系怎么牵也牵不了多亲。

    同姓的,有句话说“五百年前是一家”,实际上那些五百年前是一家的,到了现在那是什么姓氏也有了。

    “自己家熟。”

    来人已经关了手电筒省电,影影约约可以看见一个影子,走来走去,放了箩筐又打了水洗了手。其实习惯了黑,近一点的距离是看得清的,黑夜只是让人可视的距离变短,而不是失明。

    陆知青这话说得没错,她在自己家没事也不打手电筒——

    钱多得没有地方烧?

    本还想着就算是个知青也是知道省钱过日子的,可很快这样的印象就被打破,因为陈知青要跟着去她家里头,在她打了一个手电筒的情况下,陆知青还是打开了自己的手电筒。

    她倒是想省点关灯,但是瞧着那灯光打在陈知青脚下的样子,她只好捏紧手电筒在手里,关是不可能关的。

    人家的手电筒,就是给陈知青一个人打的。

    陈柚倒是没有注意到这样一回事,陆子牧陪着她走,她安心,走在路上还跟婶子聊天说着大队里的事,主要听婶子说这家事那家事。

    药膏本来是可以直接给婶子的,陈柚想着还是过来瞧一眼才算是安心,她也不是什么专家,但是在乡下这几年,给不少社员用过药膏,什么是有用的什么是没有用的,她比一般的社员要懂得。

    确定药膏能够用,陈柚才将婶子带到她家里头的鸡蛋收下来。

    在乡下鸡蛋是可以流通的。

    两个鸡蛋,第二天早上,他们一人一个,也算是回报陆子牧陪她走的那一趟。

    涂了药膏没一周,孩子身上的疹子就好了,婶子带着孩子又过来了一趟,陈柚那点药膏在大队里又是奇了一回。不过也不会因此大家有事没有就找上陈柚的门,既然是好用的东西,那一定是难得的,要是不难得的,他们大队里自个也是能弄到的。

    总之无论是难得,还是易得,都不应该轻易麻烦陈知青才是。

    “就是用了陈知青那个什么膏,我家娃,每两天就好了。之前手抓抓手爬爬,红一片片都出血,我都能想到以后那一块就算好了也都是疤,心疼的哦……”

    陈柚给鸡换篷,等气温下来点可以考虑养几只兔子,她想试试看。至于养猪她一个人是没有什么精力的,兔子、鸡当成肉吃,周期都要比猪短,这才是陈柚想试一试养兔子的原因。

    陆子牧去器械厂上班并不在家里头吃饭,陈柚一个人在家里吃也是简单的,拍个黄瓜、炒个西红柿都是可以的,一个人过日子的时候她不会舍不得吃鸡蛋,两个人过日子的时候陈柚也不会苛待自己。

    吃不上肉,鸡蛋炒个西红柿、炒个黄瓜都是可以的。

    -

    杨可琳暑假没有回家,她花了五块钱租了两个月房子。烧菜不用在跟家里一样被当成贼一样防着,不过自己烧菜经济还是有些紧张。油的价格高不说,每个月的量又少,杨可琳恨不得一眨眼就是几年后,到达市场已然开放的时候。

    买肉不需要肉票、油不需要油票、糖不要糖票。

    过集体日子的时候,这种想法还没有这样的强烈,因为别的人也这样过。可当她一个住在租来的屋子里,心里时不时就冒出这样的念头。

    “是个大学生,以后大有作为。”“当年主动下乡的那一批,去了草原兵团,人长得也标志……”

    周围人对杨可琳的评价都很好,租个房子别人知道她是留校大学生后,对她的感官也很好。不回家的事,杨可琳一次跳过,也就不会被同一个人问第二次。王志勇是本地人,杨可琳靠着战友的介绍到当地化工厂里参观,算一个临时工。

    当别人再问起她租房子的事,就更好回答。将理论知识与实践结合,很符合当下的政策口号,杨可琳好学上进的形象一下子就塑造起来。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大多都是善意的。

    他人对她也是高评价。

    杨可琳是去了化工厂没有错,她更多的是想要一个逃开那些文化的幌子,能到化工厂也算是意外之喜。朋友多还真是好办事、好成事,上辈子她想当一个世故的人,也没什么能折腾的。这辈子倒是做了俗事,也能成为他人眼中不俗之人。

    从食堂打包了卤肉回来,她的工作比较清闲,排队的时候她在前头倒是成了买到不需要票的卤下水的幸运儿。跟凉拌菜混在一块,搭上一点小酒,酒杯在她面前晃,浅杯的酒晃呀晃,“其实她真的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原来她真的没有哪里比我好。”

    眼泪从她的眼角落下来,上辈子的差劲,真的只是因为少了一个为自己谋划的人。而上辈子陈柚的好日子,全因为她有一个好妈。郭春雅用多年做一个局,只为了陈柚有一个更好的人生。

    “这辈子无论你的人生精彩还是失败,都不能够踩着我踏上去。”

    杨可琳的心中舒坦,没有再去打听陈柚现在的日子。杨可琳没有真的去过乡下,对插队知青的印象多来自转述,听过“光荣”也听过“血泪”,是又好又差的,头些年好也好不过兵团,到了之后插队知青回城比兵团容易,兵团里的正式兵又撤离才让兵团人心涣散的。

    没有家里头的来信,说明陈柚还没能离开乡下,还做着挣工分的劳动。

    她想陈柚纵然日子过得不成,也怪不了她,这条路也不是她为陈柚选的。

    只是不想当他人的垫脚石、何错之有。

    在跟家里闹了一场后,郭春雅一如既往的虚伪,连她都差点被郭春雅的演戏给骗过去。要不是她真切得经历过上辈子,保准还是会被郭春雅骗过去。

    但人被人害了一生后,不能再主动落网。

    郭春雅说出口的每一句,她都不会相信。

    郭春雅心里更向着她?

    绝不可能。

    之后的日子杨可琳很少想起陈柚,上了大学是她摆脱那个家庭的一个大跨步,而她跟陈柚的联系仅限于郭春雅。跟郭春雅的帐,拿到毕业证都不算迟的,只要父亲还跟郭春雅在一块,她这辈子都可以跟郭春雅算账。

    这辈子的好,是她自己争取来的,而不是靠别人的施舍。

    跟郭春雅更是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大学的生活是很充实的,书本、课程、活动,学识充盈着大脑,而实践又要求着你有强大的体魄,活动要求你发展一些特长,人要发展爱好,更好的娱乐自己,更好的与人交往。

    或者是书法、或者是美术,或许擅长哪样乐器……

    就是完全从乡下来,什么也不会,结束大学教育后,出了大学们的也是一个有学识有爱好有特长的大学生。

    杨可琳也没有当里头的特殊人,在兵团里头她已经在往多才多艺发展。一下子从枯燥的生活,到充满青春活力、奋斗精神的群体里头,初到兵团的时候,杨可琳打心里觉着他们都是很可爱的人。

    年轻、朝气蓬勃。

    因为纯真,就连斗气都显得可爱。

    她融入到这样的群体里,是逐渐的,不过在那些可爱的人眼中,她与他们没有什么不同的。没有人会认为她是重来一次的人,来自四海的年轻人当然有着迥异的性格,她只是组成迥异的一个,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因为足够年轻,又足够不熟悉彼此,所以在抵达兵团的那一刻。

    她的新人生已经缓缓展开。

    重来一次的人生,稳扎稳打一步一步已然为后半生打下了坚实的台阶。任由时代潮流匆匆,她的人生已完成了重大的跃迁,很难再落入到上一回的深坑里。不再是落水狗抓住浮萍、苟延馋喘,是上岸了的落水者已经爬山台阶,而向下的路有护栏,很难再落水。

    没有回家的杨可琳不晓得因为她的那场闹事,郭春雅丢掉了一个先进。郭春雅已经是老员工了,在工厂里工作了将近二十年。评先进这一回事是需要在公告栏公示的,郭春雅的先进板上钉钉的事,但是有人提起亲女儿后女儿之间的事,举报信一写郭春雅的先进就丢了。

    丢先进这事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

    郭春雅一段时间都有些抬不起头来,这样一弄她以后哪里还敢报名。本来不当先进分子是小事,可这样差点上了又丢,在她心里这事情一下子被放大了。厂里把她的名额弄掉,是不是意味着厂里也认为她是不对的……

    知道这样一回事,杨大勇也说是女儿不懂事:“你工作认真负责,同事都有目共睹。邻里之间谁不说你做人好、做事好的。先进是荣誉,但是周围人里的的口碑是你的无冕之冠。没有那份荣誉,以后也会有的,也不一定是这个原因,你丢了这个名额也没别的人补上,可能就是削减了名额说不定。”

    话说出来杨大勇也虚,他们两个对郭春雅丢掉先进的原因心知肚明。而真的是那个原因的话,举报的人吃到了甜头,下一次还是会举报的。郭春雅跟“先进”几乎是没有了关系,因着他亲闺女闹出来的那些事。

    这事杨大勇也头疼,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会影响你……会不会影响我。”

    “那怎么行!”男人是家里头的顶梁柱,什么事都出不得,郭春雅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谁,看不得别人家好、净会挑事。家里头的事,跟工作上又有什么干系,造谣生事,我还真不怕他!”

    “这样的人,什么事都能被他挑出刺来。”

    话是这样说,郭春雅还是想起了前两年自己评级只是调了一级,而丈夫调了两级的事。那样好的机会,她没能跟上,跟家里的事不无关系。

    调一级的事,是按照工龄的,至于调动二级也跟工龄有关,还需要公示。那时候她退了一步,没想到在之后的日子是是要一退再退。

    连个先进都不让她评了?

    没有这样的道理!

    郭春雅不以为自己哪里对可琳哪里不好,把这个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孩子,从小看到大,她付出的不比哪个亲妈少。

    没有了先进,郭春雅连着几日都不开怀。倒是邻里安慰她,知道她的人都晓得那些话都是无稽之谈。

    可不就是无稽之谈。

    郭春雅要是狠心后娘,这天地下就没有不恶毒的后娘了。

    “要是你都因为这事不能评上先进,这世上的女人哪里有敢给人当后娘的。这事春雅你可不能就这样算了,为了自己也为了天底下背上不好听名声的后妈,也得去给组织反应反应。别说是你,就连是我,都为你气得直跺脚。”

    郭春雅还真的去反应了,她不服气上头的处理,她需要一个说法。可还不等一个回应,她到底还是撤回了自己的反馈信,像一个缩头乌龟,权当这件事已然过去。

    回去她就跟丈夫说,给可琳相看人家的事,她一点也不管了,“你是她亲爹,你来做事比我好很多,我这个当后妈的,做什么都是不好的。”

    她就这样撂下话,杨大勇打圆场,都不管用。

    他明白了,妻子不是在说气话,是已经下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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