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

    圣上的旨意到了,是以密函的形式发出的。可惜的是,上面并未指示傅内监调动兵力搜人,而是要他勿轻举妄动,等候圣上派来的人。

    傅内监百思不得其解,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干嘛不快刀斩乱麻。更气愤的是,还要有人来与他争功劳。偏偏这人,他还得罪不起。

    圣上派来寻人的,是大将军韦吕。

    名义上,派他回苏州城是探亲、视察江南军备,但出行前,圣上把韦吕召到内殿,特意告诉了他寻霜妃之事,要他务必寻到人带回。

    韦吕应下,不敢耽搁,车马兼程,不日就要抵达苏州了。

    楼嘉与因着一直与新柔在慈幼园忙碌,竟对此事毫无所知。

    直到韦吕一行已经踏入江南地界,距离苏州城只有两日行程了。赤阑侯府忙着扫撒韦吕居住的宅院,新柔也因为马上就要见到父亲,这两日不再出府。楼嘉与才得知,他这么多年来处心积虑要见到的人,就要站在他的面前了。

    ————

    得知消息的这天晚间,楼嘉与回到自己家中,发现母亲正撑着病体打扫家务,他赶忙奔上前去,夺过母亲手中的扫帚,扶着她躺回床上。

    “娘,大夫不是说要多休息吗,您现下身子还没有休养好,就不要过于劳累了。”楼嘉与口气中带上了责备。

    楼母嘴上说着没事,可是她心里清楚自己的身体,简单地做了一下家事,就喘得不行,因此也没有拒绝儿子的举动,靠在了高高堆起的枕头上休憩。她看着已经长成少年的儿子身形修长,握着扫把轻车熟路地扫撒着房间,倏忽间有些心痛,若是当年她没有任性、没有退缩,而是再坚持一下,那么她的阿瑀,将会有完全不一样的现在。

    “阿瑀,你...你恨过我吗?”楼母,哦不,应该说李繁霜问出了这句话。

    楼嘉与扫地的动作一顿,诧异地看向母亲:“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做儿子的怎么会怨恨母亲呢?”

    李繁霜的美目中泛上一层水雾:“从小,你就吃的是粗茶淡饭,从未穿过锦衣绣袍。我将攒下来的钱供你去城中最好的私塾读书,我曾以为,这样就够了,可是我知道,因为我的缘故,你还受尽教书师傅与同窗的冷眼和欺侮。也是因为我的软弱,没有办法替你出头,让你受了这么多苦。阿瑀,你心中有怨、有恨,我做娘的都理解。”

    “娘,我真的不恨您。我只是不理解,您为什么要一个人扛下这些。您明明有亲人有故旧,却一个人拉扯我长大,现在落下一身病,儿子是在替您抱不平、替您委屈。”楼嘉与的声音中也夹杂了哽咽。

    母子相对,默默留了一会儿泪。楼嘉与突然用手抹了把脸,擦干脸上的泪水,在摇动的火苗下,还能依稀看见脸上的泪痕,他对着母亲说道:

    “但是娘,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我长大了,学了本领,能够支撑起这个家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将这个消息告诉母亲:“而且,他回来了。”

    楼母抬起泪眼:“莫非是...”

    楼嘉与有些兴奋:“就是韦吕。他马上就要进苏州城了。娘,您不是一直不告诉我,到底是谁害得您这么苦吗?不管这个人是不是韦吕,也不管这个人身在何处,我都一定要找到他,为您出一口气!”

    楼母没想到阿瑀居然如此执着于此事:“阿瑀,就当娘亲求你了还不成吗,不要再纠结此事了。你这样做,只会让娘亲为难啊。”

    楼嘉与没有顺从母亲的意愿,好不容易就要见到韦吕,又怎么可能放弃:“娘,说实话,这段时日我一直在韦家当差,已经获得了他家小姐韦新柔的信任。只要我想,接近韦吕是很简单的事情。”

    楼母震惊:“你竟然一直在谋划这件事...阿瑀,你可知道,一旦你得知了事情真相,一切就都回不去了。娘亲问你,哪怕事情不再有转圜余地,你也一定要获知当年事实吗?”

    “是的,我要知道。”楼嘉与毫不犹豫,斩钉截铁说道。

    楼母重重地叹了口气,果然是父子,这副脾性,还真是相像。十九年前,还是少女的李繁霜不想入宫,求着巡幸江南的圣上放过她,可他不肯,坚定地要带她回宫,成为宠妃,才酿成今日的一切。十九年后,他的儿子想知道真相,也是一脸坚定,丝毫不能违抗心意的那种。

    “既然如此,你就去问吧。但是,不要伤害韦家人,他们与此事均无关联。”楼母淡淡说道:“而且,你的猜测有一条是错的,韦吕并非你的父亲。”

    这么多年,楼嘉与都想听母亲说起哪怕一点点昔日之事,可她都守口如瓶,谁能想到今日,母亲终于松口了,允准他去问、去寻自己的身世。

    楼嘉与按捺不住怦怦跳的心:“娘...”

    “阿瑀,记住你今日的决定,不要后悔。”楼母深深地看着儿子,她心内有两股力量在交锋,一股力量在叫嚣,看看你亲手养大的儿子,都会违逆你的意愿了,一心只想着找他的爹;另一股力量在反驳,是应该让他的生身父亲看看,这十八年来,你把他的儿子养育得多么优秀,楼嘉与这么做是对的,这一切事情,不是靠躲避就能躲避得了的,该有一个了结了。

    楼嘉与打扫完房间的家务,喂母亲吃了药,扶着母亲就寝,这才退出母亲的房间回到自己的小屋。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得到了母亲的同意,让楼嘉与心中没有了背着母亲做事的负疚感。今日,他睡得很好。直到被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惊醒之前。

    因为两个房间相连,墙壁又薄,母亲房间中传出的声音稍微大一些,便会被楼嘉与听到。晚间的突兀声音让楼嘉与惊醒,他披起衣服,推开门走到母亲房门外,先是侧耳听了听动静,然后才轻扣房门,问道:“娘,您需要什么吗?”

    房间内没有声音传出,寂静得很。按理说楼嘉与应该可以回房去睡了,可他本能地觉得不对劲,他再次唤了换“娘,娘?”,并没有动静传出。

    他用力推开门,李繁霜躺在床上,右手垂下,腕间一道划痕令人触目惊心,血汨汨流下,让她本就因病而苍白的面孔又白了几分。

    楼嘉与大惊,踉跄着跑过去,惊慌失措之下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用什么东西给母亲的手止血,可是那血,却像此刻楼嘉与眼中的泪,怎么也止不住...

    这一夜,他还是失去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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