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罚

    岑莹也吓得忙将端了两碗解暑汤的桃盘放到桌上,就地跪下。

    顾承司脑袋一直保持着侧斜的姿势,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痛感还未消散彻底。

    他用舌头自口腔顶了顶被打的脸颊,目光森冷地盯着身侧跪地叩首道歉外带狡辩的女人。

    ——不仅打了自己一巴掌,还胆敢骂自己是混蛋!

    锦清栀自知自己这次是闯了大祸,此时头也不晕了,眼睛也不惺忪了,整个人异常清醒,甚至清醒到都怀疑自己怎会有如此厉害的准度,这手偏巧不巧刚好打在这尊大神的脸上。

    跪在地上瑟瑟道歉,连大气都不敢出,脑弦一直紧绷着,然对方半晌不开口,可怕的沉寂更是让她惶恐难安。

    顾承司垂眸睨视,沉寂良久之后,方才缓缓开口:“锦爱妾倒是说说,本王如何混蛋了?”

    语气浅淡,甚至带着一如往常的病音,反倒让人听不出喜怒。

    然对方提及的这“混蛋”二字,让锦清栀身子不由一瑟缩,暗道糟糕,梦里的话被她脱口而出了。

    脑子飞速搜罗借口,半天,才舌头不利索地回道:“妾……妾身刚刚做梦,梦到遭恶人欺凌,挣扎间气急才骂了对方混蛋,却……却不想自梦中漏出了口。”

    随即连忙仰头看他,一脸真诚地解释:“妾身绝不敢如此不敬辱骂王爷,还望王爷恕罪。”

    ——尽管刚刚在梦里骂的就是你。

    顾承司自对面的桃盘中端过一碗解暑汤,却不喝,只指尖敲击着瓷碗,发出“叮叮”声。

    这一声一声好似击打在锦清栀的心上,更让人不寒而栗,心想自己此次必然完蛋了

    诚惶诚恐地等待着对方的降罚。

    一直等啊等,终于等到对方开了金口。

    只闻他道:“回府之后,《心经》加抄三十遍,今日之内若给不到本王,本王便将此事上报给皇上,依罪论处。”

    用最虚弱缓和的语气,说着最冷厉无情的话。

    锦清栀嗡嗡的脑瓜子转了一瞬才捋明白,罚抄《心经》三十遍,不然病王爷就要去向他的皇帝哥哥告状,依罪论处。

    据她所知,当朝律法,殴辱亲王视情节轻重,从杖刑到死刑不等。

    屁股不由夹紧了一瞬。

    赶忙领罚:“妾身谢王爷宽恕,今日之内,妾身定将八十份《心经》交给王爷。”

    比起打屁股、丢小命儿,抄《心经》简直不要太幸福。

    ——虽然她总共才抄了不到二十份。

    “起来吧。”

    罚也罚了,顾承司也大度,没再让她跪着。

    如此,锦清栀才敢小心翼翼地起身,放弃先前的圆凳,坐在与顾承司隔了一方的另一张圆凳上。

    岑莹也站起身来,谨谨慎慎看了王爷一眼,确定他确实没有发火的征兆,才将桃盘中剩下的一碗解暑汤递给自家姑娘,然后利索地端着桃盘出去了。

    自此,屋内气氛一度如凝固一般,锦清栀也只抱着瓷碗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解暑汤,直到岑莹再返回来,说管家来传话,前厅已备好午膳,请王爷和锦美人移步前厅用膳。

    如此,顾承司锦清栀二人才起身出了这闺房,同往前厅行去。

    *

    午膳过后,顾承司并未久留,以身体疲乏,需回府饮药为由,告辞宁国公,坐上马车往王府回去。

    锦清栀自然同行。

    待确定他们走后,锦明章忙急着步子往后院去了,最终上了云裳阁。

    二楼房间内,那个与锦清栀有着一模一样面孔的女子正来回踱步,绝美面上尽是焦急不安。

    直到锦明章出现,她才停下步子,忙柔着莲步迎上去问道:“爹爹,他们走了吗?”

    声音亦是如水一般轻柔。

    刚刚顾承司就在阁楼下,幸好管家及时来提醒,她才提前躲回房间。

    便仅是听到他的声音,她心里都惧之发麻,梦里那一切,太可怕了。

    锦明章脸色有些沉,在圆桌旁坐下,道:“走了。”

    今日着实是险,虽一场替嫁或许不足以动摇国公府根基,但在朝堂之上必会被对手利用,成为他们攻击国公府的利剑。

    特别是当朝丞相姜左盟,一个迂腐的文官罢了,却仗着后宫有姜家人,处处跟自己作对唱反调。

    再说皇上,将府中庶女安插入王府本就是皇上与他合谋除掉顾承司的计划,自己却因一时不忍,暗中偷梁换柱坏了皇上的计划,此等欺君之罪,一旦暴露,只怕自己也有的受了。

    “当初你明明说,若嫁入王府,当晚必会死在顾承司手上,可你也听到了,那锦沅汐如今都还活得好好的,不仅活得好好的,顾承司那病秧子待她也不差,这你怎么解释?”

    锦明章是有些怒的,若不是这丫头突然出了幺蛾子,死活不肯嫁,甚至以命相胁,他也不至于匆匆忙忙从乡下找回那野丫头,眼下更不至于这般提心吊胆。

    国公府女丁稀少,就只有这庶出的大女儿婷儿和嫡出的小女儿绮儿,绮儿如今堪堪十岁,未来是要嫁入皇宫的,待绮儿位及中宫在内,迁儿桥儿护我余荫在外,这般,才能保国公府百年无忧。

    至于这婷儿,是皇上选中她以婚嫁潜入王府对付顾承司,自己便是想护她,也没辙。

    哪怕如今一招替嫁将她留了下来,也只能悄藏着过活,否则,要么离开国公府,去做锦清栀,彻底身份互换,要么,就只有等顾承司命殒黄泉,她方可重新拿回“锦沅婷”这一身份。

    而她选择了后者。

    锦沅婷在锦明章身旁坐下,这是真正的柔美人,一举一动皆如弱柳纤摇,一双似水玲珑的眼眸中盛出了惧色,甚至捏着衣袖的手都不由攥紧。

    此事她从未与任何人细讲过,是因为梦,临出嫁前的那几天,她日夜不停地做着一个噩梦,梦里,顾承司就好似一个嗜血的鬼魅,一身喜服红衣,苍白的手死死扣在她脖颈,一张病态的脸笑得狰狞骇人,自己在他手下如一只蝼蚁,感受着寸寸收紧的压迫和窒息,直至彻底没了生气……

    每到这时,陷入梦魇中的她才会彻底惊醒,周身恶寒,心有余悸。

    而这梦就像诅咒一般,一遍又一遍,仿佛在昭示着什么。

    所以她惶恐,害怕,宁愿以死胁迫也不愿嫁入王府,成为那头令人毛骨悚然的恶魔手中的冤魂。

    她与顾承司向来无交集,更无仇怨,却不知为何会做这般噩梦,直到锦清栀替嫁,一切尘埃落定,近来她才稍好些。

    可一听到顾承司的名字,她心里仍是不寒而栗。

    见婷儿半晌无答,面上也爬起了恐惧之色,一如当初她来求自己告知不嫁时的神情,锦明章也懒得继续追究。

    事情到了这一步,追究也没用,还是想法子未雨绸缪,以应对万一替嫁暴露而带来的风雨动荡吧。

    起身离开,行至门口时又停下脚步,未回身,只微微侧头,叮嘱道:“既然选择要继续做锦沅婷,那在顾承司死讯传来之前,最好安分些,此人精明深算,今日来得突然,言语滴水不漏,又偏巧对这座阁楼起了兴趣,连为父都摸不透他的算计。”

    替嫁已是一险,他不敢再大意让锦清栀做棋子,只要她能演好替嫁的角色不暴露,他就谢天谢地了。

    眼下也只有祈盼皇上安插在王府的其他棋子能尽快取了顾承司的狗命,好让这提心吊胆的日子早些结束。

    听得父亲训诫,锦沅婷自圆凳上站起,微微福身道:“女儿明白。”

    这般,锦明章才一甩衣袖,出门离去。

    身后,锦沅婷脸上的惧色依旧未彻底化开,让她嫁给顾承司,是她的昭合哥哥亲自下的旨。

    她与昭合哥哥自小熟识,十岁那年,昭合哥哥承诺过她,长大了必会娶她,可后来,他接二连三取了侧妃,却偏偏好似遗忘了她。

    直到有一次,是他当上皇帝的一次宫宴上,那夜里他拉着她避开所有人躲进了一处偏殿。

    偏殿无人,灯火未明,他们借着夜光放浪形骸,云雨高唐,一遍又一遍……

    事后,他将她紧紧搂在滚烫的怀中,好似抱着一生最珍贵的宝贝,灼烈的气息伴着低沉魅惑的嗓音缭绕在她耳畔:“如今顾承司是朕最大的威胁,婷儿可否助朕一臂之力?待顾承司一死,朕再无忌惮,后宫之位,朕给你留着,待到那时,你我日日如此皆不为过。”

    那时,锦沅婷仿若是受了蛊惑一般,听到他从来没忘记承诺,听到他想日日与她相守,她简直高兴坏了,也心甘情愿为他匍匐,做他背后的女人。

    于是第二日,赐婚圣旨就传到了国公府,她的目标很明确,毒杀顾承司,为昭合哥哥扫清障碍,亦为自己与昭合哥哥能长相厮守扫清障碍。

    然而就在婚期突然提前后,离大婚之期只有七日时,她突然日夜噩梦不断,那种一遍又一遍的预兆,让她更加坚信,若自己一意孤行,这厄运必然会发生。

    性命之前,她还是失了对昭合哥哥的承诺,退缩了。

    但还好,她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只要顾承司一死,她仍是锦沅婷。

    那个会被昭合哥哥迎娶入宫日日相守的锦沅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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