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柔

    因着父亲回府在即,新柔这几日都没有出府,把慈幼园事情暂时全权交给许娘子处理。

    如果单是父亲回苏州倒也罢了,新柔也不至于这么如临大敌,可是祖父前几日告诉她,她的母亲也随同回来了。母亲是江南人,正好趁此机会回江南探亲。这可让新柔措手不及。这几日要么在柳嬷嬷的带领下试换各种新衣服,要么在丫环仆婢的监督下练琴,给父亲母亲一个惊喜,虽然新柔不知道这会是惊喜还是惊吓。

    总之,新柔这几日并没有机会出府,按理说,楼嘉与也应该在府中才对,可新柔却看不到他的丝毫人影。

    好不容易找着个机会去前院,身边还没有柳嬷嬷等人陪同,新柔捉住一名侍卫,问道:“你看到楼嘉与了么?”

    侍卫定睛一看是韦新柔,忙把头低下,恭敬说道:“这几日都未看见他,好像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情。”

    不知为何,新柔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起,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楼家看上一眼。

    把这个想法跟乐怡说了之后,乐怡拉住新柔的胳膊,摇头道:“小姐,老爷和夫人马上就要进城了,官府的人都在城门口迎接,不多时他们就要回府了,到时见不到您,这该怎么交代呀。”

    新柔拍拍乐怡的手,安抚道:“你放心,我会把握好时辰的。官府肯定要大摆宴席,等他们回府,都是好几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那时我肯定已经回来了。”

    乐怡扁扁嘴,小声道:“最好是。”

    “所以...我先走了?”

    “小姐。”乐怡叫住她:“一定要快点回来啊。”

    新柔郑重地点了点头,便提着裙摆从侯府侧门跑了出去。之前已经去过楼家,对于这个路线,新柔还是有印象的。可是当她站在楼家,望着院门上挂着的挽联与白花,还是晃了晃身子,她轻轻推开门走进去,里面一片静寂,声音沉静得骇人,不见楼嘉与的身影,也没有其他吊唁宾客的人影。

    她心里有点发毛,可还是大着胆子慢慢走到楼母的房间门口,门是开着的,还没进门便可望见房间中挂着的白幔与白纱,她双手合十,对着房门鞠了躬,然后一步步走进房门,原来放置着桌椅的地方,现在摆放着一张供桌,上面摆着楼母的牌位与香炉,在供桌前还摆放着一个瓦盆,里面残余着烧尽的纸钱。

    新柔跪在楼母灵前,行祭拜之礼,起身之后,又拈起几根香,供奉在她的灵前。她怎么也没想到,上次见到的那位温柔的夫人,现下已经不在人世。人生无常,大抵就是如此吧。

    她惋惜惆怅了良久,却还是不见楼嘉与。在她祭拜之前,香炉中已经燃着几只香,加之供桌上又点着几根香烛,整个灵堂仿佛笼罩在烟雾之中,加之漫天的白色纱幔,更是让人有一种不真实感。

    新柔掀开垂在眼前的白幔,轻声喊着楼嘉与的名字,她觉得,楼嘉与就在这个房间中。

    明明不大的房间,此刻被重重纱幔、烟雾围绕,视线变得模糊,五感变得不明,走起来仿佛变大了许多。新柔一层层掀开眼前的遮挡物,找着引她来此的人。

    看到了。

    楼嘉与似乎一直没有听到新柔呼喊他的声音,更别提新柔刚进楼家时发出的声音了。他一身孝服,呆呆地蜷在房间的一隅,目光不知看向何处,神情放空,那是悲伤到极致的表情。

    新柔轻声唤他:“楼嘉与...”却不见他有任何反应。新柔慢慢走上前去,在他眼前挥手:“楼嘉与,我来了。”

    楼嘉与这才恍然发现新柔蹲在他身边,他的动作比往日慢了好多好多倍,怔愣了半晌,似乎才想起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生硬地扯起嘴角,他还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小姐,你...你来了。”沙哑地嗓音却已经暴露出他内心的痛与悲。

    新柔的眼眶不觉涌上泪珠:“楼嘉与,你还好吗?”

    楼嘉与似乎不解新柔的问话,依然是呆呆地看着新柔的脸,然后目光逐渐上移,看着悬挂在头上的那一条条白幔,他怔怔地看着,没有回答新柔的问话,不知是忘记了,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新柔挪动着身子,与楼嘉与并排靠坐在墙角处,她也抬头看着那一片白,然后偏过头看着楼嘉与的侧脸。她不再问话,而是默默地陪着他。陪伴,或许才是此刻他真正需要的。

    过了不知多久,楼嘉与才哑着嗓子说道:“是我害死了我娘。”

    新柔心内一震,不由自主地看向楼嘉与,楼嘉与也正回望着她,灰败的神色出现在他脸上,新柔从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看到这样的他。

    新柔嘴唇动了动,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楼嘉与转过头,继续说道:“我执意要找到我那从未谋面的爹,这份执念害死了我娘,害死了一直含辛茹苦抚养我长大的娘亲...”

    楼嘉与声音逐渐激动,身体也不受控制地颤抖。

    是自己害死了娘亲,这个想法在他看到母亲满是鲜血的手腕垂在他面前的时候,就不受控制地蹦出来了。

    那一晚,母亲原来不是同意他去找韦吕询问真相,而是在说,真相和我,只能选一个,既然你选择了真相,那么不要后悔。

    “不要后悔...呵...”楼嘉与先是小声念叨,继而苦笑,然后竟大笑起来:“不要后悔...娘...您这么做儿子怎么能不后悔...”

    新柔看着似乎陷入癫狂状态的楼嘉与,如果放在平常,她一定会受到惊吓马上躲开,可是面对这样的楼嘉与,她只想上前,抱住他,安慰他,告诉他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而新柔,也正是这么做的。

    她把疯疯癫癫仰天大喊大笑的楼嘉与纳入怀中,像抚摸猫咪一样轻柔抚摸着楼嘉与的发,柔声呢喃道:“虽然我不了解你和你母亲之间发生的事,但是我知道,你的娘亲一定是非常非常爱你的。她爱你,所以才能一个人抚养你长大;她爱你,所以才送你去城中最好的私塾读书;她爱你,就是这份爱让你长成了今日的楼嘉与。”

    她顿了顿,语气坚定道:“楼嘉与,正是因为浸润在爱中,才会有今日的你。你不能怀疑你娘亲对你的爱。至于她做的这个决定,我想,应该是有她的理由的。但是,她一定不希望你怨她恨她。”

    楼嘉与的额头靠在新柔肩膀上,脆弱得仿佛刚出壳的小鸟。闷闷的声音从肩膀处传来:“娘亲这么做,真的不是在怪我吗?”

    新柔有些心疼这样的楼嘉与:“不是的,一定不是的。”

    肩膀处感受到一片湿意,那是楼嘉与的泪。新柔不敢挪动身子,就这么感受着楼嘉与的感受。

    好在楼嘉与在新柔的安慰下,从悲痛中恢复了一些,新柔也还保持清醒,知道时辰不早、该回府了。

    她对楼嘉与说道:“你不用担心侯府的事情,祖父问起来的话,我会对他解释的。你先好好休养几天。”

    楼嘉与点点头,乖巧极了。

    新柔还是不太放心,可是再不回府,就要出大事了。她看了又看楼嘉与,还是狠心扭头走了。

    “阿柔。”楼嘉与喊道。

    新柔回过身,只见楼嘉与不知从哪里捧来一个匣子,她不解地看着楼嘉与,楼嘉与说道:“这里是娘亲留下的琴谱,想着对你弹琴或许有帮助,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新柔呆呆地看着匣子,没有伸手。

    楼嘉与误以为她不想要,拿着匣子的手刚想撤回去,新柔就一把夺过来抱在怀中:“怎么会嫌弃,我感动还来不及呢。你放心,我会好好练的。”

    新柔继续说道:“你一定好好休息,找时间我会出府来看你的。不过现下我可得赶紧回去了,父亲和母亲今日就抵达苏州城了,我可不能不在。”然后对楼嘉与一笑,抱着匣子跑出了楼家。

    楼嘉与强撑着身体走到院门处,太久不见阳光的眼被日光刺到,晃眼得疼,可他没有在意,立在院门处,望着那个鹅黄色的声影逐渐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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