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跟随大部队朝着后场区走去,一边走我一边回头。

    离开的弗莱迪·琼斯又出现在操场边缘。

    他套上了红色的志愿者马甲,廉价的艳红映衬到他白皙的脸上,和刚才的惊鸿一瞥比起来,给他多添了几分健康的血色。

    作为现任的学生会长,他中规中矩穿着校服,微微仰着头,和趴在看台上的玛希说话。

    隔着太远,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能看清他们脸上松弛的表情。

    一个低头,一个仰头,俩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着天。

    微风吹动绿茵草浪。

    获得第一名的短跑冠军,捧着赛道尽头的红丝带,追赶打闹地跑过,鲜活热闹的场景,就仿佛弗莱迪·琼斯出现在红眼睛的亚克力旁边,不过是我神经紧绷的错觉。

    也许是我注视打量的视线太过炙热,弗莱迪追寻着我的目光,玛希也同样看过来,她双手围成喇叭放在嘴边,大声喊着加油。

    弗莱迪朝着我微微颔首,与隐形眼镜完全不同的黑色眼珠,无声证明着他作为「人类」的身份。

    也是,沃尔图里和弗莱迪·琼斯,他们本应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的人。

    但出自从小在吸血鬼窝里长大、对这类生物熟悉的直觉,弗莱迪在我眼里的怪异感愈发明显。

    来不及让我多想,网球初赛第一轮在劣势方宣告弃权后结束。

    志愿者迅速整理比赛场地。

    充当球童的工作人员小跑前来,让我准备上场,茱恩学姐已经在球场的另一边进行比赛前的热身运动。

    摇摇脑袋,压下心中冒出来的疑虑,我笑着挥手回应玛希的热烈助威,转过身跟随着球童入场。

    心里想的却是,看来久违的古堡夜游活动又要被提上日程。

    是三岁还是五岁的时候,时间久远,具体细节我已经记得不太清楚,终归是我小时候,朝拜觐见的西蒙·德纳利伤害到了四处闲逛的我,自那以后,阿罗下了死令,除归属沃尔图里的吸血鬼,没有得到允诺,所有来客禁止踏足待客以外的生活区域。

    苏尔庇西娅告诉我阿罗的这项决议后,每次凯厄斯出远门,就是我肆无忌惮在古堡里乱晃的快乐时间。

    除了某些特定我不愿意踏足的区域,沃尔图里城堡在我眼里几乎没有秘密,其中就包括三大长老之首阿罗的书房。

    他的私人区域就靠近苏尔庇西娅的房间,那是一间藏在赫卡忒女神像身后的密室,机关设计精妙绝伦,一般很难被发现。

    但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我躲在大理石阶梯后恰好碰上他从书房里离开,自此才知道古堡里还存在一些神秘的隐瞒空间,这也极大调动了我探索的积极性。

    顺理成章,花了几天时间,我摸索出开门的方法所在,偷偷溜了进去。

    阿罗的书房其实没我想象中的好玩,虽然满足了我对声势赫奕的掌权者办公区域的所有幻想,但那里更像是一个小型的档案室。

    尽心竭诚维护沃尔图里无上权威的血族长老,事无巨细地保存着吸血鬼和沃尔图里在时光长河中留下来的所有历史印记,其中就包括渡过新生儿期的所有吸血鬼名单。

    如果真如我想像的那样,弗莱德的名字同样会出现在那叠古老的牛皮纸上。

    当然作为一个从小接受道德教育熏陶的在校学生,每次有目的地潜入阿罗的书房,翻看他的文献记录,我都会留下一些道歉的“小礼物”,比如一张节日贺卡、淘到的手工玩具或是对他与苏尔庇西娅美好爱情的彩虹屁什么的……

    毕竟在我看来的「偷偷摸摸」,在不知睡觉为何物的夜行生物眼里,和大摇大摆几乎没有差别,在成功潜入阿罗房间的当天我就想明白了这一点——以当时我的身高能碰到赫卡忒女神像手握的满月神杖,还得感谢不知是谁,在黑暗里友情支助了一把几乎赶得到我半个人高的椅子。

    ……

    比赛在哨声中开始。

    茱恩·约翰逊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每一次接球都极为有技巧,她的水准几乎与专业球手相媲美。

    在胶着的分数追赶中,我摒弃外界的一切干扰,眼里只剩下了在空中飞来飞去的绿色圆球。

    “目前赛场进入白热化阶段,多诺莉丝以微弱优势领先,但茱恩紧随其后,到底谁能优先取得本场局点?”

    “让我们拭目以待!”

    来自校广播的播音员尽职尽责地现场播报情况,调动观众情绪。

    “好球!”

    “茱恩出现脚误,多诺莉丝以一记完美发球实现ace直接得分!!!”

    “目前得分一比一平,”播音员不忘打趣:“这可不是茱恩日常会出现的失误哟,看来对手的确是太强啦!”

    抑扬顿挫的语调,空气上方飘荡的仿佛都是销魂的波浪线,然后被茱恩一记刀眼横了回去。

    “再来。”

    裁判员再次吹哨,示意双方选手交换场地。

    茱恩学姐没有绕道,直接抬起网球网钻过来,她对这场比赛也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因剧烈运动,橄榄色的皮肤上呈现健康红晕。

    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她称赞道:“打的不错,一年级生。”

    “谢谢。”我喘着气回应。

    “接下来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了。”茱恩学姐做出准备进攻的姿势。

    茱恩无疑是值得重视的对手,与校园荣誉照片墙芭蕾舞照片中展现出来古典忧郁不同,绿茵草地上的她如同灵活的花豹,每一次接球与击拍,力量与优雅齐发。

    我必须要全神贯注。

    记分牌的数值在你往我来中波动起伏。

    绿色小球在空中成抛物线落下又扬起,节奏逐渐趋于一致,经过简以性命为赌注的集训,我几乎很少遇到如此棋逢对手的情况,甚至渐渐感觉到吃力。

    后来我才得知,茱恩在转入芭蕾舞之前曾是专门打网球的运动选手,在她十三岁那年,还代表佛罗伦萨青少年组参加过国际大型赛事。

    “啪!”

    球拍与网球精准接触,找准机会,我跳起来,完成一击漂亮的反击,茱恩反应敏捷的从赛场的另一边大步跨越,却还是最终失之交臂,绿色的球堪堪从她耳边擦过。

    现场有片刻安静,直到——

    “多诺莉丝再得一分! ”

    “OMG网球初赛第二场,最终的胜利者是多萝西娅·克劳利!”

    “多诺莉丝·克劳利在茱恩手下赢得了比赛!”

    播报员尖声宣布,听起来他有些感觉到不可思议,正处于换声期的嗓音经过无线电的传播,回荡在整个赛场上,略显失真。

    排山倒海的呼声在整个场馆内响起。

    茱恩学姐站在网篮对面,笑着对我竖起大拇指,然后接过志愿者送上来的外套,和涌上来的朋友们一起说说笑笑地离开。

    我赢了。

    炙热的欢呼声中,我终于有了比赛结束的实感,从内心涌上的兴奋,让我不自觉转过身,在喧闹嘈杂的人群中寻找沃尔图里众人的身影。·

    其实我很少愿意表现出什么,至少在成绩这一块,我从未想过要专门寻求夸奖,沃尔图里太忙了,制度分明的规则下,他们每个人都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我不想在这种小事上麻烦他们、更何况,自小学三年级每年的优秀学生奖项都能被我包圆后,“家长”对我来说就开始可有可无,哪怕是在大大小小的颁奖典礼上——六年级是个意外。

    这是我自己认为的。

    但在此刻,我才意识到,从来没有什么不重要,和十五年前那个坐在教室门口等妈妈下班等到哭的小女孩一样,我也渴望夸奖,也希望有人在获得成就时能与我共同分享。

    从来没有变过,只是我误以为藏起来的情感才是真实,但感觉却不会骗人。

    人来人往,狂笑或是交谈的脸在我眼前一个个略去,直到我的视线停在观众席的某个角落。

    清风荡漾,天气不冷不燥,飘荡的云在草地上投落出若有若无的阴影。

    我感到呼吸有片刻落拍。

    简关于他前往地球另一边进行惩戒活动的告知还回荡在耳边。

    他是远离熙熙繁华外的顶尖猎食者,是人类世界的局外人,但此刻,在所有人为我的胜利而欢呼的赛场之中,他坐在沸腾的高台上,以一种睥睨众生的姿势,修长且苍白的手指合十,缓慢且优雅地鼓掌。

    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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