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飘荡的乌云遮挡绝大部分阳光,只有少数几缕奋力地从空隙间短暂地落下,又被后面飘来的云填地严严实实。

    空中飘着零星的雨点,有一滴没一滴地砸进黄沙滚起的沙砾土地。

    呼啸的风扬起旗帜和拉拉队的百褶裙摆。让人一时间难以分清,这到底是气象局没有提前观测到的自然风,还是高速行驶的汽车踩下刹车时,引擎带动扬起的强进风流。

    佛罗伦萨独有偏红的泥土地上,随着橡胶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的尖锐急刹声,出现几条流畅、交错又带有野性放纵的黑色印记。

    比起平时只能在电视或杂志上过过眼瘾的豪车,更亮眼的是从车里出来的人。

    打头的越野还没停稳,带着硕大墨镜的吉娜利落转动着方向盘,卷曲的秀发在空中肆意摇曳。坐在副驾驶的费利克斯单手撑在挡风玻璃前的顶盖大梁,双腿微微弯曲,从车里直接跳下来。

    和往日黑袍加身的形象不同,他打扮的更像是一个现代人,略显宽松的黑色背心,带有流苏的无袖牛仔夹克,右边单耳还带有亮闪闪的碎钻耳钉。

    不知道他是故意而为,还是确实不知道他这幅模样会给正处于费洛蒙躁动的青春期少女们带来多大的震撼。

    惊呼和吸气声不绝于耳。

    就连刚获得胜利的橄榄球队都失去了他们独有的“帅哥光环”。

    我甚至听见观众席东区、专门留给姐妹会的区域,有人尖叫地在问朋友,“他是谁?”

    穿着棒球衫的阿夫顿从黑色跑车上下来,他同样褪去了长袍,我见过他穿常服的样子,但一般都是西装皮鞋,如此……“不伦不类”的年轻化,还是第一次。

    阿夫顿极为绅士地绕过去打开另一边的车门,就算穿着嘻哈十足的服装,举止投足间依然透露出他西装革履的精英本质。

    他弯腰伸手,露出腕间鳄鱼皮的百达翡丽,穿着贴身短裙的切尔西优雅地扶着他的手下车。

    他们俩站在一起,任谁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最后入场的红色兰博基尼是海蒂刚入手的座驾,刚停稳,亚克力和简一左一右,从后座钻出来。

    随着海蒂的出现,赛场上的男孩子们也沸腾了,没人能逃得过海蒂自带的美颜光圈。

    海蒂还是一如既往的修身长裙,海藻般的秀发自然垂落,她拿着两顶一模一样的鸭舌帽说了些什么,亚克力从她手里接过,倒扣在头顶上。

    亚克力拿过另一顶,想要给简戴上,却被她歪头躲开。隔着很远,但我也能想象的出简抿着唇,翻白眼戴上卫衣帽转身时不悦的表情。

    吉娜停稳车,用力带上车门。

    如此轰轰烈烈的登场方式,早就引起了校方的注意。

    保安小跑过去,也许是人类感受危机的本能,跑在最前面的保安绕过费利克斯,和吉娜交谈几句后,便招呼让保安亭里的管理员大叔放行。

    今天到场的,除了学校领导和学生,剩下的就只有拿到邀请函的家长们了。

    “竟然是我们学校某人的亲戚。”

    “咔嚓”玛希按下快门的动作不停,高亢的音量,惊讶溢于言表,“我的天,他们就像宝石一样,怎么会有如此漂亮的人。我搬来这么久了,竟然都不知道!”

    “是啊。”

    你当然会不知道,因为他们一般只会在你入睡的深夜外出,见到才真的出鬼了。

    风刮在我的脸上,我想我现在的表情,大概与我的心一样麻木。

    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有一天,在全是人类的地界,看着「沃尔图里」们高调地依次登场。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真的将“不允许暴露吸血鬼身份”这条铁规贯彻到底吗?

    阿罗?凯厄斯?马库斯?

    谁来管管你们的手下?!

    或者他们总于忍无可忍,打算来一场大开杀戒的自助餐?

    既担心违背吸血鬼法律,又担心会有人受伤,两种担忧,在短短几十秒的时间里,让我身体里血液直冲头顶。

    但显然,无论是从天而降的惊喜嘉宾,还是如同被点燃的火把热烈的学生,我的崩溃在一阵又一阵的尖叫声中,显得格外微不足道。

    不行,我要去弄清楚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帮我拿一下球拍。”

    “哦,好,”玛希对于我突如其来的举措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不看了吗?”

    “唔,”艰难地转身,我被从身后源源不断涌上来看热闹的人,挤得东倒西歪,“只是去……”

    但还没等我回答完玛希的问题,双手搭在置于颈后的棒球棍、四处眺望的费利克斯,精准找到了被挤在人群中进退两难的我。

    举起手臂,虬结的肌肉在空中挥舞,费利克斯吹了声口哨,“嗨,多莉!”

    毫不夸张,我能感觉到,以我为圆心,周围起码有三秒的寂静。

    全场的所有人都在看我。

    如果视线有实体的话,在这一秒,我绝对会被四面八方、各式各样的目光,击成筛子。

    又是一个极限漂移。

    有人又喊了声我的名字,不是费利克斯,是姗姗来迟的圣地亚哥,在如何让我出丑这方面,他和费利克斯总是恶趣味地不谋而同。

    从圣地亚哥和费利克斯击打在一起的双手收回视线,对上玛希不敢置信的目光,我牵强地扯着嘴角,“哈哈,他们就是我曾给你提到过的远房亲戚,现在——”

    我偏过头,恶狠狠地一字一顿,“要去给这些不请自来哥哥姐姐们,找个地方坐下来。”

    我敢打赌圣地亚哥绝对看懂了我的嘴型,他笑的愈发开怀,就连抱着切尔西的阿夫顿也忍俊不禁。

    玛希显然还没从,‘我那还没长大的书呆子朋友竟然会和话题人物扯上关系’的现实中回神。

    恍恍惚惚回了个,“……好。”

    上一秒还挤成一团的人群,不约而同为我让出通道,我几乎是一路小跑,从看台顶端直通运动场。

    “你们怎么在白天倾巢而出,而且天气预报还是晴天,这也太冒险了!”

    年少担惊受怕幻想出“吸血鬼和人类军队的世纪之战”,至今都是我担心的事情,哪怕已经知道阿罗的爪牙早已深入各大政治集团内部。

    从另一方面,我也不是太想看见熟悉的人,尸山般地躺在我面前。

    勉强接受和亲身经历是两码事。

    “我还以为,某个曾因为家长会没有家长到场而偷偷哭鼻子的女士,会对我们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切尔西歪头靠在阿夫顿肩膀上,笑着打趣。

    她说的是我小学时候的事情了。

    六年级是小学的最后一年,六月的盛夏,按照布里尔利学院的惯例,会为毕业生举办盛大的颁奖典礼,吉娜从不会缺席我人生中的每一次重大事件,但那次却因为其他事脱不开身。

    还是我帮她在海蒂面前请的假,但具体是什么事我自己却完全没了印象。

    我高估了作为一位小孩子的承受能力。

    特别是当天莱德的父母牵着他作为优秀家长上台发言,别人都有我却没有的不公和委屈,直到我回到沃尔图里,得知凯厄斯带着卫队当晚会出门执行任务、阿罗要霸占苏尔庇西娅的夜晚时间时,全部涌了出来,躲在被子里放声哭了一场。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自父亲一声不吭地离开,我的家长会就从未有过家长出席,也许是从沃尔图里重新获得受重视的感知,让那位刚适应新环境的我变得有些娇滴滴、敏感和歇斯底里。

    我至今也没想明白哭的理由是什么,总之,现在想起这件事我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我一直以为没有人会放在心上,没想到……

    吸血鬼该死的记忆力。

    我抿唇,“当然欢迎。”

    而且很开心,我能感觉到唇角压不下去的弧度,脚尖无意识碾磨乱入跑道的石子,从来没发现,只是「出席」,会让我雀跃万分。

    “你最好是。”

    简抱胸,圆润的下巴微抬,从树荫下出现。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我难以捕捉的速度,从我眼前划过。

    “简!”海蒂稳稳接住简扔过来、揉成一团的鸭舌帽,抵着额头抱怨,“这里有见过你的人,我们要小心些,而且我也没有多余的帽子了。”

    海蒂是说那些小学同样在布里尔利学院待过的学生。

    当年专门挑上课时间“评鉴”恐怖电影的简,可是很多人的童年偶像,哪怕到了现在,也时常有人会找我打听沃尔图里双生子的去向。

    如果让他们认出眼前的少女正是当年将布里尔利扰的天翻地覆的魔女简,更可怕的是,过了近七年停留在照片里的外貌依旧毫无变化……

    简根本没有竭力避免暴露秘密的自觉,漂亮的额头蹙在一起,大有‘我能到场,已经很给某人面子,不要不知好歹’的意思。

    简站在光和暗的交界处,就算是多云的雨天,她也讨厌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光下。

    “那就解决掉。”

    杀人说的如同摘菜叶那般简单。

    “沃特拉城附近,还是避免大规模屠杀的好,否则那群坐办公室的老家伙又要抱怨个不停。”

    向来出面常日与官员对接的海蒂,脸上的微笑面具,险些因压自己一头的简打碎——听那群比活了上千年的吸血鬼,还要老古板的政客们叨叨不休整个下午,可算不上什么良好的体验。

    为了避免噩耗照进现实,在简无差别攻击的毒液批判到我身上前,我眼疾手快地取下宽檐帽,塞进简怀里。

    “带我的吧,”对上她‘想死吗’的眼神警告,我表情诚恳,“阴天紫外线强,容易晒黑。”

    简:“……”

    “信我。”

    “呵。”冷笑一声,简从我手下抽出手臂,我能感受到她对我的嘲讽,但好在最终那顶绣着艾特赛克校徽的粉色遮阳帽,还是戴在了她的脑袋上。

    “好了,先找个坐的位置。”切尔西催促着,姑且为这场短暂的风波画上句号。

    吉娜看了眼手表,兴奋道:“多莉,你的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嗯嗯,不急。”我踮脚张望,直到看到了站在观众席正中央挥舞双臂的坎蒂丝。

    几分钟前我给她发了短信,请求她帮我找一片人少或者最好是没人的位置,但很显然,她意会错了我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坎蒂丝动用她体育部长的权利,为到来的沃尔图里众人腾出了一块正位于主席台后方第一排的观众席。

    绝佳的观赏点,但也是人最多的位置,唯一的好处是,这是整个露天体育场为数不多完全挡在巨型遮阳伞下的联排座位。

    简的脸色总算是乌云转晴。

    中场啦啦队表演结束,广播员播报下一场比赛项目。

    “阿罗知道吗?”我还是不放心。

    “当然,沃尔图里久违的团建活动,”海蒂接过吉娜递过来的助力手花,“他很遗憾不能到场,让我向你问好。”

    既然有大BOSS允许,堵在嗓子眼的气稍微顺畅了些,我还想再说,却被饶有兴趣簌簌摇晃花球的费利克斯打断。

    “放心吧,我们都吃饱了才出来,我可还盼着明年的校花竞选。”

    “天呐,他们也会关注谁是艾特赛克的校花吗?”

    “那是不是也看到过我的照片!”

    “早知道就拍的好看点了。”

    “那他肯定知道……”

    “嘿,”高挑的女生围成一排,拍拍学生的背,示意他让开,还穿着啦啦队服的绮莉从女孩子中间出现,双腿交叉,坐在我们后一排的座位上,她刚从运动场上下来,白皙的皮肤还带着运动后的浅红,“我是琦莉。”

    极具姐妹会风格的开场。

    身后传来窃窃私语,费利克斯单手撑在吉娜椅背后,仰头对上身后打量的视线,除简以外的其他人也兴趣盎然地转头。

    “我记得你,”费利克斯咧嘴笑起来,“遥遥领先的第一名。”

    闻言,周围交流的声音更大了,艳羡或是嫉妒的目光再次落在现任啦啦队队长的身上,琦莉轻撩侧颈的发丝,努力伸长的脖子如同天鹅颈。

    女孩子们再次惊叹绮莉·帕丁森无与伦比的魅力,男孩子们愤愤女神再次变心。

    只有我摸摸鼻尖,大概听懂了费利克斯这句话的真实含义。

    他带着卫队无所事事的家伙们,甚至叫上了新来的那群暴躁的新生儿,没日没夜地注册账号、每个账号都点满三个投票机会,却还是在最后一刻以十二票的微弱优势被反超。

    报废的手机碎片,现在还整箱堆在沃尔图里某个阴暗角落的仓库里。

    每年流行在学生中间、非官方的校花评选,是费利克斯在沃尔图里久违找到的一点乐趣,但屈位第二的费利克斯哪里知道与他们对抗的是覆盖高中5个年纪,64个班级的127位姐妹会成员。

    就算吸血鬼不用睡觉、手速超群,但仅仅只有二十个、一激动就会捏碎手机的男人凑在一起,想要在打榜这种事情上赢过经验丰富的姐妹会,的确算是无稽之谈。

    “要不……”我张嘴,想要避免接下来的尴尬时刻,但自信满满的琦莉却没有给我挤进聊天的机会。

    “也是艾特赛克现任啦啦队队长。”琦莉说。

    “当然,你还是艾特赛克学生会主席团唯一的女性副主席。”费利克斯摆摆手,他对竞选对手的资料几乎倒背如流。

    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琦莉漂亮的肩颈上拔的愈发笔挺。

    “但比起这些,我更好奇……”

    周围的人都伸长了脖子,想要听清费利克斯对艾特赛克高中最有话题度的姐妹会会长聊天的内容,脖子上悬挂照相机的报社记者甚至已经在速记本上写下「神秘帅哥与帕丁森情愫萌芽?!」的标题。

    这场对话到这里为止,实在太像是青春小成本电影的开头,不仅是周围的吃瓜群众,就连琦莉自己也这般认为。

    费利克斯皱着眉头,认真问出了他纠结已久的疑惑,“你们投票时到底使用的什么手机型号?为什么总是会提示浏览器不兼容,我试过三星、索尼和Nokia,但是总是会在换号时卡顿,严重拉低效率,难道你们是用黑莓投的票吗?或者告诉我路由器公司,城堡地下的信号一直不太稳定。”

    除了硬件问题,他完全想不到失败的原因。

    绮莉·帕丁森长大了嘴,愣了几秒才猛地提高音量,“所以你只是想问我关于校花评选的事?!”

    “还有上传照片,网页规则只允许300kb以内,但为什么你的照片看起来会更加高清?我试过很多照片,都达不到你的效果。”

    琦莉脸红的更厉害了——被气的。

    “兼容问题和手机没问题,要换新的浏览器,我一般用谷歌,会顺畅很多。”这是姐妹会成员1号。

    “Torch也不错。”这是科学技术学习小组成员。

    “评选网站稳定性一直都不太行。”这是姐妹会成员2号。

    ……

    吃瓜群众没料到会是如此走向,寂静了几秒,不知是谁起了个头,接着费利克斯的问题,还真的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呈现一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奇特怪诞。

    “够了!”琦莉尖叫一声,刷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扫视一圈沃尔图里众人后,视线最终落在我身上。

    这可不关我的事。

    对上她的刀刃般锋利的目光,我耸耸肩,毕竟一开始我就阻止了。

    “多诺莉丝·克劳利!你们一家子的,一家子的……”

    怪胎!蠢货!

    恶毒的话在简和亚克力双双回头的瞬间,惊悚地咽回肚子里,琦莉猛地跺脚,推开还在笔记本上写个不停的校报记者,怒气冲冲头也不回想要赶快逃离这里。

    圣地亚哥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撑着脑袋,还不忘最终补刀。

    “明年要记得投给多莉哦。”

    女孩子们兴奋地相互推搡,点头答应,但被琦莉一记刀眼横过,噤声齐齐跟在会长身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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