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轻月？”

    顾承司惊疑。

    对此人他无多印象，只记得是刚回上京不久，父皇赐入王府之人，说是照顾自己。

    他还记得前几日在书房试探那群女人时，他听得此女的心声，想求自己带着一同来皇陵。

    她既对皇陵感兴趣，莫非是跟弦应有关？

    “表面上，她是前大内总管乐鸿安的干女儿，实则她亦如我一样，乃先皇的暗卫，先皇将她赐入王府，便是为了让她暗中保护你。”

    弦应解释，须臾又道：“至于如何让她脱离王府而不被顾昭合怀疑，就看王爷你的手段了。”

    微顿片刻，再道：“至于我，有比去北疆更重要的事。”

    待这一连串解释下来，顾承司已是明了，只是对其所说的“更重要的事”有好奇：“何事？”

    弦应：“潜伏在顾昭合身边。”

    自己身为先皇暗卫，却未尽好暗卫之责，致使主人遭奸人戕害，这个仇，他必须亲手来报。

    “王爷你的兵力主要在北疆，距离上京万里之遥，再加如今的朝堂早已被顾昭合笼络，这些年你几乎又不在朝堂经营，要推翻顾昭合绝非易事，更何况……你如今已‘重疾缠身’，依顾昭合的性子，怕是不会给你太多时间了。”

    虽这位年轻帝王表面上对自己病重的皇弟慈善仁德，可背地里却指不定将捅人的刀子磨得多锋利了。

    “我留在他身边，一来，可以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再者，一旦王爷你做好了推翻其统治的准备，我便是那把随时可以出鞘的利刃，直插他心脏。”

    如此一来，自然可将损失降到最低。

    能得弦应潜伏在顾昭合身边，于顾承司而言无异于在顾昭合身上安了一双眼睛，且弦应分析得不无道理，自己这些年因装病并不怎么插手朝堂之事，也就是父皇去世后，自己想查清真相，才有在上京经营权势的心思。

    只是朝堂早已被顾昭合大洗牌，那些曾怀疑父皇及前两位太子死因，或是不满他顾昭合谋政手段的朝臣，被他贬的贬杀的杀，失了大半，虽自己暗中救下几位，但比起顾昭合，自己依旧势弱。

    此前他本计划拉拢六皇子顾昭明一起来对付顾昭合，如今看来，若有弦应潜伏，他们的胜算会更大。

    只是有一点：“以顾昭合刚愎多疑的性子，要想取得他的信任，只怕你我不仅今天要演一出戏，后面他对你的试探也不会少。”

    护卫先皇失利，弦应本算极大的失职，按东黎律例留不得，可顾昭合不但没杀他，还如其意留其在皇陵守先皇英灵，动的便是想拉拢这个绝顶杀手的心思。

    这一点弦应自然明白：“今日这戏，王爷打算如何演？”

    顾承司思索须臾，心中便有了策略：“势不两立，两败俱伤。”

    唯有置之死地，方能后生。

    ＊

    早朝上，顾昭合正与众臣商议政事，心腹太监杜明突然附耳悄言了一阵，只见年轻帝王眉头忽皱，半个时辰后，人已是到了皇陵前。

    刚入陵，便得护陵统领郭执匆匆跑来跪地请罪，连言语都结巴了：“臣罪该万死！臣……臣……”

    瞧众人一副惶惶之色便可知是出了大事。

    “把舌头捋直了好好说！”瞧见年轻帝王那阴戾诡谲的脸色，察言观色之能一流的心腹太监杜明训道。

    郭执一哆嗦，立马口齿利索地汇报出来：“五皇子和弦应两相残杀，皆负重伤，怕……怕是凶多吉少！”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顾昭合脸色再覆几度阴沉，戏演得足，以至于在听说他颇为“关心”的五弟重伤凶多吉少后还象征性地晕了晕。

    心腹太监杜明也很配合主子的表演，紧忙象征性地扶住。

    一群人匆匆切切往长乾殿赶去。

    到时，只见五皇子顾承司胸部衣袍已被鲜血染红一大片，胸上寸余宽的伤口明显可见，脸色惨白无血色，甚至连气息都微弱不堪，几乎与死人无异。

    旁边，一把染着鲜血的匕首狰狞地躺着。

    而另一边，弦应被顾承司的两个侍卫押着，鼻孔和嘴里鲜血直流，奄奄一息，亦是一副濒死之状。

    “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昭合假意怒吼。

    郭执忙上前解释：“今晨王爷前来祭拜先皇，属下们在外面等候，不知怎的里面突然大打出手，听见王爷痛斥弦应没保护好先皇，如今还苟活着，要送他下去给先皇赎罪之类的。”

    关键时刻，一直抱住王爷的孟驰佑焦急地向顾昭合禀道：“王爷生命垂危，请皇上允许臣带王爷先行回府医治。”

    虽刚刚众人来之前王爷给他说过是演戏，但伤口毕竟是真的，他是真的担心。

    顾昭合虽心底巴不得顾承司现在立刻马上就嗝屁，但眼下他不得不维持自己“仁慈兄长”的形象，遂只能同意孟驰佑的请求：“赶紧去！无论如何都要让朕的五弟平安醒过来！”

    随即吩咐杜明：“你亲自回宫带御医去王府，朕随后就到。”

    然后又安排了几个护卫一同护送顾承司回府，说是护送，实则不过是要探明真假。

    待这一众人急急忙忙走后，顾昭合才有时间细瞧这位他一直想拉拢的先皇暗卫。

    良久，忽而弯腰拾起那把带血匕首，竖至眼前仔细端详，疑道：“五皇子病体支离，怎会是这健硕体壮的弦应的对手？”

    郭执指了指先皇神龛前点的香：“王爷带来的这香里有软筋散，还趁弦应不备下了毒，是以弦应功力失了大半，也只在王爷暴露杀他之意时拼力对抗，最终用匕首刺了王爷，他自己亦奄奄一息。”

    他是完全没料到五皇子竟是带着杀弦应报仇的目的而来的。

    顾承司随身携带毒药这一点顾昭合是知道的，只因其病骨支离，武功难以施展，是以习惯带毒药自保。

    而这毒药，便是那常住王府的云野大夫——好像叫常晏的——专门为顾承司配备的。

    “皇上，这弦应谋害亲王，怎么处置？”

    郭执问道。

    顾昭合将匕首一旋，握进手里，朝几乎已经睁不开眼的弦应走近几步，居高临下看着，好一阵，道：“全力救治。”

    这是一把好匕首，此前几次拉拢不成，这一次或许是个机会了。

    待听了顾昭合这四个字，弦应才算放心地晕过去。

    ＊

    承王府。

    锦清栀正在云安殿给老夫人请安，这云安殿的一丫鬟突然神色慌张地跑进来，跪地直接禀道：“王爷……王爷遇刺，重伤昏迷……”

    言语都在打颤。

    一听此言，老夫人险些晕倒，忙抓着嬷嬷的手臂站起来，步履匆乱蹒跚地往殿外行去。

    路过锦清栀身边时，停了一步，道：“随老身一道去流光殿。”

    锦清栀回过神来，想着便是做面子功夫，去一趟也无妨。

    ＊

    待锦清栀和老夫人到时，其他院那些侍妾也都到了，正等在大门紧闭的流光殿外，至于各人面上的焦急担心，几分真几分假，自各有不同。

    老夫人想进殿去看望，却被高陌伸手拦下：“老夫人恕罪，王爷伤势颇重，常晏大夫正在全力救治，还望老夫人及众位夫人在外面等一会儿。”

    老夫人：“常公子回来了？”

    高陌点头。

    闻得是常晏看诊，秦素秋似是看到了希望，暗松一口气，但担心仍不减。

    ＊

    流光殿内，顾承司人已经醒来，伤口也被常晏包扎好了。

    “弦应之计确实不错，可你就这么轻易相信他，还敢让他在你身上捅刀子，你可真是……”

    圆桌旁，一青衣男子边收拾医药箱，边吐槽，无语之状以至于都找不到词来形容顾承司的莽撞作为了。

    顾承司却勾唇轻笑：“弦应此人，虽是父皇暗卫，但因得过父皇相救，所以对父皇一直衷心耿耿，这一把，值得堵。”

    在顾承司选人用人方面，常晏还是不怀疑的，只是想到刚刚顾承司说的弦应提议的人选，他却有些不可思议：“没想到你那群貌美如花的侍妾，还真是藏龙卧虎，有要杀你的，也有暗中保护你的。”

    开了玩笑，又正色道：“你打算如何不引起顾昭合怀疑地派出乐轻月？”

    顾承司心里已有计划：“移花接木。”

    思顿须臾，解释：“阿佑暗中调查出赵蕖欢私下有一相好，本王要一石二鸟，既掩护乐轻月离开，同时也是时候敲打敲打这位赵良媛了。”

    听顾承司挑出此人，常晏微惊：“她是谁的人？”

    顾承司：“顾昭合。”

    也是因偶然得了读心一术，他才切实听得后院那些女人的心思，其中就以这赵蕖欢杀意最大，他当然得好好查一查。

    这一查倒是收货颇丰，不仅挖出了她的后台，还挖出来她的姘夫。

    “既‘时日无多’，有些人也是时候清一清了。”

    常晏感慨道。

    默了片刻，又言：“顾昭合怕是要到了，既召了御医前来，得赶紧准备一下。”

    御医诊断必会如实汇报给顾昭合，万不能让他查出端倪。

    顾承司同意，两人便筹备开来。

    不出一刻钟，殿外行步匆匆，紧接着便听见王府一众人给皇帝行礼。

    顾昭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